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開……!”元澤半跪在地上,身體蜷縮成一種近乎痛苦的姿態,咬着脣角低吼。
不可以……
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發作!
剛纔,他就覺得不對勁了,在看到梅蘇和小白施主說話的時候,就能感覺到身體裡的不對,只是不該在這個時候發作,時辰不對……地點不對……。
他渾身緊繃,指尖地死死扣住了牆壁,根本沒有注意到那些在自己臉上、身上亂摸和撕扯的手,只顧着對抗自己身體的……魔。
不能,不能讓他在這個時候出來,否則按照他的性子,一定會血流成河!
可惜邊上的那些官兵們哪裡知道他的這番心思,眼底都是獸性,只能看見元澤被扯破的衣袍間隙露出來白皙更勝羊脂玉的肌膚。
元澤的不反抗,在他們的眼底就是懦弱,有時候面對弱者,人性中的惡便會發散得淋漓盡致,生出惡毒的慾念來。
“今兒第一次才知道原來男人也可以比女人摸起來還銷魂!”
“嘿嘿,我看這說不定根本就不是男人,你什麼時候見過這麼漂亮的男人?”
“就是,說不定是個小娘子,扒光了褲子就知道是男是女了!”
他們惡毒地笑着,七手八腳地去撕扯元澤的衣褲,
周宇和老鷓鴣離得近,自然是看見這樣的情景,但是周宇正和其他官兵纏鬥在了一起,根本脫不開身,只能看着又惱火又着急,老鷓鴣原本就沒打算去救人,只想着邊打邊溜。
另外一頭,秋葉白這裡也已陷入了麻煩之中,幾乎沒注意到元澤那邊發生的事情。
梅蘇武藝修爲不如秋葉白,那身形碩大如山一般的胭奴就更不是秋葉白的對手。
但是,他們與秋葉白纏鬥時候,方法極爲古怪。
梅蘇坐在胭奴的肩頭,胭奴單肩扛着梅蘇,雙手還握着兩把大刀,舞動起來,動作大開大合,雖然都不算得非常高明的招式,但他的力氣大得驚人,一刀下去,開金裂石,地面上都硬生生地被他劈砍出一條縫隙來,那種天生神力和碩大的身軀帶來的逼迫感,讓秋葉白都忍不住驚詫。
武學之道,雖然講究擊技,但是一力破十會,如胭奴這樣恐怖的氣力,就算是秋葉白這樣的修爲舉劍硬拼,都會震得虎口發痛。
就算是她能扛得住胭奴的氣力,手裡的軟劍原本就不是爲了硬碰硬而煉鑄,更不是什麼神兵利器,但她一眼那就看出胭奴手裡的大刀是極爲稀罕的千年寒鐵所制,一把大刀至少重達百斤,胭奴卻跟提着兩根柴火棍似的,揮動起來虎虎生風!
若是隻胭奴的話,雖然有點麻煩,但是秋葉白要解決掉一個力大無腦的傢伙,倒也不見得是太困難的事情。
可麻煩就麻煩在胭奴的肩膀上還坐着個梅蘇!
他坐在胭奴的肩頭,宛如胭奴多了一個靈光的腦袋,眼觀八方,耳聽六路,與胭奴配合之默契簡直讓秋葉白心驚,這種默契絕非一兩日可成,梅蘇是將胭奴當成而來自己另外一具的身體長年訓練纔會有這樣的成果。
而梅蘇指揮者胭奴與秋葉白見招拆招,竟然硬是和秋葉白這樣打通了生死玄關,又極富格鬥經驗的頂尖高手也戰成了平局!
秋葉白也不是沒有想過先擊落梅蘇,但是梅蘇遠有胭奴保護,近處他自己手上也是一雙短劍,劍鋒銳利,削鐵如泥更是不必說,最要緊的是那劍劍鋒一層奇異的金光,秋葉白初時並不知道那短劍的厲害,直接用了手上的軟劍對撞上去的結果,就是——軟劍瞬間碎裂成了無數片。
“可惡!”秋葉白看着碎裂的軟劍,終於忍不住惡狠狠地低咒一聲,頭一偏,避開胭奴狠狠壓下來的那把長刀!
