她明眸一冷,頭也不回地反手一轉,兩指尖輕巧地捏住了他的喉嚨,向上一託。
“唔……。”天畫驀然感覺喉嚨一疼,整個下巴便不由自主地向上擡起來,竟是呼吸不得。
秋葉白背對着他,淡漠地道:“天畫,在樓裡的時候,天書就告訴過你別把你對客人的那套用到我身上來罷?”
天畫不知道她到底捏住了自己哪裡,總歸渾身發軟,不由自主地鬆了抱着她的手,卻也說不得話。
秋葉白似也沒有打算聽他說話,只是淡淡地道:“沒有下一次了。”
隨後,她鬆開了手,跟着一白繼續黑暗潮溼的底艙而去。
“咳咳咳咳……。”一股子的氣兒直衝進天畫的鼻子裡,嗆得他直咳嗽,但是他卻覺得從來都沒有發現原來即使是這樣的空氣也是如此珍貴。
他撫着脖子,擡眼眸子陰沉地看着秋葉白的背影,脣角泛起無聲的冷笑,隨後特跟着秋葉白下了底艙。
秋葉白到了底艙之後,也有點受不了下面那的味道,微微皺眉,正要讓一白開門,卻忽間兩道黑影輕飄飄地從暗處浮現出來,對着她微微頷首:“大人。”
天畫直接被那兩道鬼魅的人影嚇了一跳,踉蹌着倒退了兩步。
秋葉白對着他們微微頷首,他們便又悄無聲息地隱沒回原本的角落裡。已習慣了鶴衛們的守衛方式,他們從來不會直接站在目標前,一定會悄無聲息隱沒在某些角落。
但底艙會需要兩名鶴衛守着,足以證明裡面的人是危險人物。
果然,一白打開大門之後,她便看見一個底艙倒吊了數十條鹹魚,她正感嘆難怪那麼臭時,卻忽然發現那些鹹魚之間還吊鹹魚似地倒吊着十幾個人,各個都面色紫漲,明顯是陷入了昏迷狀態。
而且每一個人看着都是臉部腫脹得辨別不出人形來,她環顧了一圈之後,正要說話,卻見一白轉身走到艙門處將天畫擋在了門口。
天畫一愣,掩住了口鼻,看着他露出個近乎嫵媚的笑:“大個子,你擋着我作甚?”
一白居高臨下地睨着他,輕蔑地道:“醜貨,你再碰我家主人的人一根毛,老子就讓你和他們一樣變成吊鹹魚。”
說着他‘砰’地一聲甩上艙門,差點砸扁了天畫的鼻子。
天畫呆滯地看着那大門,瞬間憤怒地咬緊了牙,伸手就要砸門:“你說誰醜……!”
不想他才砸了一下,就忽然渾身打了一個激靈,轉身便看見不知何時兩道黑影悄無聲息地站在他的身後,他們陰沉蒼白麪孔和腥紅的嘴脣,在黑暗裡異常地扎眼,瞬間讓天畫的下半句話憋在喉嚨裡。
他恨恨地瞪了眼那艙門,便一轉身‘蹬蹬’地上甲板去了。
……
全程看着一白驅逐天畫的秋葉白,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
這控鶴監十八司一個個都不是簡單貨色,嘴一個塞一個的毒,什麼樣的主子養什麼樣的屬下。
一白看着秋葉白正色道:“男人花心是不道德的。”
秋葉白:“我是男的麼?”
何況她哪裡花心了,好罷,那是過去了。
一白想了想,有點抱歉地道:“我忘了大人你不男不女。”
秋葉白:“……。”
她揉了揉眉心,到底風奴是怎麼忍受這個傢伙的?
她索性換了個話題:“他們到底幹了什麼,讓你把他們和鹹魚一起風乾?”
