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白示意寧春過來,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寧春遲疑了片刻,便冷冷地瞪了百里初一眼,隨後便轉身出了屏風。
百里初動了動手腕,卻發現對方綁繩結的方式很特殊,越是掙扎,越是束縛得緊。
秋葉白似有所感地轉過臉,看着他:“這種結叫水手結,是海中航行的水手束縛物品所用的結,可承受大海波瀾之力,除非用正確的方式,否則你解不開。”
牀上的紅衣美人一僵,隨後便不再試圖掙扎。
秋葉白微微一笑,直入正題:“阿初,你在香爐裡下安神香,是怕我聽見你和老佛爺說的話麼?”
如果不是寧春過來伺候,忽然發現那香有問題,給她滅了,她此刻大約早已因爲和他纏綿之後‘倦極’而眠,兩耳不聞窗外事。
百里初僵了僵,垂下眸子,沒有說話。
“你是料定了今兒太后老佛爺會來,是麼?”秋葉白似也不在乎他到底有沒有回答,只半支着身子在他身邊伏着,淡淡地道:“沒有你的允許,十個鄭鈞也進不來明光殿。”
他忽那緩緩擡起眸子看着秋葉白,溫柔微笑:“小白,你可想看看本宮準備的嫁衣?”
秋葉白看着他有些固執的眼眸,心中微動,忽然彎起脣角:“阿初,你覺得我還會嫁給你麼,在聽到方纔你和太后的那一番對話之後。”
百里初瞬間渾身一僵,原本溫柔的笑意瞬間扭曲,他伸手舉要去抓秋葉白。
卻忘了自己被束縛着,一下子又躺了回去,因爲用力過度,骨骼都發出‘吱吱’之聲。
秋葉白看着他,挑了下眉,直接摸了一條綁着牀帳子的繩索出來,在他臉頰上敲了敲:“別那麼激動,好好說話,否則我不介意在你嘴裡也塞一塊布。”
百里初眼底幽色波瀾起伏,最終還是沉默了下去,只是目光依舊直勾勾地盯着秋葉白。
秋葉白輕嘆了一聲,一邊用指尖慢條斯理地挑開他的衣襟,一邊道:“阿初,你在香爐裡下安神香,是因爲不想我聽見你和老佛爺的對話,而你不想讓我聽見老佛爺和你的對話,是因爲擔心我認爲你一直以來不過是在利用我去對付老佛爺?”
百里初薄脣微啓,似想要說什麼,但最終還是噤聲,只是眸中幽涼卻讓她莫名地心中微微一疼。
秋葉白有些無奈:“阿初,你並不信任我。”
百里初再次一僵,眸光裡閃過一絲隱約的茫然,隨後他垂下眸子。
秋葉白輕嘆着挑開他的腰帶,露出他線條優美而結實的胸膛:“你並不希望我看見你最猙獰的一面,是因爲你不相信我會看見你最猙獰的一面之後,還能心無芥蒂地和你成親?”
百里初同樣沉默着,只是他愈發僵硬的身軀,卻泄露了他的心緒。
秋葉白見他不應自己,索性支起身子來,在他身邊坐着,忽然捏着他精緻的下頜,逼迫他擡起頭看向自己:“阿初,你不是‘神’,至少在我這裡不是!”
那是她第一看見那樣的他,雖然早已見識過他心中的黑暗,只是從來未曾見過他如此清楚明白地綻開自己最黑暗的一面。
誰人恨,誰人怨,殺人不過頭點地,到底不過一刀斃命,了斷前生後世。
他不恨,不怨,端坐高堂,搭建一個臺,俯視衆生,讓那些曾經操控他命運的人,供他成‘神’的人在臺上上演一切悲歡離合,苦苦煎熬,不過是爲了證明,那些人的‘成功’,他們成功地塑造出了‘活佛’,塑造出了——‘神’。
只是世人多癡狂,向神祈福,祈求國泰民安,祈求萬事如意,祈求福祿雙全,祈求榮華富貴。
與其說那是悲天憫人的神佛,不如說是人心慾望所成的‘神佛’。
無窮無盡的慾望塑造的‘神’,所能給予信衆的‘庇佑’,便只有無窮無盡的掙扎與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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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不希望自己擁抱的是一個殘酷的‘神’,至少在她這裡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小白,你自幼逃離了秋家四女的命運,纔可以這麼輕鬆地說出這種話罷。”
百里初看着秋葉白片刻,忽然彎着眸子笑了起來,笑容裡有一種異常古怪的猙獰:“但如果我不是那個從所有‘靈童’裡活下來的‘神’,你以爲我可以躺在這裡和你說話麼;如果我不是‘神’,今兒跪在那老女人面前的人就是我,如果我不是‘神’,你會看我一眼麼?”