以胭奴修爲自然不如她一般能夠吐出劍氣刀芒傷人,但是千年寒鐵攜帶千鈞之力劈砍下來的破空之氣還是颳得她臉頰生疼!
秋葉白撫了下自己臉頰上一道細細的血痕,眼底暗了暗。
胭奴身上也穿着金蠶甲,他擋不住她的時候,就索性拿身體去擋她的劍,梅蘇身子是尋常人的身子,自然受不住她的劍氣,但是這個大狗熊一樣卻取了娘們名字的胭奴,實打實的幾百斤肉在那裡,就算受了她的劍氣,他也能硬扛下來。
她從未曾見過這般奇怪的格鬥方式,所以纔會暫時和梅蘇他們打了個平手!
但自己的修爲和格鬥經驗勝於梅蘇他們不少,若是過上幾百招,她有信心能擊敗梅蘇和胭奴的,但是相信梅蘇也一定看出了他們的弱點,所以要麼他在消磨她的精力,要麼就是還有別的後招!
看着秋葉白的動作,梅蘇彎起脣角,笑道:“葉白,你何苦這般固執,我說了,我並不是江湖人,也不會非得守着什麼江湖規矩,但還是會憐香惜玉的。”
梅蘇說話的時候,眉目間溫潤淺淡,若非他語氣輕佻,彷彿真是在爲她擔憂一般。
只有秋葉白明白他在說什麼,雖然她知道梅蘇一定會察覺她在江湖上的身份,但是她最恨別人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威脅她了
秋葉白眯起的眸子裡,閃過一叢火氣:“鹿死誰手,尚且未知,說不定需要憐惜的是梅蘇你呢,弱質纖纖,還要坐在別人肩頭才能與人交手!”
秋夜白冷嗤一聲,隨後就地一個蜻蜓點水飛身掠開,直接一記無影腳踹飛了一名官兵,劈手奪過他們手上的刀。
梅蘇看着秋葉白拿着那把刀,似永遠籠着一層柔煙薄的眸子裡閃過譏誚,這是病急亂投醫了麼。
官兵們的刀劍全部都是朝廷定製,原本品質都比不過尋常江湖人自己手上的刀劍,這一次他帶來的這些人都是地方上五品虎威遊擊將軍的兵馬,手中刀劍更連邊軍都不如,更不要說和胭奴手裡的千年寒鐵長刀相抗衡。
而且他正考慮着怎麼脫離和對方的貼身纏鬥,不想對方卻這麼快地把機會送了過來了過來。
他忽然一揮手,胭奴便扛着他一躍,直接跳出了格鬥全,同時那些官兵立刻抓住機會將秋葉白團團圍住。
梅蘇細長的眸子略略地眯了一下,看着秋葉白奪過刀劍之後,矯健窈窕的身姿在人羣中翻飛,翩若驚鴻,宛若游龍,手起刀落,衣袂翻飛如羽翼,輕易就橫掃一片只會三腳貓功夫的官兵。
他一點都不指望這些草包能控制住秋葉白,就算是他也知道自己和胭奴不過是佔了兵器和身法上的優勢,這些都是死的,秋葉白性子敏睿狡詐,武藝修爲高深,又混跡江湖多年,這些纔是最具有決定性的東西!
所以他在耗着,等着用這些蠢物耗盡他或者她的內力,不,甚至不必需要耗盡,只要秋葉白手上略微鬆懈,那麼他就有能耐捕獲這隻高傲美麗的白色海東青。
是的,海東青,他在梅家和秋葉白第一次交鋒的時候就有這樣的感覺,如今看着他或她展現出那種傲然凜冽的風姿,更讓他深覺如此——金鱗豈是池中物!