一白完全沒有留意秋葉白的臉色,徑自指了指那些倒吊着的海盜們:“這裡是海盜的主要賊頭們,其他嘍囉另外關着,他們想燒了這艘船,還順帶燒了其他的船,然後乘坐小船逃離,實在讓人不清淨。”
秋葉白頷首:“嗯,這樣確實清淨。”
一白頷首,有點惋惜地道:“原本按着雙白的意思是卸了他們的腿和手,他養的屍蟲兒最近生了一窩娃,缺口糧,蟲娃兒餓得可憐,但是當時太忙,所以就先吊着這些‘口糧’。”
“屍……蟲?”秋葉白一愣。
一白頷首,有點驚訝地看着秋葉白道:“大人不知道麼,殿下在地宮時日無聊,便養着屍蟲兒玩,那蟲兒又乖又聽話,能把人骨頭都吃得乾乾淨淨的,如今十八司人手一把。”
又乖又聽話……
看着一白意猶未盡地打算細說的樣子,秋葉白臉色略綠,朝着他擺擺手:“諸位在地獄的‘歡樂時光’不必與我這等凡夫俗子分享。”
‘神’的世界,她不懂。
隨後,她比了比那些人:“先弄醒這些‘口糧’罷,”
一白見秋葉白對他養着的寵物不太感興趣,便也不再多提,他轉身便去將那些人全部都放了下來。
十幾個海盜放下來之後,皆仍舊在昏迷之中,一白便從自己腰間取了一隻小瓶子,打開蓋子對着他們一灑,空氣裡瞬間飄蕩開辛辣刺鼻的味道。
但是那種的鹹魚味瞬間消散了許多,而昏迷的海盜們也一個個發出微弱的呻吟,好一會,終於清醒了過來,隨後捂住腦袋慢慢地坐了起來。
在一白的指點下,她很快便知道誰是海盜頭兒了,她走到一個身材矮壯的獨眼龍面前停下了腳步,半蹲下身子:“黑龍?”
說實話,她覺得這一位叫‘黑聾’比較合適。
那獨眼龍擡起頭,有點迷茫地看着面前的人,一看見秋葉白雋美的面容,他立刻下意識地露出一個淫笑:“哎喲,哪家小公子,皮嫩……啊!!!”
他話音未落,鼻子上驀然捱了力道迅猛的一拳,瞬間讓他淫笑變慘叫。
他捂住冒血的鼻子,慘叫連連:“老子操你……啊!!!”
“砰!”
這一次,秋葉白的拳頭砸在了他的手背上,力道卻沒有一點減輕,連着他的手背都凹陷了一塊,折斷的手骨撞在他原本就斷了的鼻樑骨上,瞬間讓他鼻血四濺,眼淚鼻涕口水一起流,幾乎無法呼吸。
秋葉白隨意地擦了擦自己的拳頭,慢條斯理地道:“打斷人說話是無禮的,你看現在你安安靜靜地,多有禮貌。”
說罷,她看向一臉鼻涕眼淚,滿眼驚恐的黑龍,溫和地微笑:“黑龍,很高興認識你,在下乃天極帝國司禮監首座秋葉白,你稱我爲秋督公或者秋大人皆可,我們可以像君子一樣好好說話了麼。”
黑龍拼命地點頭,表示再可以沒有了。
一白默默地看着這一幕,不由自主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退了一步。
他想他以後還是說話謹慎點好。
秋葉白兩拳頭直接讓黑龍乖乖地盤腿坐着聽話,他身邊的那些海盜們自然更是不敢造次,畢竟除了這個看起來秀氣卻粗暴狠辣的年輕人之外,旁邊還站了個準備把他們當蟲兒飼料的魔頭。
秋葉白也不忌諱,徑自在黑龍面前也盤腿坐下,看着他淡淡地道:“說簡單點兒,我們需要運送糧草到粵東行省,但是擔心沿途有海盜,你覺得他們遇見我們怎樣?”
黑龍一楞,下意識地用濃重的鼻音道:“不納貢就劫你孃的!”