她看着他,怔然,面前的人似有些異樣的陌生。
百里初看着她眼中異樣的神色,豔麗的面容愈發地扭曲,笑得更冰冷森然:“你可知這世間,最敬神的人在何處,就是在這帝王家,每個人都指望自己能得到至高無上的權力,每個人都在祭壇之下向阿澤‘活佛’跪拜祈福,祈求無上的榮耀和帝王之命,所以本宮纔會賜給他們每個人這樣‘命運’。”
他輕笑出聲,彷彿似憶起什麼有趣的事兒一般,慢慢地一字一頓地道:“生在皇家,這就是命,不死不休,這是他們的命,也是我的命。”
秋葉白到底忍不住挑眉道:“你若是無情至此,這天下早已烽煙遍地。”
上位者一個決定動輒便牽連百萬性命,她記得清清楚楚,在葉城之時他說的那些話——邊疆不能亂!
能說出這樣的人,怎麼會以天下蒼生爲芻狗之人?
百里初淡漠地挑了下眉,不以爲然地輕嗤:“作爲‘神’,滿足信徒的願望,不是理所當然的麼,他們要‘天下太平’,本宮便給他們一個‘天下太平’,他們每一個人都要成爲最高的權力者,所以……。”
“所以你也滿足他們每一個人的願望,你讓每一個人的惡和慾望都在其上綻延到最大。”秋葉白心中驀然一震。
兩年前夜晚三皇子百里凌宇那古怪的一番話、太后老佛爺處心積慮的扶持杜家,大皇子和二皇子接連身亡,她不得不糾結於有杜家血統三皇子和五皇子內鬥的激烈,以至於多年不敢立太子,再至八皇子百里凌風的崛起,甚至也許還有苟延殘喘的皇帝陛下,朝廷之中無數殫盡竭慮的大臣……也許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不自覺地上演面前之人安排的一出出摺子戲。
偏上戲臺之上人人都以爲自己高明,在臺上輾轉反側,苦苦煎熬,卻終不過是臺下之觀戲之‘神’眼中可笑的傀儡。
就算如三皇子百里凌宇那般知道自己不過是個傀儡,可是誰又拒絕那至高無上的的天子冠冕?
這世間,最痛苦的事不是求之不得,而是知道求之不得,卻永不能放棄。
百里初擡首看向極爲遙遠的虛空,眯起眸子輕笑:“衆生都如此誠心,本宮便賜給他們在臺上一段‘天命’,至於是生是死,是湮滅是榮耀萬世,那就各憑本事,本宮每每看他們那般苦苦煎熬,自相殘殺,恨本宮入骨,卻不得不跪在本宮座前求本宮顧憐的樣子,便覺得極有趣。”
他頓了頓,轉眸看向秋葉白,眸光涼薄到嫵媚:“小白,你不知道我多寂寞,虛無的永夜裡實在太冷了,但卻見世間衆生多妖嬈,這人世間不過短短几十載,若是不看戲,本宮如何打發在地獄裡的漫長時光。”
他那詭譎的眸光瞬間讓秋葉白震住了,她微微張了張脣,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呵,小白,你在害怕。”
看着秋葉白的神情,百里初再次漫不經心地輕笑了起來,聲音極爲溫柔到殘忍:“你也和他們一樣虛僞,現在殺了我,你可以逃出生天,但若是本宮還有一絲氣兒,你下半輩子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秋葉白看着面前之人,心頭微顫,他身上詭譎的氣息讓人不寒而慄。
他從不打誑語。
她閉了閉眼,輕嘆了一聲,彷彿在沉吟。
百里初看着她的容顏,緩緩地垂下眸子,幽幽黑眸裡閃過深不見底的譏誚悲涼。
不想,她忽然伸出手,指尖緩緩地掠過他的胸膛上冰涼的肌膚,最後停在他的左胸口心房之上。
她的聲音溫存卻又冰涼:“阿初你相信權勢,相信你的謀智能得到一切,但是你終歸還是不相信我,不是麼?”
