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初看着天邊,眼底一點暗光微閃,隨後卻沒有說什麼,只是轉身向湯池房而去。
“沐浴,更衣。”
雙白見自家主子不想繼續說,便恭敬地點頭:“是。”
………
秋葉白躺在牀上,看着天色漸漸從暗到明,心中一片紛亂,竟迷迷糊糊地半睡了過去。
再醒來,卻是感覺身邊有人,她心中一驚,眼還沒有睜開,便下意識地往自己枕頭下的短劍摸去,但是下一刻,那人輕笑了一聲,她便知道是誰了,鬆了手。
她睜開眸子,便見一雙幽暗若子夜的精緻詭美的眸子正懸在自己眼前不過一寸之處,他高挺的鼻尖幾乎都觸碰到她的臉頰。
一睜開眼,便陡然看見放大的絕豔到驚悚的面容,很難不被嚇到。
但秋葉白看着那雙熟悉的眸子,不知爲何心中卻彷彿鬆了一口氣,當年她忌憚百里初,喜歡和讓她覺得放鬆的元澤呆在一起,但如今卻在看到百里初的時候,卻彷彿纔有熟悉的安心感。
“不着急,天剛亮。”百里初微微一笑,在她脣上輕吮了一下,隨後直起了身子,同時也將她扶着坐了起來。
秋葉白揉了揉太陽穴,只覺得自己腦後有點一跳一跳的疼。
她熟悉這種感覺,大約是睡眠的時間太短,質量太差導致的神經痛,倒是不如不睡。
百里初見她不適,便伸手去替她輕輕揉按了一會後腦:“可好些了?”
秋葉白微微顰眉,繼續揉按自己的眉心:“嗯,好些了。”
片刻之後,她忽覺得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變得熾熱而銳利,她目光掠過自己的衣襟,被褥裡衣裳拉得不是太好,露出了一小片領口下的肌膚。
她想起昨晚的事兒,有些不自在地想要伸手拉拉自己的衣裳,但是有人比她更快。
他伸手替她拉好了領口,淡淡地一笑:“我已經讓人給小白準備了熱粥,用點兒再準備走罷。”
秋葉白看着他的動作,心中微暖又莫名其地些不安,她隨後決定把注意力放在正事兒上,忽想起什麼:“是了,不知雙白他告訴你沒有,太后老佛爺重傷,如今還躺在牀上,要不不要就此剷除杜家?”
百里初脣角勾起冰冷的弧度:“不,本宮的祖母大人還不到壽終正寢的時候。”
秋葉白一愣,她知道太后苟延殘喘到如今,處處受掣肘,漸漸萎靡皆因百里初,只是到了如今,他爲太后搭建的這臺戲還沒有結束麼?
比起精神耗費在這些事兒上,她更希望他能好好地靜養,把身子好好地養好了。
秋葉白沉吟道:“如果只是爲了復仇,我們可以……。”
一隻修長冰涼的手指擱在她的脣上打斷了她的話。
百里初看着她,微微一笑:“放心,本宮的身子本宮自己明白本宮着他們自然是另有他用。”
秋葉白一愣,看着他片刻之後,微微點頭:“好。”
她相信他做任何事情都有他的理由,如今也不是談此事的時候。
她起身穿好雙白新送來的飛魚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便與百里初一起用了早膳後,一起乘了步輦往前朝而去。
只是這路越走,秋葉白便越覺得有些奇怪,這條路不是通往太極殿,她一愣,有些不明所以:“這是去哪裡?”