說完,他見秋葉白朝他伸出手,他立刻閉嘴,同時用手臂擋住臉,隨後又怕不夠,乾脆整個人縮起來,顫抖尖叫:“我錯了,我錯了,別打臉!”
再打他就要沒臉了,他可不想被自己的鼻血嗆死。
卻不想秋葉白的手伸過來,在他肩頭拍了拍,讚許道:“有道理,請坐。”
黑龍一呆,滿臉橫肉的臉顫了顫,雖然很不想過去,但還是再次爬回來坐好。
秋葉白託着腮,看着他沉吟道:“那麼有什麼辦法能讓海盜們放過我的船呢,因爲如果我的船沒了,我就會倒黴,我一倒黴,你們日子也難過。”
一干海盜滿臉莫名其妙,其中一個人怯怯地問:“爲何咱們日子不好過?”
秋葉白脣角揚起一個漂亮的弧度:“因爲,在我倒黴之前,你們就會死於非命,比如餵了蟲子,或者被製作成鹹魚人肉乾。”
一干海盜們瞬間顫抖,這他孃的叫日子難過麼?
這叫沒日子過罷!
“我……我們……我們只是尋常的校盜,落草爲寇也是不得已。”
黑龍眼珠子一轉,想說什麼,卻忽然被秋葉白又打斷了,她再次拍了拍他的肩頭,溫和地含笑道:“歡迎黑龍你們爲朝廷效力,這個問題就交給你解決了,如果你解決的了這件事,本座可以讓你和你的兄弟再不必流浪在海上,當然如果你們喜歡這種生活,金銀珠玉也足夠給你們換最好的船、最好的炮、最豐富的補給,足以讓你們稱霸一方,你們覺得如何?”
黑龍一呆,隨後彷彿聽見什麼笑話一樣,用濃厚的鼻音冷笑:“你們官府的人也可相信嗎,誰知道你們會不會過河拆橋?”
秋葉白看着他,淡淡地道:“你當然可以不信。”
“呃,我什麼時候答應爲朝廷效力……?”黑龍呆了呆,他沒有想到秋葉白答應的這麼幹脆。
他遲疑了片刻。又小心地問:“如果我們不信會如何?”
她看着他們,悠悠地道:“現在是傍晚日落,在明天日落之前,好好珍惜你們還能活着的這十二個時辰罷。”
說罷,她拍了拍袍子,在一干海盜們呆滯的目光下起身準備離開。
但是下一刻黑龍如夢初醒一般,也顧不得自己鼻子劇痛,立刻悶叫:“等一下,大人!”
他一把拉住了秋葉白的衣襬,試圖阻止她離開。
秋葉白忽低頭看着他,目光冰涼:“放手。”
黑龍瞬間如摸到了刀子一般,下意識地收回手,不知道爲什麼,他覺得覺得如果自己沒有收回手,對方一定會讓他從此再也沒有手收。
“砰!”她款步向門外外走去,同時令一白關上門。
“砰!”大門關上了,只留下一船艙失魂落魄的海盜。
“大哥,那個混蛋到底是什麼意思!”一干海盜們忍不住叫了起來,他們常年在海上裹着刀口舔血的日子,秋葉白的話讓他們有了非常不好的預感。
“那個混蛋……。”
“都給老子他孃的閉嘴!”黑龍捂住了鼻子,忍不住怒道:“你們這幫蠢貨,是真蠢麼,那混蛋的意思就是他根本不在乎咱們信不信他,十二個時辰之類咱們想不出法子,就得喂蟲或者變成人肉乾!
“大哥,我們要怎麼辦?”
“朝廷之人如何能信?”
這一夥海盜們在海上橫行多年,皆是殺人如麻,雙手染血的惡人,何曾受過這等窩囊氣?
黑龍抹了一把鼻血,眼底射出陰狠暴戾的光來:“都閉嘴,老子遲早會把他們碎屍萬段,何況你們沒看見老子在想法子麼!”