海東青這一種動物是成長在蔥蘢柔美江南煙雨中從未曾見過的生物,直到某年隨着商隊第一次冬日裡到了上京,他在皇家的鷹場見到了極北肅慎一族的族長供奉上來的古老的神賜之鳥。
所謂羽蟲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數海東青。性秉金靈含火德,異材上映瑤光星——海東青就是萬鷹之王。
它是如此兇猛,此桀驁不馴,但羽翼和姿容卻又如此美麗。
他第一眼就迷上那萬鷹之王,即使它甚至不允許他靠近,但向來寵愛他的太后,還是一點兒都不吝嗇地將名貴的海東青賜給他。
爲了馴服那隻海東青,他甚至不惜被它抓傷。
可惜,後來……呵。
梅蘇輕笑,沒有再繼續回憶,只神色淡淡地看着秋葉白在圍攻的官兵裡利落穿行的身影。
上一次沒有能成功馴服那隻海東青,那麼這一次,他一定會讓這一隻海東青溫順地爲自己所用,乖巧地依偎在自己身邊!
當然,首先,他得抓住這隻桀驁不馴的鳥兒!
這個時候的梅蘇並不知道,在對秋葉白的認知上,他和某個人竟然有竟異曲同工之處。
但是梅蘇雖然是商界霸主,但是骨子裡因着某些原因,反而非常堅持某種貴族一般的驕傲。
而某人雖然身爲貴族,但是卻絲毫沒有這種認知,不但動手比他早,而且手段比他狠辣無恥多了。
不過,很明顯,被人當成豹子也好,或者當成海東青也好,秋葉白一點都不覺得被當成畜生是一種讚美。
此乃後話。
且說眼前,看着秋葉白手上的動作似漸漸地遲緩了下去,原本她一招即可以掃下十數人,如今卻變成了五六人,雖然動作依舊果決狠辣,但卻擋住她出手漸漸遲緩。
一邊冷眼旁觀的二管家臉上浮現出快意得逞的神色來,湊在梅蘇身邊低聲道:“大少爺,咱們是不是準備可以動手了?”
梅蘇坐在胭奴的肩頭,淡漠地道:“再等等,讓他們都不要停,誰能取了秋葉白的項上人頭,我不但送上黃金萬兩,還讓他官升三級。”
在淮南這一代,看似當地的官府爲尊,實際上沒有人知道真正能操縱生殺大權,在官場上翻雲覆雨的人,是遠在京城的梅家現任家主——梅蘇!
這也是他爲何能夠子那麼輕易地調動淮南當地官兵,還能得到天雷彈的緣故。
二管家聞言,一愣:“大少爺,您不是說要拿活的麼,現在就動手,那剛纔爲何……。”
爲何不直接用那天雷彈直接炸塌了這裡呢?
梅蘇坐在胭奴的肩頭,微微調整了下姿勢,漫不經心地道:“那羣草包,死不足惜,原本手上功夫就不堪一擊,如今不過是見着我坐在這裡才做出那種賣力的樣子,但是心中早已經被秋葉白那身修爲嚇住了,所以也不過是做做樣子,若是等他們這幫磨蹭下去,不說猴年馬月才能抓到人,就是秋葉白大約很快也會發現不對,那便不妙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他不過是需要那些蠢物保持這種一往無前殺氣騰騰的勁頭,更好地消磨那隻‘海東青’的體力罷了。
“是!”二管家一向佩服自家少爺,此刻更是五體投地,立刻轉身就朝那躲在遠處名爲指揮坐鎮,其實不過是避風頭的遊擊將軍走了過去。
梅蘇遠遠地看着那遊擊將軍對着自己點頭哈腰的模樣,然後馬上去下了命令,那虎威遊擊將軍甚至自己都拔出了刀,興奮地指着秋葉白,對着自己手底下的人嚎叫。
“將士們聽令,誰能拿下那賊匪,賞金萬兩,官升三級!”