百里初靠在她膝頭,半闔了眸子,淡淡地道:“本宮讓人改了火刑的地點,不在宮內,也不在欽天監。”
秋葉白還沒有來得及問爲何,便遠遠地聽見了喧囂之聲,她擡頭看去,遠處的青龍門外巨大的火祭臺已經高高地搭起。
“午門?”她一愣,幾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初,你把火刑地放在午門,你不知道……。”
“本宮知道外面‘民怨沸騰’,民意兩極分化。”百里初慢慢地睜開了幽暗的眸子,冷冷地看着天邊。
“正是因爲如此,所以纔將火刑臺設在午門。”
秋葉白有些不明所以,杜家的人一直都在煽動信徒們,試圖逼迫他們留下燃燈,因爲燃燈代表着真言宮,也代表着杜家重要的權力來源,一度幾乎激起民變。
但這一切都在百里初的掌控之中,她和百里初最初便決定先將燃燈的罪行定下來,公之於衆,而杜家一定會力保燃燈,實在保不住了之後纔會將一切事情推到燃燈身上。
但是杜家和太后一定不會想要燃燈會那麼幹脆利落地反咬出杜家和太后。
而她和百里初的目的原本也不只在真言宮和燃燈,燃燈不過是個引子,百里初和她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杜家和太后。
後來的一切果然一如百里初和她所謀劃的那樣,事情進行得相當順利。
百里初更預料到了燃燈對太后和杜家的嫉恨和不甘,他原本就極善於擺弄人心和人性,想要讓一個人放棄活下去的念頭,實在太容易。
而又有誰比國師更合適打破燃燈這個真言宮宮主在民心中的神勢?
燃燈早已放棄了活下去的念頭,甚至襲擊了太后,讓杜家在太后出事之後,一片兵荒馬亂,幾乎顧不上操控民意。
只是原本真言宮的根基太深,真相公佈之後,民意雖然出現不小的逆轉,但是依舊流言紛紛。所以她和百里初原本的決定是在欽天監行刑之後,既成事實後,再昭告天下。
也避免杜家一脈的人做些蠢事兒。
只是不知爲何百里初在這個時候會突然決定改變主意。
“這是國師的預言和旨意,自然也當昭告天下。”百里初微微一笑,神色幽涼。
“雖然燃燈罪有應得,但是當衆燒死她,未必是個好決定。”秋葉白微微顰眉。
“別忘了,國師宣佈燃燈和太后逆天罔顧人倫所爲是爲了平息神佛之怒備具爭議,國師雖然威望極深,尚且未有人敢質疑,但他也來自真言宮,燃燈雖死,民憤未平,真言宮的勢力若是煙消雲散後,不會過太久,國師也會成不少人眼中釘。”
尤其是八皇子一派的人及原先保皇派的人,遲早會把目光瞄準阿澤,阿澤在一日,他們便不能放心一日。
百里初擡眸看向她,目光幽幽如暗夜之海:“小白很會爲阿澤着想。”
秋葉白微微一窒,隨後有些無奈地嘆了一聲:“阿初,你和阿澤是什麼關係,你不是不明白罷。”
她幫着阿澤,難道不也是爲了幫着他謀劃麼?
他輕笑,只是卻忽然轉了話題:“真言宮的威勢是會受損,但是真言宮暫時不會消失。”
秋葉白聞言,不禁一愣:“什麼?”
他居然不但要留下杜家,還要留下真言宮?