但是他一想起那秋提督方纔狠辣的手段,心頭不免又抖了抖。
他比誰都清楚,作爲海盜,一旦被朝廷之人撿,皆不會有任何好下場。
所以那個人,一定是說真的,他們如果不聽話,就只能活十二個時辰。
但是,他們真的要妥協麼?
………
且說黑龍這羣人正滿心鬱悶之時,秋葉白這頭已經和一白走上了甲板。
“大人,你真的覺得那些海盜會有用?”一白忍不住低聲問。
秋葉白站在甲板之上,看着遠處已經完全陷入漆黑的海面,神情微冷:“他們的辦法不一定會是好辦法,但是還有誰比他們更瞭解這一片海域,又有誰比他們瞭解海盜?”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她施展雷霆手段就是爲了震懾那些亡命之徒,讓他們不敢懷疑、也不敢隨意生出異心來。
“但就算是他們這些海盜全心助我們,也不能保證咱們的船隻順利航行罷?”一白是聽過這海上各路大盜皆自成一排,未必買對方的賬。
秋葉白聞言,忽然眯起眸子輕笑了起來:“那咱們就助黑龍成爲這海上最大的海盜好了。”
對於強盜而言,如果不想被招安,那還有什麼比成爲統治一方的霸主更誘人?
金條加鞭子的政策對於擁有的人而言一向是最有效的。
“助黑龍成爲最大的海盜?”一白忍不住低呼,滿臉狐疑。
且不說別的,現在他們自己這運糧大關還不知道怎麼過,怎麼能幫助黑龍他們成爲海上最大的海盜?
秋葉白輕笑:“你很快會知道的。”
說罷,她便離開了甲板向港口的棧橋走去。
秋葉白走到港口,正巧看見不遠處在裝船,一車車的糧草在梅蘇有條不紊的指揮下,整齊有序地裝船。
她看着梅蘇的背影片刻,眼裡閃過異色。
希望出海之後,她要防的只是海盜,而沒有這位梅司運。
似察覺到有人在看他,梅蘇忽然回過頭來,正巧對上秋葉白的目光。
兩人目光在空氣裡相撞,皆是莫測難言,心思各異。
梅蘇最先垂下眸子,向她一揖,隨後轉回頭繼續指揮人裝船。
秋葉白亦轉身向小樓而去,同時淡淡地交代一白:“鶴衛的人善於隱身,找個人看着梅蘇。”
一白點點頭,不用她交代,他也會安排。
她才準備進小樓,便見着一道熟悉的戴着面具的白影從樓裡出來。
她一怔:“染軍師,你不歇着麼?”
一白一見自家主子,便立刻乖覺地是背過身往遠處走。
百里初看着她,脣角微揚:“大人是覺得我今日睡得還不夠麼?”
秋葉白想了想,他今兒是睡了不少時辰,她忽又想起吃飯前的事兒,便輕咳一聲:“那個……染軍師可身子沒問題了麼?”
她知道男子那種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卻又不能發的滋味應該不好受。
百里初睨着面前之人雪白的耳根有點子發紅,便忽伸手似替她撥開耳邊亂髮一般,輕撫過她而耳垂,意味深長地道:“來日方長,大人有時間補償的。”
秋葉白聞言,瞥了他一眼,這廝是在調戲她麼?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悠悠道:“也好,那本座等着軍師來伺候本座,不過現在本座非常忙,不知染軍師可願意助本座一臂之力?”
百里初凝視着她,無聲地輕笑:“願意效勞。”
……
天畫遠遠地看着這一幕,狐疑地眯起眸子,冷嗤一聲:“那人是誰?”