此言一出,原本被秋葉白凌厲手段打怕了的士兵們瞬間都是一震,隨後‘嗷’地一聲如同打了雞血一般朝着秋葉白瘋了似地衝殺過去。
秋葉白手上明顯更吃力起來,她立刻朝着這邊投來凌厲森然的目光,讓梅蘇脣角彎成一個漂亮的弧度,用脣語輕道。
呵,果然不愧是藏劍閣少主,希望四少喜歡梅蘇這個專門爲你炮製的小把戲。
秋葉白眸光一寒,忽然一邊一刀斬開了襲向自己的官兵的脖子,順帶劈手奪了他手上那把大刀,直接手腕一轉,大刀脫手旋轉着朝梅蘇飛來。
速度之快,這般沉重的刀子簡直如同尋常暗器一般,扎眼就到了梅蘇眼前,朝着他胸口狠狠撞了過去。
梅蘇一偏頭,同時手上一抓胭奴的肩頭,胭奴那麼大的個子,竟然就這麼滴溜溜地在原地轉了一個圈,然後把梅蘇給放在了另外一邊肩頭,但是他卻閃避不得,剛剛一觸碰到那刀子,被狠狠地砸在臉上,直接打出了鼻血!
而秋葉白則是立刻被眼底都是賞賜和金銀的官兵們給再一次團團圍住。
那些原本圍捕着周宇和老鷓鴣的官兵在聽到那樣的號令之後,不少人索性放棄眼前容易得手的目標前去圍攻秋葉白。
這一頭周宇雖然手上壓力小了些,但看着秋葉白那頭情形不妙,心中卻着急得不行,卻又無可奈何,原本他見秋葉白和梅蘇及扛着梅蘇的大個子纏鬥在一起,脫身不得,所以就沒打算再拿元澤的事情煩擾她。
硬是拼着身上被劃了幾刀,他擠到了元澤身邊,勉強算是趕開了那些對這個呆蠢和尚打歪主意的傢伙,但是他一個人實在是沒法子再往前面去幫着自家主子了!
周宇一邊和那些虎視眈眈地圍着自己官兵對峙,一邊忍不住惡狠狠地用腳踢蜷縮在角落發抖的元澤,怒罵:“蠢和尚,快點起來,你還要裝到什麼時候,大人那裡有危險,你快點把這些犯上作亂的混蛋給一個個拍進石頭裡去啊!”
但是元澤不知到底出在做什麼,竟還是毫無動靜,只顧蜷縮在牆角發抖。
周宇氣急,腦門直冒青筋,卻又無可奈何,只能繼續和那些衝過來的官兵纏鬥。
……
且說那一頭秋葉白麪對着那些蝗蟲一樣圍上來,打了打不怕,殺也殺不完的官兵,臉上閃過惱意,手上的動作更是不留情,但是她的動作卻越來越緩慢了些。
人海戰術和車輪戰術對秋葉白這種頂尖江湖高手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人多,刀劍亂飛之時,她原本護身真氣一弱,竟沒有擋住飛來的刀劍,背上立刻就捱了一刀!
她立刻身子一橫,雖然免去了那刀子傷到筋骨,但還是被劃了一下,背上的青衣瞬間染上了鮮紅。
秋葉白一個踉蹌之後,卻彷彿全無感覺一般,手上一橫,在那劃傷自己的刀子刀背上狠狠地一拍,把那刀子瞬間送進了那襲擊自己的人的肚子裡,再反手一劍把試圖偷襲自己的傢伙給了結了!
梅蘇自然將那一幕收入眼底,看着秋葉白背上的一抹鮮紅,雖然不深,但他還是略略顰眉,他並不在乎自己要抓的人或物受傷,但他大費周章,可不是爲了讓那些蠢物一不小心把他的‘海東青’弄殘廢了,那還不如直接在一開始就殺了秋葉白,!
他略一沉思,低聲對着二管家說了什麼。
二管家立刻點點頭,然後迅速地跑上了一隻小船,對着上面一個校尉模樣的人說了什麼,隨後兩人一起匆忙出了洞口。
……
半刻鐘之後,秋葉白一腳將那到處叫囂着打殺自己的虎威遊擊將軍給踢進水裡,正打算平息一下疲憊的呼吸,再轉身再戰,卻忽然聽見二管家那把粗嘎的嗓音響起:“秋葉白,你聽着,你再不投降,我們就把你手下的人全部射成了刺蝟!”