百里初一震,隨後看着她,淡漠地彎了下薄脣:“小白,你憑什麼讓我信任你?”
她低頭,平靜地和他對視,點點頭:“也對,你相信了你自己的‘神蹟’十幾年,憑什麼讓你信任我,萬事開頭難。”
隨後,她挑開他所有的衣帶,伏身而上,亦撩開自己衣衫的下襬,在他愕然的目光中,緩慢而堅定地在他身上坐了下去,喑啞地道:“我可以接納你的全部,但你看了那麼多西洋畫,你可知道西洋人成婚的時候,有一句誓言是——。”
“我接受你成爲我的合法伴侶,從今以後永遠擁有你,無論環境是好是壞,是富貴是貧賤,是健康是疾病,我都會愛你,珍惜你,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
百里初聞言,渾身一震,看向身上神色蒼白,隱含忍耐而目光堅定的人兒。
沒有任何前戲的歡愛,誰都不好受。
她閉了閉眼,忍耐下痛楚,隨後靜靜地看着他,俯下身子,額頭抵着他的額,輕聲道:“阿初,那是西洋人的說法,我只這一句,人間多風雨,你可願與我執手共行,死生不棄?”
他在人間一向是那樣我行我素之‘神’,他的意志便是一切,可是如今他會開始彷徨,會在意她的想法,如果不是因爲他真的將她放入心間,又如何會如此?
他只是在幽冥之中呆了太漫長的時光,那些漫長的歲月,讓他已經習慣不用心,而是用權謀舍奪去處理一切事情,所以他的用心看起來才這般的笨拙。
可她有心,這麼些時日,他爲她做的點點滴滴,她何能不知?
就是方纔,他和太后之間劍拔弩張,他亦未曾忘了給她鋪路,讓太后只以爲他就是因爲要讓太后不痛快,纔要‘嫁’她。
百里初怔然地看着她,一向冰涼的眸子裡漸漸浮現出茫然而迷離的霧氣,許久,他方纔薄脣輕啓,閉了閉眼,喑啞着聲音:“小白,小白,我想抱抱你。”
他知道她是與衆不同的,只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可以擁有這樣的溫暖,他以爲自己截了這世間最美的月光,卻不想,原來他佔有的是屬於他最溫暖的日光。
這日光,耀眼和溫暖得讓他忽覺得睜不開眼,一片酸澀。
彷彿他所有的那些迷茫與陰暗的心思都不過是如此荒唐而鄙薄的妄念。
秋葉白額上浸潤出細密的汗珠,卻只是低頭一點點地吻住了他潮溼的眼睫,輕聲道:“這一次,便讓我抱你罷。”
也許是她的迴應總是太過單薄,才讓他潛意識地不安,她願意用行動來讓他有安全感。
百里初一愣,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秋葉白看着身下被束縛的衣衫半敞的美人,美眸迷離,薄脣微啓的樣子異常的誘人,她強自忍耐着身下的不適和羞恥,微微緋紅了面容,手中握着的粗糲的繩子輕輕地順着百里初的胸膛一路向下劃過,引誘初他的戰慄,隨後輕聲道:“阿初,咱們有很長的時間,不相信本樓主的人品,可是會有懲罰的。”
說起來,總是他在佔據主動,而她這個綠竹閣的閣主真是從來沒有發揮過自己的手段。
何況,如阿初這般的極品美人,從品相上來講也是極爲難得。
她微笑的樣子,瞬間讓百里初從感動中清醒了過來,他一下子也想起了秋葉白的另外一個身份,瞬間臉色有點發綠,危險地眯起眸子:“小白,你想做什麼。”
秋葉白舔了舔嘴脣,微微挺了挺纖細的腰肢,聲音潮溼而微啞:“噓,留點兒體力罷。”
這倒是她第一次親身上陣,實在是難得,雖然她也有點……嗯……不那麼好受。
她這麼一動,敏感處的傳來的戰慄令人兩人都同時低低地倒抽一口氣,空氣彷彿都漸漸燃燒。
“小白……。”
……
片刻之後,屏風裡瞬間響起了男子有點變了形,帶着喘息的含怒之聲。
“小白……!”