一名跟着天畫過來的護衛靠了過來,低聲在他耳邊道:“回公子,那人可能是控鶴監的人。”
“控鶴監?”天畫微微挑眉,隨後冷哼:“怪不得看不上咱們樓裡的人呢。”
那護衛看着天畫那模樣,遲疑了片刻繼續道:“還有,公子,已經按照您的吩咐放出消息,想必很快會有人通知泉州那邊。”
天畫輕笑了起來,狐狸一般的眼裡閃過興奮的光芒:“很好,明兒的戲一定很精彩。”
“既然如此,咱們何不將那艾維斯除了?”那護衛聲音裡帶了一絲狠辣。
天畫脣角浮現出涼薄的笑來:“那豈非少了幾分樂子,本公子可還沒看見過樓主臉上的失望和鬱色呢!”
他還想看秋葉白到底要拿一個啞巴艾維斯怎麼辦。
“但是……若是被對方發現不對,咱們怎麼辦?”那護衛對天畫的行爲簡直不能理解。
這裡四處都有人看守,一旦被發現不對勁,他們連跑都跑不出去。
天畫看着遠處暗沉的大海,輕笑:“那就等死好了,人生自古誰無死,死得其所不好麼?”
護衛看着天畫那興味盎然的樣子,忍不住齒冷,自家主子怎麼會找了這麼個瘋子來辦事。
…………
日升月落,一夜忙碌之中,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而港口的船也基本裝運完畢,食物和水都基本運載完畢。
大牛師傅的動作非常快,他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海盜船的數據測量,如今正在召集人在各船上測量可以改裝之處。
這讓秋葉白略鬆了一口,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她有些疲憊地揉揉眉心,問身邊同樣面有倦怠之色的寧秋道:“走,一起去春兒那裡看看艾維斯醒了沒有?”
寧春會看診,所以她便讓寧春去照顧艾維斯。
寧秋頷首:“也好,我看小油菜他們已經準備了飯菜,可要端過去一份,對了還有染軍師那裡?”
秋葉白遲疑了一會道:“染軍師昨日半夜睡着了,這會子還沒醒,倒是不着急,艾維斯醒了,想必是要用早膳的。”
阿初昨日與她一起商議和督查各種啓航事宜一直到快天明,才被她強行按着睡的。
他的身體在這個特殊的階段,不比從前,此刻若是強行挺着,往後便會需要睡得更久才能恢復清醒。
寧秋着一名司禮監的人去通知了廚房。
隨後,二人走到了艾維斯的居處,還沒有走到房門口,便看見寧春黑着一張臉端着藥盤子匆匆出來。
秋葉白和寧秋都是一愣,但隨後看見一道士兵打扮的人影也跟着端了一個盆子出來,一路走一路唸叨:“寧春姑娘,你這般充滿,仔細打翻了藥。”
白十九?
秋葉白和寧秋一愣,昨晚派去艾維斯那裡值夜的竟然是白十九麼?
她們瞬間明白爲什麼寧春一大早戾氣兒那麼大了。
寧春一出門就看見她們了,木着臉走了過來:“四少,人已經醒了,還是不會說話。”
秋葉白看了眼白十九,見他依着鶴衛的禮節對她微微頷首,便有些好笑:“行了,春兒,你也別老給白十九吃掛落。”
她是不知道這兩位具體怎麼搭上線大,但是白十九看着倒是用心,而寧春若是真厭惡白十九一定會來與她說清楚。
只怕這會子,這丫頭還不清楚她自己的心意。
看着寧春還是木着臉,她也不多問,畢竟這個時候確實不適合說這些事兒,便笑了笑徑自進了屋。
艾維斯果然已經醒了,似還有點呆愣愣地坐在牀上,兩眼發直。
而與此同時,一道有點兒懶洋洋的聲音忽然響起:“四少?”
秋葉白一聽見那聲音,便微微顰眉,轉頭一看,果然見天畫正懶洋洋地地從一張桌子上起身。
他似伏案久了,伸了伸懶腰。
“你一直在這裡?”她看着天畫,挑眉問。
昨兒,他被一白趕出去之後,聽說就回房間了,怎麼會忽然出現在這裡?