秋葉白一驚,轉頭看過去,就發現周宇、老鷓鴣都受了傷,還有那蹲在牆角不知怎麼了的元澤已經被拿着箭的官兵們團團圍住!
“梅蘇,你好卑鄙!”她咬牙切齒,一腳直接狠狠踢在那剛從水裡冒出頭來的虎威將軍腦門上,彷彿極爲憤怒。
那虎威將軍瞬間白眼一翻,吐出一口血裡,再也叫囂不出,直接沉進了水裡,嚇得一邊那些士兵們都齊齊退開了一圈。
梅蘇好整以暇地坐在胭奴的肩頭,溫潤一笑:“葉白,你在江湖中也是一方霸主,卻不知兵不厭詐的道理麼?”
秋葉白陰沉着臉,彷彿在極力忍耐着什麼。
周宇捂住自己肩頭,固執地沒有放下劍,只朝着秋葉白大聲道:“大人,不要管我們!”
老鷓鴣卻慌了,丟下劍:“不,不要殺我……你們要什麼,我就給什麼!”
周宇大怒,一腳踹在老鷓鴣的腰眼上,手裡的劍架在他脖子:“你他孃的給老子閉嘴,牆頭草!”
但他話音未落,一隻利箭瞬間脫弓而出,直直穿透了周宇的手臂,他悶叫了一聲,手中長劍不受控制地脫手落地。
“夠了!”秋葉白看着梅蘇怒道,梅蘇擺了擺手,讓那再次彎弓搭箭的弓箭手退開,依舊噬着淺淺笑意:“怎麼,想好了麼?”
秋葉白閉了閉眼,隨後手一鬆,手上的刀劍瞬間落地,原本圍住她的官兵們則也齊齊鬆了一口氣,慢慢朝她靠了過去。
梅蘇脣角的笑意漸漸擴大,朝着秋葉白伸出手:“四少,請……。”
但是,他話音未落,忽然秋葉白轉身就去奪站在她身邊官兵的刀劍,那些官兵們原本就對秋葉白這一身武藝很是警惕,
此刻見她驟然發難,頓時大驚失色,手上刀劍齊齊朝秋葉白刺了過去。
秋葉白彷彿已經是力竭,又彷彿是因爲這般短的距離,她再也躲不開,於是身形一僵,一手握住那些刀劍,一手捂住自己的腹部,身子晃了晃,‘噗通’一聲,竟然彷彿是被官兵們給刺進了水裡。
梅蘇瞬間僵住,他怎麼也沒有想過竟然會出現這樣的——‘意外’。
他就要收網抓住的‘海東青’竟然被那些蠢貨給用刀劍捅進了水裡!
梅蘇心中瞬間一寒,隨後勃然大怒:“全都是廢物,要是他廢了,你們全部都等死!”
他一向溫然從容的聲音都變了調,刺耳而充滿了陰冷的殺氣,讓二管家都忍不住抖了抖。
一干官兵們面面相覷,誰也沒有想到,他們居然能把人捅進了水裡,而主子竟然會這麼憤怒,方纔明明就是他下令要殺了這個鞦韆總的,怎麼這會卻又變卦了?
但是梅蘇此刻,沒有心情去處理那些搞砸了他計劃的蠢物,只怒道:“還不下水去救人!”
一羣官兵們呆愣了片刻,但隨後馬上一個個地往水裡跳,去撈那被他們捅進了水裡的人!
隨後他一拍胭奴的肩頭,示意他立刻帶着自己靠近水邊。
胭奴便沉默地扛着自家主子靠近了水邊,原本就是夜裡,又在山洞之中,雖然靠着火把,照亮了整個洞穴,但是水中還是一片漆黑,只能看見流淌的水波。
梅蘇神情閃過一絲惋惜和懊惱、不安交錯的複雜情緒,明明差一點就到手了!
