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雙白張了張口,隨後還是決定閉嘴。
主子的決定,除了他自己以外,從來沒有人能更改過。
百里初吃完了嘴裡的一顆點心,隨後將筷子‘叮噹’一聲扔在了桌上,淡淡地道:“撤了,換個廚子。”
雙白看着百里初面前的那一疊只用了兩個的精緻四色梅花糯米點心,輕嘆了一聲:“殿下,您這是回來換了第三個廚子了罷?”
百里初翻了一頁摺子,頭也未曾擡:“宮裡要是都沒了,換‘壹’的。”
雙白看着那碟點心,想起廚子們可憐巴巴的眼神,他就頭疼,忍不住小心地道:“殿下,屬下看這碟點心和秋大人那日做的樣子差不離,屬下也試了您撤下去的,味道也不錯。”
殿下以前雖然嘴兒挑剔,但是從不至於挑剔成這樣子,他實在不明白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百里初終於擡起頭,冷淡地瞥了眼碟子裡的東西:“形似神不似,贗品。”
他頓了頓,輕嘆:“還是小白的味道好。”
說罷,他又繼續去批摺子去了。
雙白不敢再多話,只是默默地收拾桌面上沒怎麼動過的點心和梅花粥。
於殿下而言,除了‘小白的手藝’,其他都是贗品,又或許是‘小白的味道’好,而不是‘小白的手藝’好,誰能知道呢?
一邊感嘆着原主味道好,卻又如此冷酷地對待對方。
君心難測。
……
永寧宮
“殿下與微臣確實在地道中即已經認識,但是當時殿下受傷,地道中也一片漆黑,殿下要求微臣必須想法子通知地面的鶴衛救援,否則秋家和微臣信命不保,微臣自然之友效勞,但是當時殿下和微臣並無過多交集。”秋葉白沉聲道。
鄭鈞不以爲然地輕嗤了一聲:“當時之事,誰曾看到,如今秋副座自然怎麼信口雌黃都可以。”
秋葉白淡漠地看着他:“不是鄭督公說的我一路單打獨鬥,獨自殺出仕途‘一條血路’麼,若說攝國殿下早有心栽培,我何至於在淮南差點身死?”
鄭鈞瞬間噎了一下,永寧宮衆人亦默然。
“繼續說。”太后擡了下手,讓其他人噤聲。
秋葉白方纔繼續道:“此後的事,老佛爺也都知道了,一切轉變的開始是在秋府,彼時微臣正與八皇子同行,卻不想忽然聽見打鬥之聲,此事發生在我秋家,又正逢主母壽宴,官宦貴人云集,屬下自然不可能放任,於是便上前查看。”
“卻不想才上了那假山頂,便遇上了刺客引爆雷火彈,正巧見一道紅影朝着微臣這裡墜下,微臣以爲是哪家小姐無辜受累,所以下意識去抓了對方一把,一同落入水中,避開了雷火彈,此後微臣便被趕來的鶴衛拿下,並令微臣尋一地給攝國殿下治傷,微臣方纔知道那懷中之人竟然是攝國殿下,於是只能帶他們去了微臣最近的舊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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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你方纔說事發前,你和誰在一起?”老佛爺忽然道。
秋葉白擡頭看向老佛爺陰沉銳利的眸子,平靜地道:“八皇子,百里凌風,微臣與他在湖邊相遇,彼時還有大夫人也在場,後來八皇子說有話單獨要與微臣說,所以微臣便與他同行了一段。”
老佛爺脣角勾起冰冷的弧度:“秋葉白,你還真是交遊廣闊,八皇子也來找你敘舊了。”
秋葉白笑了笑,眼底一片坦蕩:“沒錯,八皇子是來找在下‘敘舊’,試圖從在下嘴裡聽到一些消息。”
老佛爺神色叵測地看着她許久,方纔道:“你倒是實誠得很。”
她拱手:“不敢欺瞞老佛爺。”
鄭鈞聽到秋葉白提起八皇子,他神色裡閃過一絲詫色,隨後微微顰眉,似在疑惑秋葉白爲什麼在這個點子上提到這一茬,這對秋葉白明顯是更不利的證據,秋葉白不說,此時也沒有人知道。
秋葉白卻仍舊是一副君子坦蕩蕩的模樣。
老佛爺彷彿興趣缺缺地擺擺手:“罷了,你且繼續說秋家的事罷。”
秋葉白頓了頓,苦笑了一下:“因爲微臣是出現在第一現場之人,所以被鶴衛看押了起來,直到攝國殿下醒來,提審了微臣,微臣都是被單獨關押的,後來鶴衛大肆搜捕秋府的事,微臣不再贅述,只是後來攝國殿下提審微臣的時候,也提出了和八皇子一樣的要求。”
老佛爺挑眉,丹鳳眼裡閃過銳色:“她要求你做什麼?”