不,如今細細想,他最後將罪名只限定在燃燈一人身上,甚至說燃燈和太后是用這些女孩子來祭天,平息神佛之怒,雖然是毀了太后對年積威,但也從一開始的佈局便是處處給杜家和真言宮留了後路,
秋葉白忍不住顰眉:“爲什麼,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百里初微微闔上眸子,把玩着她的柔荑,冰涼的日光從鮫珠紗的間隙裡落下,在他華美纖長的睫羽上泛起冰冷的光澤。
“他們還有用。”
她微微顰眉,又是這句話,他從一開始便對她有所保留,這種念頭讓她不太舒服。
“你很快會明白的。”他閉着眸子似能感覺到她心中疑惑,冰冷的指尖輕輕在她的掌心劃過。
秋葉白雖然不太喜歡他這種打啞謎的方式,但是他既然有這幫謀劃,想來有他的道理,而耳邊漸大的喧囂聲也明確地告訴她,這絕對不是什麼刨根問底的好時機。
她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在出青龍門前下了步輦,換了馬,而百里初也換了神殿的步輦。
飄飄蕩蕩的白紗,白色的華美軟墊,其間高坐之人亦一身白色華美祭衣、銀髮垂地,手握白神杖,步輦邊侍奉着的神殿女官、神侍手捧蓮花、甚至欽天監奉官亦皆着白禮服,口中唸唸有詞,梵音飄蕩,一切看上去神秘而高貴,令人不敢褻瀆仰望。
‘國師’出現的那一刻,所有的喧囂聲都漸漸地沉寂了下去。
所有臣民都恭敬地跪伏在活佛之腳下。
國師也好,初殿下也罷,他原本就是被真言宮培養出最接近神佛的‘活佛’,他一舉一動,不必刻意而爲,便已經足以讓人虔誠跪拜。
秋葉白負手而立,靜靜擡頭地看着日光落在他銀色的發上,泛出冰冷而聖潔的光暈,看着他高立在祭臺之上,向所有人宣告燃燈所爲,再告知所有的民衆,燃燈和太后所爲是奉行了‘神佛的旨意’。
她看着民衆們一片唏噓驚歎,神色驚慌茫然,再到那些失去女兒的平民們聽到他們的女兒是用來‘平息神佛之怒’後的失望和憤怒,燃燈無罪,只是她要獻祭神佛之後的不甘哭泣。
看見燃燈行屍走肉一般被人架上了火刑臺,她的信徒們匍匐在她腳下讚美她的犧牲和偉大,而更多的人冷眼相對,而受害者的家人們更是對着那些信徒們橫眉豎目,幾乎大打出手。
後燃燈在最後一刻彷彿突然醒來想要掙扎,卻被鶴衛們壓制着不能動彈,強行篡上了火刑柱。
“不,饒了我罷,饒了我罷……國師。”燃燈聲嘶力竭地求饒。
‘國師’仿若未曾聞,淡漠地一擡手:“行刑!”
火摺子落下的那一刻,熊熊大火燃燒起,她忽然從最後在火海中發出驚恐痛苦的慘笑:“國師……現在是我,總有一天會輪到你的,哈哈哈哈,你是真言宮的神,是我們的傑作,我會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就是……!”
她的下半句話瞬間消失在一道突然掠過的寒光中,然後她捂住自己的脖子,瞬間倒地。
秋葉白目光落在自己身邊的寶寶身上,正見寶寶收回手指間的星芒暗器,神色冰冷地看着祭臺上燃燈怒目圓睜捂住被割開的咽喉,渾身冒煙地躺下。
然後帶着滿身罪孽灰飛煙滅,化爲枯骨。
而那一刻,寶寶眼中一閃而逝的彷彿隱忍、怨恨、不忍交織的古怪又複雜的神色,讓秋葉白心中一頓,看着寶寶:“怎麼了?”
寶寶搖搖頭,再擡起眸子的時候,眼中已經是一片平靜。
“沒什麼,只是讓她閉嘴而已。”
秋葉白看了他片刻,忽然道:“寶寶,我記得殿下說過真言宮易容之功首屈一指,手法卻極爲殘忍。”
寶寶一頓,默然不語。
秋葉白見他不言,也不再多問,目光落在附近激憤的人羣裡。
畢竟燃燈不是‘罪有應得’,這讓他們心中如何能不憤怒,卻敢怒不敢言。
她深深地嘆息了一聲,其實三日前,她已經命人將這件事公佈張榜,民間已經流言紛紛,但是民衆們想必都想聽一聽這般殘酷的旨意是不是真的來自於一向慈悲爲懷的國師。
只是如今親耳聽到了,這些信衆們只怕要對國師多少有所芥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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