自打十六歲開始接手梅家以後,他手上經的事兒,幾乎很少出紕漏,何況是這樣大的紕漏。
他實在按捺不住,拍了拍胭奴的肩膀,示意他將自己放下來,他好低頭看得更清楚一些。
但是胭奴剛剛彎腰打算將他放下來,梅蘇看着黑色的水波,他忽然腦海裡瞬間閃過一絲不安。
不對,似乎有什麼不對!
他腦海裡瞬間將一切全部串聯起來,過了一遍。
方纔秋葉白落水以後,似乎少了點什麼……
少了什麼呢?
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一個捂住肩膀傷口呲牙咧嘴的小兵蹲在旁邊,忽然靈光一閃,他知道少了什麼了!
血!
少了血!
那些官兵的武器之上,根本一點血色都沒有!
以秋葉白的武藝,居然會被人那麼容易逼下水麼?
當然——不可能!
那麼對方爲什麼要落水?!
若是他沒有記錯,秋葉白的水性很好。
梅蘇目光忽然落在了自己面前這一潭滾動的水波之上,那一瞬間,幽涼的水汽讓他陡然感覺到了危險而詭譎的氣息!
是了,爲什麼要落水!
就是爲了此刻,爲了他會讓胭奴放他下來,然後站在這裡低頭看向水波的這一刻!
“胭奴,抱我起來!”梅蘇厲聲大叫,但是——已經來不及。
胭奴正低頭維持着一個放梅蘇落地的姿態,眼看着主子的腳尖就要着地,卻忽然聽到主子又喚他起來,胭奴原本身形就龐大,動作不那麼利落,於是一頓,再打算將主子扛回肩頭。
但就是這麼一頓,即已經晚了。
高手過招,爭的不過就是這一分片刻,瞬息之間!
“蓬!”一聲,水花四濺,一道青影如劍光一般從水中激射而出,手中一雙短劍狠狠向着胭奴的腳下一劈!
“啊啊啊啊啊——!”胭奴慘叫一聲,腳踝上瞬間暴開一束血花,龐大的身形再也不受控制地向前傾倒,轟地一聲栽入水裡。
他雖然穿着刀槍不入的金蠶衣和金蠶褲,但是終歸卻穿着一雙尋常的靴子。
秋葉白在與胭奴過招之時就已經證實了這一點,隱而不發,就是爲了這一刻!
梅蘇雖然身形輕巧過胭奴許多,但是此刻卻被胭奴帶着整個人也向水裡栽去。
他倒進水裡前,正巧對上水中秋葉白擡起來的臉,他銳利的眸子冷冷地看着秋葉白。
你方纔受傷和體力不支,竟都是爲了設計於我,是不是!
秋葉白眼角挑起譏誚的弧度,毫不畏懼地迎視於他。
沒錯,正如你說的,兵不厭詐!
電光火石之間,兩人各自交換了惡狠狠的眼神之後,不約而同地將自己手裡的武器刺向對方。
“噗通!”
梅蘇落進了水裡,他在江南長大,水性自然是比秋葉白要好不少,水雖然阻擋了秋葉白的正常發揮,但她的修爲畢竟比梅蘇要高不少,所以梅蘇避開她的攻擊也不容易。
兩人在水下瞬間纏鬥在了一起,只是你來我往之間,卻沒有人注意到腳下的水流正越來越湍急,一處巨大的黑暗的漩渦就在離兩人不遠處旋轉着,將兩人慢慢地吸納了過去。
……
而岸上所有人都因這個巨大的變故驚呆了。
誰也沒有想到目標和主子全部都掉進了水裡,而且沒有浮出水面,現在不知下面的情形如何。
二管家呆愣之後,臉色大變,聲嘶力竭地怒吼:“下去,救主子,快,所有人都下去找,若是主子出事了,你們一個都活不了,宮裡的人不會放過你們!”
官兵們呆了呆,面面相覷。
就是周宇和老鷓鴣都臉色發白,但是周宇還是自我輕聲安慰:“還好,還好,一切都是主子的謀劃,一會就能抓到梅蘇那混蛋了!”