“嗯,昨晚回房忽然想起艾維斯未曾醒來,我與他到底一路結伴歷經艱難,所以多少放心不下,便過來與寧秋姑娘一起守着。”
天畫打了個哈欠,隨後看向艾維斯,卻發現艾維斯睜開了眸子。
他身形一頓,似頗有些驚喜地道:“艾維斯,你醒了?”
艾維斯聽着那把聲音,忽然渾身一陣戰慄,彷彿如夢初醒一般,眼裡有了活氣兒。
他下意識地環顧四周,第一眼看見的便是秋葉白,她熟悉的面容,讓他眼底閃過一絲喜色,但是等到他聽見天畫的聲音時,卻渾身一僵。
天畫看着他發僵的身形,輕勾脣角,忽然坐了過去,伸手溫柔地在艾維斯額頭上一探:“你可好些了,我擔心死了。”
艾維斯看着他眼神森寒的涼意,不敢動彈。
秋葉白看着那二人之間氣氛怪異,有些疑惑地看着天畫:“你和艾維斯……。”
“一路之上寂寞,做了個伴,四少你知道我耐不住寂寞的。”天畫看着秋葉白似笑非笑地道。
秋葉白看着他那輕佻的表情,瞬間無言以對,她確實瞭解天畫,這廝是在說他把艾維斯上了,或者勾引艾維斯上了他。
艾維斯來中原時間不短,自然也明白天畫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他瞬間呆滯,想要搖頭卻又不敢。
他記得天畫餵了他的啞藥,若是他敢出賣天畫,他就會啞巴一輩子。
艾維斯滿臉鬱色糾結,但看在周圍人的眼裡,卻更像是——羞窘。
秋葉白嘆了一口氣:“天畫,你先出去,我有事要與艾維斯說。”
這天畫一向最是放縱不羈的風流種子,但她多少也明白他的放縱不羈裡有多少自暴自棄。
天畫看見她眼底那些忍耐,他眸光微冷,隨後垂下眸子看向艾維斯,溫柔而輕佻地撫過他的臉:“可要乖乖的,晚點我再來看你。”
說罷,他也不理會周圍人的眼神,輕笑着轉身出了門。
見天畫出了門,艾維斯方纔鬆了一口氣,隨後看向秋葉白,張了張嘴,卻不知要說什麼,只能苦笑。
秋葉白見他面色古怪,似有難言之隱,想了想道:“艾維斯,你想要說什麼可以寫出來,你們那兒的簡單詞語,我還是能看得懂的。”
雖然寧秋、寧冬和小七都不知道秋葉白到底什麼時候會了西洋文,但還是立刻將紙筆送到了艾維斯面前。
艾維斯一看那筆,發現還是一隻平日裡工匠們用的墨斗筆,而非毛筆,便知道這就是爲了方便他寫東西。
他遲疑了片刻,還是對着秋葉白搖搖頭。
秋葉白見他沒有動作,心中也略奇怪,只以爲他心中有什麼顧慮,便溫和地道:“艾維斯,我知道勞你一路過來,太過辛苦,但是我確實遇到了難題。”
說着她便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自己,順便將事情簡單地與艾維斯說了一遍。
艾維斯神情變幻莫測,卻一直悶着沒有做聲。
他如果沒有猜錯,那個挾持他來的男人一定是對面前這位不知爲什麼穿男人衣服的小姐不利,他如果幫了她,那自己會不會也跟着倒黴一輩子不能說話?
秋葉白見艾維斯一直不說話,神情卻很是古怪,她看了看外面的日頭,聲音微沉:“艾維斯,我希望你明白,你是我請來的客人,如果我們不能順利離開港口,你也會跟着我們滯留在此,我不能保證你的安全。”
如果可以,她並不想威脅一個無辜之人,但是此刻她肩負重擔,若是不能順利離開,她確實無暇他顧。
艾維斯聞言,渾身一僵,瞬間想哭。
他這是……
中原話說的好,纔出狼窟,又入虎穴。
秋葉白看着他,淡淡地道:“但是你若肯幫我,從今往後,你便會是我的座上賓,衣食無憂,也許我還能給你一船財寶,送你風光回到英吉利。”
艾維斯瞬間擡起頭,直勾勾地盯着她,無聲地問,真的麼?