秋葉白沉默了一會,才道:“鄭督公有一件事猜測是對的,殿下要求微臣爲明光殿做事,只是微臣拒絕了攝國殿下,殿下很淡定,告訴微臣說這個世上還沒有一個人能拒絕他和他的要求,並且……。”
她神色有些複雜地道:“並且攝國殿下很快證明,他的話是正確的,微臣並不知道怎麼就……怎麼就在伺候了殿下。”
說這話的時候,秋葉白垂下了眸子,神色之中閃過極度複雜的表情。
似懊悔、似無奈、似茫然,卻又帶着一點屈辱和冷酷。
她說完話之後,宮內一片寂靜,連呼吸聲似乎都悄不可聞。
秋葉白說的話很簡單,但繆繆幾句話和那複雜的神情卻也足夠讓人聯想翩浮,讓宮娥們都忍不住把目光投在秋葉白的身上。
攝國殿下的風華絕代的豔名和‘她’無恥放蕩的惡名一樣昭昭然然,能做出這種事情一點都不奇怪。
而有些人則是當他跪着,你亦覺得他是站着的,譬如眼前跪在太后娘娘身前的年輕的司禮監提督大人,一身寶藍華美霸氣的飛魚服裹在他身上,那身姿和不驕不躁的從容沉靜氣息卻已經足以讓人心折。
風華絕代,豔傾天下的女子,雋秀無雙的俊美男子,這般……這般交織纏綿的幻象,怎麼能不讓多少年不曾與男子有交集的宮娥們臉色緋紅,不能禁止地幻象那年輕的提督大人抱着的人是自己。
直到董嬤嬤冰涼的眼神掠過那些春心浮動的宮娥們,才讓那些宮娥們一個激靈,立刻清醒過來,低頭下去不敢再隨便亂看。
秋葉白彷彿全感覺不到自己幾句話已經撩撥了多少女兒家寂寥的心思,只是擡手對着老佛爺繼續沉聲道:“老佛爺,微臣得到老佛爺之前,雖然有些小聰明,但一文不名,攝國殿下看上的無非是微臣的這個價值,但微臣的價值在於得到老佛爺的認可,離了老佛爺的羽翼,微臣舉步維艱,試問,微臣怎麼可能因爲攝國殿下的繆繆幾句話和誘惑便做出愚蠢的決定?”
她頓了頓,復又嘆息了一聲:“這也是爲何大夫人出事之後,微臣不能施以援手的緣故,攝國殿下在等微臣屈服,當時對大夫人出手不輕,微臣若是出聲求情,只怕攝國殿下不但不會放過大夫人,大夫人還要更遭罪。”
“砌詞狡辯。”鄭鈞冷笑了一聲,隨後便也沒有多言。
隨後宮內一片寂寥,衆人沉默得似一座座的雕像,沒有人敢隨便出聲。
因爲沒有人知道,喜怒無常的老佛爺是不是會下一刻便立刻讓人上演一出剝皮的血腥戲份,或者是將那大膽放肆的年輕人拖下去千刀萬剮。
“這麼說,你還是在爲瀾兒着想,瀾兒還要感謝你了?”許久,太后才慢條斯理地舉起新換上的杯子輕品了一口茶,聲音裡帶着冰涼的譏諷。
秋葉白搖搖頭,淡淡地道:“不,大夫人於微臣的意義而言就是大夫人,誠如鄭督公說的,秋家終歸是在大夫人的手中,微臣做不到寬宏大量不計前嫌,但是微臣更明白仕途之中什麼纔是最重要的,鼠目寸光只能自毀根基,微臣施救或者不施救一切都是以在自己的立場爲考量。”
太后老佛爺‘咣噹’一聲撂下茶盞,冷冷地看着她:“秋葉白,你倒是夠冷血,夠實誠。”
秋葉白看向渾身散發着凌厲寒氣的老佛爺,平靜而恭敬地再次擡手行禮:“葉白不過是凡人,知恩圖報,趨利避害,亦不過是遵從先賢教導罷了。”
秋葉白的直白讓衆人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這秋葉白是在頂撞太后麼?
他們大氣不敢出,只覺得這秋葉白不單仕途到頭,連這命都要到頭了。
只是出人意料的事情卻發生了,片刻之後,老佛爺卻忽然道:“秋葉白,你起來說話。”
永寧宮的衆人差點下巴都掉了,什麼,他們沒有聽錯罷?
但是很明顯,他們確實耳朵都沒有問題。
董嬤嬤令一個小宮女端來了一個小几子,秋葉白也並不客氣,向太后老佛爺行禮道謝之後便坐下了。
“秋葉白,哀家也懶得去理會你怎麼應對明光殿,只是如今哀家已經摺損了瀾兒,此事多少都與你有關,最好不要讓哀家發現今日的犧牲是不值得的,否則,這柳葉片皮刀,不,這三千六百刀的凌遲之刑,你遲早有受着的一日。”太后老佛爺看着秋葉白,微笑,神色瞬間變得似極爲和藹,只是她笑意未及眼裡,這笑容看起來便異常的森然。
秋葉白恭恭敬敬地道:“微臣省得。”
衆人幾乎目瞪口呆,這就算完事兒了。?
他們全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唯獨一邊的鄭鈞神色異常的陰沉。
太后老佛爺忽然聲調子一頓:“秋葉白,你提出來的那些條件,哀家都滿足你了,但是如今你非但沒有讓哀家看到任何功績,卻已經給哀家惹出這麼多事來,你覺得哀家是不是太信任你了?”
秋葉白笑了笑,悠悠道:“太后老佛爺,微臣食您俸祿,自然會替您分憂,不讓您擔憂。”
“哼,咱家看秋大人不但伶牙俐齒,這信口開河也是很有一套。”鄭鈞冷眼看着秋葉白,譏誚地道。
“秋大人只顧着整修看風部的院子,招兵買馬和上繡牀‘應付’攝國殿下,何來時間替太后分憂?”
但是他話音尚且未落,便忽然聽見殿門外響起小太監的急匆匆的尖利奏報聲。
“急報,回太后老佛爺,京畿南北大營出事了!”
此話一出,內殿太后親信的衆人頓時面面相覷,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秋葉白的身上。
這一切難不成又是巧合麼?
南北大營,不正是八皇子百里凌風手中的大營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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