但老鷓鴣的臉色卻異常地蒼白:“不……一點都不好,你不知道我爲什麼沒有把船再往裡面開,這地下有一個地穴涵洞,水流都往那裡去,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拖進更深的水域!”
“什麼?!”周宇瞬間不敢置信地看向老鷓鴣,一把揪住他的領子:“你再說一次!”
“我說這底下有地穴涵洞形成的漩渦暗流,會吞人!”老鷓鴣蔫蔫地道。
這下可好,兩個主兒都下去了,他到底要投靠哪邊?
“地穴涵洞……這一片的地洞都是當年開鑿大運河時候開出來的,你說的地穴涵洞可是當年開山之時河工門爲了疏通水路開鑿的?”一道幽涼低柔的聲音忽然響起。
老鷓鴣點點頭:“沒錯,就是當年開鑿的,這一片不少山脈都有這樣的地穴涵洞,後來開了上游大閘泄洪之後,這裡的涵洞都被淹沒了。”
那人沉吟了片刻,隨後又問:“若本宮沒有記錯,那涵洞是通向山外的,不通之地,自無活水流,也就是說,這個涵洞的水流很有可能流向外面的大運河,是麼?”
老鷓鴣一愣,遲疑道:“嗯,沒錯,這水流確實……那也就是說……。”
他忽然停住話語,呆呆愣愣地看向站在周宇身後的人,依舊是銀髮,依舊是美豔的容貌,但是眼睛……
他還沒有來得及細看,就忽然覺得一道勁風襲來,瞬間將他捲進了水裡。
只聽見那人輕笑,聲音微沙,冰涼無情:“那就是說,你該下去尋小白,若是小白沒了,你也跟着死罷。”
老鷓鴣瞬間尖叫起來,四肢划動:“啊——!”
隨後‘噗通’一聲也掉進了水裡,他一入水,就打了個激靈,黑暗的水底下隱約只感覺一股子巨大的吸引力瞬間將他吸了過去。
而周宇呆楞了一下,不敢置信地轉過頭來,看向身後,卻也正對上一雙銀黑色的眸子——元澤漆黑的瞳孔古怪地擴散到了幾乎整個眼瞳,只留下了邊上一圈銀色,美麗到了極點,也詭譎到了極點。
看起來像某種恐怖人型生物的無機質眼瞳,冰涼,沒有一絲感情,那種幽深的黑色,彷彿一片空虛無際的黑暗。
偏生對方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周宇心底莫名其妙地生出恐懼來,那種瞳孔擴散成這種無神的樣子,他只在一種情況下見過——死人。
只有死人的眼睛纔會這麼空洞而黑暗,
“你……你是誰!”
明明就是元澤的模樣,也是一模一樣的裝束,但是周宇就是覺得這絕對不是元澤,絕對不可能是那個蠢呆的小和尚!
‘元澤’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小白的人,都看起來蠢死了,就跟他一樣,活該被人弄到這般狼狽的地步呢。”
這般惡毒的話語從他嘴裡說出來,但是卻帶了一種奇異的勾人感。
尤其是他那麼一笑,眉梢眼角微微上挑成一個嫵媚的弧度,原本只是淡粉色澤的脣瓣一下子變得嫣紅豔麗,讓原本元澤那種聖潔純淨的瞬間變成了顛倒衆生的魅色。
只不過一個笑容,便成就這樣巨大的反差,讓周宇全然回不過神來,着迷地看着他。
他原是覺得露出整張臉的元澤就扎眼的了,但是和麪前的這個人或者說魔,簡直全不能比。
‘元澤’看着他忽然慢條斯理地道:“想不想確定你主子的安危?”
周宇下意識地點點頭,但是他才點頭,就見元澤滿意地點點頭,然後被人瞬間一腳直接踹下水裡。
耳邊也多了一句輕描淡寫的叮囑:“那就去吧,找不到,就死吧。”
周宇大驚失色,但是他哪裡有反抗的餘地,也和老鷓鴣一樣瞬間掉進了水裡!