她一看艾維斯那裸的眼神,心中暗笑,隨後看着他碧綠的眼眸,篤定地道:“君子一言快駟馬難追,我以我帝國一品大員的身份與你做保。”
艾維斯雖然不太明白爲什麼這個姑娘能在中原當官,但是很明顯她確實非常有地位,他動作一頓,下定了決心。
中原人的諺語也說過,人爲財死鳥爲食亡,他不能忘了自己爲何來到中原大陸。
冒險是每一個騎士血液裡流淌的精神。
他朝着秋葉白狠狠地點頭,隨後立刻拿起紙筆,在上面塗塗畫畫起來。
秋葉白心中一塊石頭落地,上前一看他畫的東西,立刻點點頭:“你放心,這東西我可以給你搞來,但是你得負責把它們裝上船。”
艾維斯立刻點頭,驕傲地拍了拍自己胸膛,示意包在他的身上。
秋葉白又道:“你再想想怎麼對付海盜。”
艾維斯一呆,海盜?
她看着他點點頭:“沒錯,我相信你漂洋過海而來一定非常清楚要怎麼對付海盜!”
艾維斯嘆了一口氣,果然這條回國的寶船不好掙。
看着艾維斯在那裡對着面前的紙上一邊沉思一邊畫畫寫寫,秋葉白心中略寬,也許他們最快今晚便可以啓航。
隨後她朝寧春和白十九點點頭,示意他們看護好艾維斯之後,便轉身出了艾維斯的房間,向他們議事的小飯館走去。
白十九看了眼寧春,便自動自發地走到她身邊坐下,換來她一記冷冰冰地白眼:“你要是再囉嗦,我就把你扔出去。”
白十九看着她,嘆了一聲,沒有說話,靜靜地坐在她身邊。
寧春雖然不願意,但是奈何自家四少吩咐過了,她也無可奈何、
秋葉白一進飯廳,便看見大鼠、小七、一白、雙白等人皆在用膳,她喚了大鼠和小七出來:
“大鼠、小七?”
二人隨便扒拉了完了碗裡的飯菜,便立刻起身走到秋葉白身邊:“四少。”
秋葉白低聲吩咐了他們幾句,大鼠和小七齊齊點頭:“我們定會在午時趕回來。”
隨後大鼠和小七便點了司禮監七八個老手,隨後便去押着何氖σ黃鴣雋鬆降攬凇?br/
他們離開之時,天畫正領着兩名護衛在港口裡四處閒逛,他忽看見小七等人策馬離開,不免顰眉:“他們這個時候出去是作甚?”
兩名護衛皆搖頭,暗自道,你這個‘自己人’都不知道,他們怎麼知道那些人出去是做甚?
天畫神色有些冷凝,隨後忽然問:“若是咱們的信兒昨晚傳出去,最遲泉州什麼時候會收到?”
一名護衛沉吟道:“咱們在泉州無據點,但是福州有,若是時間夠快,福州快馬加鞭今日午時之前就能到泉州。”
天畫微微頷首:“很好。”
隨後,他冷冷地看着不遠處秋葉白領着艾維斯去查看船隻的身影,脣角彎起森冷的笑意。
……
秋葉白負手站在窗前,靜靜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覺得自己已經許久沒有覺得時間過得那麼漫長了。
從早晨開始到午時,彷彿過了許多個時辰。
隨着日頭慢慢地升起,一直沒有小七和大鼠的消息,讓她心中隱有心浮氣躁與莫名的不安。
而衆人也不知是不是因爲天氣變熱,都有些躁動,連着被關押的人也跟着有些騷動。
“大人不必擔憂,相信他們會順利歸來。”一道幽涼低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一怔,隨後看向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自己身後的高挑熟悉人影,便忽然心中的躁意在他一向靜水深流的幽眸裡消散了去。
“嗯,”她微微頷首,轉過身去,卻忽然感覺身後之人一伸手將自己攬入他懷裡。
她僵了僵,但見周圍並無他人注意,便索性放鬆了緊繃的身子靠在他懷裡,感受着他微涼而寬闊的懷抱,似海洋一般將她包裹,讓她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她輕嘆一聲:“染軍師,我擔心……若是他們被軍事要塞的人發現不對勁怎麼辦,若是來不及歸來又當如何?”