“本宮……嗚……總有一天拆了你的綠竹樓!”
再下去,便是一片壓抑而旖旎的近乎低泣的喘息聲。
時隔兩年,秋樓主,終於再次展現了她綠竹樓完美的閣主手段。
……*……*……*……*……*……*
正月十六
甲午年,丙寅月。丁已日
宜嫁娶、開納財、納畜、入宅、移徙、安牀
鞭炮之聲隆隆,敲敲打打的送嫁鼓樂隊,並着無數華美的嫁妝足足綿延了半個上京。
所謂十里紅妝,也不過如此。
‘名滿天下’的攝國殿下終於在‘她’二十八歲的高齡正式嫁人了,嫁的也是風流之名滿上京的司禮監提督,秋家四公子。
皇帝陛下特賜攝國府,卻不知道爲何‘公主’二字直接省略了去,卻更見皇恩浩蕩。
皇帝陛下甚至頂着不適的身子出來親自送了嫁,雖然他也只是皇宮城牆上站了一站,賜了吉物,卻也足見皇帝陛下對攝國殿下的恩寵,絕對不會因爲‘她’嫁人而少半分。
今日京城最熱鬧的地方便是攝國府了。
一干重臣們全部都到了公主府去賀喜,縣官不如現管,攝國殿下可是他們正宗的頂頭上司,何況這位上司雖然私生活並不那麼檢點,喜用嚴刑酷法,還是個女人,但是‘她’處理政事的大方向卻還是沒有什麼值得太多非議的。
雖然這個駙馬是攝國殿下‘搶’來的,但新任駙馬騎着高頭大馬領着攝國殿下的華麗十六人擡步輦繞城一週,他神色之間卻不見衆人心中期待的冷漠,傷懷和憂愁,這就不免愈發地讓人心理不平衡了。
畢竟這樁婚事,沒有一個人看好,秋葉白是永寧宮的人,和明光殿是死對頭。
但是正主兒似乎對他未來異常尷尬的處境一無所覺,只滿面含笑,彷彿他娶的是‘心上人’,這更讓人心中嫉恨。
男人的嫉恨除了動刀子解決,自然就是酒桌之上見真章了。
沒有人打算讓攝國殿下和秋葉白有一個滿意的新婚之夜,用盡一切法子給秋葉白灌酒。
秋葉白意識到這個問題之後,她明白自己是絕對不可能在衆人的圍攻下不顧一切逃之夭夭的。
她想了許久,終於想了個法子,藉着尿遁,讓寶寶替她把酒量好的一白給易容成她的模樣,也不管一白是不是比她高太多,看起來有點奇怪,便將一白丟進了敬酒的百官‘狼羣’之中。
她趕緊換了身鶴衛的衣衫在寧春、寧秋的陪同下回了房內。
雖然在江湖上混跡多年,自己的酒量雖然也不算差,但是對手太多,她可不想在自己的新婚之夜,便吐了個人事不省,然後第二天發現自己赤條條地被‘新娘子’吊着吃幹抹淨。
這就是那日她和自己未來新娘子‘甜蜜蜜交心’之後的後遺症。
她得防着某位有點傷了自尊的‘公主殿下’心情不好地隨時想要反咬她一口。
但秋葉白才走到自己的房門口,卻見一道修長的的人影已經等在門口,見她過來,雙白便看着她微微一笑:“駙馬爺,請跟在下來。”
秋葉白一楞,看了眼房門:“怎麼了,殿下不在裡面?”
“不是,只是殿下有東西要送給您。”雙白妙目含笑,看不出什麼異常。
秋葉白沉不疑有他,便跟着雙白轉身到了附近一處房間。
她才進房間裡,看着桌子上的東西就愣住了
“這是……。”
“這是殿下送給您的東西,希望您今晚能穿上。”雙白看着桌子上的那一套華美的女裝和一隻精緻的首飾盒子,微笑道:“這是殿下準備了許久的禮品之一。”
秋葉白遲疑了一會,她是記得百里初並不喜歡她穿女裝的。
“但是你們殿下似不會喜歡我這麼穿罷?”