‘元澤’這般出手,不可能引起旁人的注意,衆人齊齊看了過來,就看見了一個——絕代美人正一臉無奈地自言自語。
“嘖,真是的,若不是小白太倔了,本宮纔不會把你這又髒又蠢又迂腐的傢伙放在小白身邊,不想小白竟然真願意吃你這一套,但你太蠢了罷,我若是無事,又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來?”
‘元澤’嘆了一聲,掃了眼周圍傻愣愣的官兵,又繼續譏誚地自言自語:“本宮睡着了都知道那姓梅的不懷好意,自怕和本宮打的是一個主意,你這蠢貨除了惦記吃,也沒見你真吃了該吃的,整日做些狗屁倒竈的事兒,剛纔非得和本宮扛着,你也不嫌那些畜生摸着髒麼,還把局勢弄到如今的地步!”
一干官兵們並着二管家看着那‘元澤’在那裡喃喃自語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樣,只是他們都能看得懂‘元澤’臉上的那種表情滿是輕蔑——不是那種浮於面前的輕蔑,而是一種完全當他們是空氣,視而不見的輕蔑,更讓惱火。
“喂,你……!”二管家身邊的校尉對着‘元澤’怒目而視,就要讓人上去拿下他。
二管家卻阻止了他,不耐煩地看了眼‘元澤’道:“你沒看見他剛纔把他們那邊的人都踢進了水裡嗎,連自己人都下手,只怕是已經嚇得失心瘋了,一個蠢瘋的和尚,不必理會他,先把主子給救出來!”
方纔靠近那一片水域的人,包括被那個瘋和尚扔下水的人全都沒有上來,他很不安,而這邊原本下水找人的官兵也已經發現不對勁,不敢再靠過去,只是在遠處徘徊。
那校尉雖然也很想升官發財,但是如今上司虎威遊擊將軍已經死了,他也不敢做這個主,最主要的是,方纔也已經有手下士兵回報了,那邊都是暗流。
只怕主子和那些人全部都被捲走了,這種暗流最是可怕,被捲走了多數都是屍骨無存,他可不想有錢沒命花,便支支吾吾地推諉了起來。
二管家大怒,正要說什麼,卻聽見那站在不遠處的‘瘋和尚’嘆了一聲:“一個個都是不讓人省心的,睡着了,還得出來處理這些蠢物,日後若是你活着,本宮定要好好地討回些好處纔是。”
那校尉大怒:“你這個瘋子,說誰是蠢物!”
被梅大少爺罵了也就算了,他算是背後的大金主,主子!
但是這個臭和尚算怎麼一回事!
說罷,他一揚手領着人就要衝上去拿下‘元澤’。
他估摸着出了那麼大事兒,總得抓個人做交代,這個和尚最合適不過了!
‘元澤’此刻的眼瞳已經是一片漆黑,半點銀光都沒有了,只面無表情地看着那些提着刀朝自己走來的人,有些人眼裡還有淫邪的光芒。
他們都還記得‘元澤’原來那種任人蹂躪,卻毫不反抗的模樣,自然是不怕他的。
只是此時,元澤忽然微微擡了下手,他掌心瞬間凝出一團紅色霧氣一樣的東西,然後動作優雅地一揚,瞬間,那些東西就迅速地消散開如柳絮一般向那些官兵籠罩了過去。
“嗤!”一聲輕微的響聲過來,那些圍住元澤的官兵們腳步落下的瞬間,僵在可當場。
那是他們人生之中最後的一步。
二管家稍微離得近些,只覺得奇怪,忍不住上前一步,瞬間錯愕又驚恐地瞪大了眼。
那根本不是什麼霧氣,而是一片紅色的極爲軟細的蛛絲狀線,那些軟線悄無聲息地穿過了所有圍住‘元澤’的官兵的頭與肢體,將他們‘織’成了一片人牆。
無一活口,死而不倒。
二管家瞬間不寒而慄,掌心一片冷汗,這種殺人方式,簡直……匪夷所思到恐怖,非人所能爲,難不成是鬼麼。
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