百里初攬着她的纖腰,低頭輕嗅着她發間的香氣,輕描淡寫地道:“若是不能不見血地完成目標,那就見血好了。”
他的聲音涼薄而淡漠。
讓她想起那個他下令鶴衛剿滅葉城駐軍的時候。
她知道,他也可以一點不留情面地同樣在這裡大開殺戒。
這一次雖然調集的鶴衛們雖然不多,但是他們太過於擅長殺戮,尤其是在這種半封閉的環境之下。
她是見識過數次他們的手段的。
而他是一個統治者,若是能換取南疆的勝利,這種流血對於他而言沒有任何心理障礙。
上一次,她尚且會勸阻,但是這一次呢?
她忽然遲疑了,這一次,她身上揹負着前線成千上萬條的性命。
“不必多慮,離午時還有半個時辰不是麼?”百里初伸手輕撫她纖細的背脊,眸光溫涼地看着懷中之人,她脊背的僵直透露出了她的緊張。
也許,這一次南征他給小白太大壓力了?
她點點頭,向窗外看去,是的還有半個時辰。
只是她這一擡頭,便正巧對上窗外不遠處一雙冰冷的桃花眼。
“天畫?”
她微微挑眉,心中微頓,卻忽然見他對她露出個異樣的笑容來,隨後轉身就走。
百里初忽然淡漠地道:“要讓他閉嘴麼?”
秋葉白自然知道百里初的閉嘴就是‘永遠張不了嘴’,她遲疑了片刻,正要說什麼,便忽然聽見門外傳來寧秋歡喜的聲音。
“四少,大鼠和小七他們回來了,而且東西都帶回了!”
秋葉白聞言,眼中瞬間驚喜之色,立刻從百里初懷裡直起身子:“很好!”
百里初看着她拉着自己就往外走,竟顧不得她和他現在的‘身份懸殊’,便笑了笑,鬆了手,走到她身邊:“大人莫要忘了形。”
等着秋葉白等人匆匆趕到山口之時,果然看見了大鼠和小七正風塵僕僕地擦臉,而他們身後是一溜騾馬車拉着的佛朗機大炮和一筐筐的彈藥。
艾維斯已經在那裡圍着那些大炮轉,也是滿臉喜色地點頭。
秋葉白松了一口氣,看着衆人笑着一揮手:“裝炮,等着裝完上炮,咱們明早就啓程!”
衆人都齊齊鬆了一口氣,也都笑了起來,歡天喜地將所有的炮和彈藥全部往船上拉去。
不遠處隱在人羣之後的天畫看着這一幕,微微挑眉:“原來他們押着那泉州府尹的管家是去海軍港去騙大炮和彈藥了。”
一名護衛看着那情形,又看了看艾維斯,忍不住低聲道:“公子,我都說咱們乾脆除掉艾維斯,他們就什麼都幹不成了,也走不了!”
天畫冷冷地看着他:“這兒是你做主,還是我做主?”
那護衛瞬間不敢再多言,只是眼底閃過森冷光芒。
“哼,不着急,明兒走,怕是他們今晚一個都走不了。”天畫眯起桃花狐狸眼看着不遠處秋葉白窈窕的背影,眼中閃過近乎冷戾的光來。
他真是期待樓主大人落在他手裡時候的表情。
==繼續萬更,努力求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