她可沒有忘記當初百里初看見她穿女裝之時,那種無法容忍的表情,打擊得她一直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穿女裝醜不可耐。
“您不必擔心。”雙白笑了笑,退了出去,同時體貼地替她關上門。
秋葉白轉身了看那暗紅色的華美女裝,伸手輕輕觸着遲疑了許久。
還是寧秋看不下去,徑自上前道:“四少,你不必擔心,秋兒來替你妝點。”
她遲疑了一會,還是點點頭,伸手解開自己身上鶴衛的袍子。
……
一刻鐘之後,寧秋收回自己手中的眉黛,眸中都是驚豔地看着面前的之人,有點回不過神來。
秋葉白看着寧秋的神色,不免有些擔憂地撫了撫自己的臉頰:“怎麼,很難看?”
她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微微顰眉,暗自沉吟,這該說不上醜罷,難不成像男人穿女人的衣衫?
寧秋看着她,立刻搖了搖頭,真心實意地道:“很美,真的很美。”
她從來沒有想到過四少穿女裝,而且是這樣的女裝也會如此的令人心悸。
寧春也盯着秋葉白看了半天,才道:“比寧秋漂亮。”
秋葉白失笑:“不想春兒都嘴甜若此,且說今兒你們想要什麼賞賜?”
寧秋無奈地道:“四少,不管您信不信,您再磨嘰下去不肯出門,天色就要亮了。”
秋葉白:“……。”
果然,身邊有太聰明,太瞭解她的人也不是什麼好事兒。
寧秋目光瞥見一塊與衣服放在一塊的,還有一張精緻的鮫珠紗帕子,便立刻取了過來道:“您要是怕自己個像個男人,那麼就蓋着蓋頭好了。”
也不知道到底攝國殿下怎麼打擊自家主子了,讓一向乾脆利落的她這般猶豫。
秋葉白遲疑了一會,還是點了點頭,讓寧秋給她戴上那帕子,方纔起身出門。
雙白在門邊,聽見有人出來,便含笑迎過來。
鮫珠紗帕子輕薄而半透,隱約之中,還能看見帕子之下,那張姣美異常的容顏,讓門外準備領路的雙白都忍不住怔然了好一會,才垂下眸子,立刻道:“請。”
秋葉白自然是也將雙白的模樣看在了眼底,心中有些忐忑,但還是安靜地跟着雙白一路前行。
不一會,她便又轉到了自己新房門口,雙白推了門引她進去。
秋葉白款步而入,老甄早已在門內笑眯眯地等着,見她進來,立刻去迎了她過來:“丫頭,你到底來了,殿下可是等久了。”
新房頗大,臥房外還有一個花廳,以屏風隔斷,老甄便引着她一路到了那華美的屏風邊,含笑道:“進去罷。”
她的心不知爲何有些失速,彷彿穿了女裝之後,便也跟着沾染了小女兒的那種優柔寡斷和羞澀,彷彿真成了初嫁的小娘子,她暗自嗤笑自己,跨入房門之內。
正月裡,天氣異常的冰涼,所以房內都燒了地龍,當是溫暖入春,只是秋葉白才踏入房內,便感覺到迎面一陣涼風而來,直讓穿着單薄華美嫁衣的她打了個寒戰。
待她定睛看去,方纔見房內開了一扇窗,窗外月光映照着滿園沾了細碎白雪的梅花,涼風夾着細細的梅花花瓣飄落進房內,滿室梅花暗香,房內紅燭宮燈在夜風中搖曳,異常的美麗。
但是……
房內卻空無一人。
秋葉白怔然,有些不明所以,隨後便走到了窗邊,正打算關上窗,卻不想又是一陣涼風吹來,徑自吹落了她頭上的鮫珠紗帕子,亦讓她看清楚了那梅林之中是有人的。
擡首之間,便見那梅林中長身玉立的青年,手執一枝暗紅含苞待放之血梅,寬肩窄腰,一身玄色深衣,深衣之上繡着精緻華美的蟠龍紋,腰束玉帶,下墜長劍,及膝長髮以金冠束在頭頂,再順着頭頂垂落腰間。
聽到窗邊動靜,他轉頭過來,但見清冷的月光落在他的面容之上,只襯托得他容色如玉,眉目如畫,精緻非常,那一雙原本如無邊子夜一樣的黑瞳,也倒映了月光一般,似流光溢彩,隱約至今彷彿竟似墜了滿天星河。
蒼白的容色,此刻也越發顯出一種淬冰碎玉似的白,但就是這種不似凡人應有的白,讓他看起來似因着滿園的梅香綻放,便踏着月色臨凡的天君,姿容逼人奪目。
她愣了,幾乎疑心自己看花了眼,那張面容如此熟悉,卻又如此的陌生,竟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你是誰?”
他精緻的薄脣微微揚起,上前一步,看着窗邊的女子,方纔夜風寒涼捲了她柔軟的帕子,才露出帕子下的姣美容顏。
她原本就生得好顏色,此刻秀眉明眸之上染了絨薄的粉色,明麗而柔軟,秀鼻之下的紅脣因染了蔻色愈發地顯得豐潤誘人。
滿頭青絲長髮並不挽以複雜的髮髻,而以金簪水晶蓮花冠挽起,挑出兩縷順着臉頰邊垂落,飾以細小南珠,其餘長髮間墜以水晶珠,垂落在身後,英氣之中更見一種奇異惑人的嫵媚。
透柔軟輕薄而昂貴的鮫珠紗裁成貼身的嫁衣,沒有多餘的繡飾,卻極爲貼合秋葉白的嬌軀,愈發地顯得她腰肢纖細異常,不盈一握,簡單而優美,細緻的肌膚若隱若現,異常地誘人。
而她總是並不自知。
他看着她,眸中星光漸隱,瞳色漸深。
“小白。”
秋葉白一怔,明眸微睜:“殿下?!”
隨後,她忍不住輕搖臻首,暗自嘲笑自己,真是糊塗了麼,此刻,能距她如此近的人,除了百里初又還有何人?
只是……
“你這身打扮,我都認不住來了。”她忍不住擡眼又看向面前之人,不同於元澤的純澈溫柔,素日裡百里初的靡豔不可方物,此刻百里初的神態姿容之間皆是一種屬於男子的英氣勃發。
他的一身皇子裝扮,氣勢風姿絲毫不輸給百里凌宇和百里凌風等人,讓她心中不免感慨不已。
百里初站在窗邊,看着她,微微一笑,眸色幽幽:“小白的這身打扮……。”
秋葉白聞言,心中一緊,下意識地揪住嫁衣的衣袖,冷冷盯着他,他又要說她醜了麼?
卻不想百里初輕溫然地道:“是本宮最美的新娘。”
她一愣,沒有想到他竟然還會贊她的時候,莫名其妙便覺得臉頰發熱,她輕嗤:“誰是你的新娘!”
百里初微微一笑,忽然擡手將手裡的梅花遞給她。
她亦不曾多想,便伸手接了過來:“怎麼這麼冷的天……。”
她話音未落,便已然仲怔地看着那單膝點地,跪在窗下的百里初,他反手握住她握梅花的手腕,擡首微笑:“此生路漫漫,人間多風雨,小白,你可願嫁我,與我執手共行,白首不相離?”
秋葉白一怔,微微睜大了美眸。
“你說過,西洋人若是要娶妻,便會單膝着地,以示誠心。”他似乎有些不自在,卻還是淡淡一笑,擡頭目光一片靜水深流,卻似有細碎的溫柔花瓣在黑暗中的水流淌過。
月光落在他優雅的身姿之上,鐫刻成永恆的光影,彷彿虔誠的信徒看着自己的神祗。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能有這樣的一日,她是女子,並非沒有想過能披上嫁衣,十里紅妝。
只是,人生從來都如月,總有盈缺,她早已自知命中未必有女兒嬌命。
但是……
這是屬於她的嫁儀,獨一無二,天下無雙!
秋葉靜靜地站在那裡,垂下眸子,眼眶泛紅,水霧迷離,脣角不可自抑地上揚在極輕,極輕地道:“我願意。”
他梭然起身,足尖輕點,輕巧地越過了窗櫺,伸手將她一把攔腰抱起,低頭在她脣角烙下溫柔輕吻:“成交,小白。”
你終於是我的了。
如此的名正言順,我的新娘。
……
鴛鴦對枕,宮燈搖曳。
囍字成雙。
窗外殘雪依舊,窗內紅燭搖曳,這一折戲,是假鳳虛凰,這一折戲是你我的天作之合,我走過漫長千年的時光,原來不過是爲了聽你說一句,你可願意嫁我,白首不相離。
然後,應一句——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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