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教的山巔之上,有一座天台,在黃昏時分,這裡能看到夕陽慢慢沉入遠處的雲山之後。這些天,木以凝總是會站在這裡看日落。總感覺太陽每天都很匆忙,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似乎沉睡下去便能見到心愛之人。
“以凝……”身後有人輕喚,那聲音溫柔又帶着憐惜。
木以凝沒有回過頭,她原本憂傷的神情突然變得冷淡起來,道:“什麼事?”
江楓看到她纖細的身子在風中佇立着,固執地看着遠方而不理睬身邊的人,心裡頓時又難受了幾分。他淡笑,道:“這裡風大,不要待太久。”
木以凝冷笑,道:“江左使以爲我是不會武功的弱女子嗎?這點涼意若是能擊垮我的身體,那冰天雪地豈不早就冰凍了我的一切!”
“我不是這個意思……”江楓低下頭,他勸不了她,更無法走近她,現在的木以凝彷彿是一座緊閉的城,就算獨自一人也要堅守那份執着,只爲等待一個人。
木以凝轉身,向江楓走來,她越來越清瘦了,但還是依然動人,頭上的淡藍色絲帶尤爲刺眼,她的神情少了一份靈動,多了一份憔悴。這樣的她最讓他心疼。
木以凝沒有看江楓,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道出了一句:“江左使傷口未愈,還是不要多走動爲好!”
江楓聽了,急忙回過頭,可是卻見不到木以凝了,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昏暗的暮色之中。
木以凝剛剛回到房間,便看到木隨行已經坐在房間裡了,她沒有說話,轉身便要離開。
“站住!你要去哪裡?”木隨行站起來喊道。
木以凝不回頭,停下來,道:“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混帳!你越來越放肆了!”木隨行這幾天快被女兒氣瘋了。
“可是爹爲什麼要騙我?”木以凝回過頭,質問道。木隨行向她走去,道:“爹答應過你娘,不能讓你參與江湖之事,你也知道,我跟你娘都很保護你,那日我就要你去冰雪島了。”
木以凝淡淡地看着他,道:“不要在這個時候提娘,要知道,如果娘知道你爲了報仇而殘害無辜,她一定會非常傷心!或者爹根本就不是爲了報仇,而是爲了自己的霸業!”“放肆!明天就讓樑忠把你送去冰雪島!”木隨行怒道。
木以凝冷笑,道:“我纔不要去什麼冰雪島!”“那你就好好待在夕陽山,不得踏出山門半步!”木隨行怒道。
“不可能!”木以凝頭神情冷淡地說道,要她一輩子不離開夕陽山,不去見夏雲洛,這永遠都不可能。
“啪——”木隨行狠狠地將手往旁邊的石桌上打去,只見石桌一瞬之間便粉碎了。此時他多麼想打醒自己的女兒,可是他哪裡忍心打她,所以只能對桌子動氣。
木以凝看着粉碎的石桌,冷笑一聲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要去哪裡!”木隨行的語氣裡全是怒意。“我怕我再多待在爹身邊一刻,便會是和那石桌一樣的下場!”木以凝說着便走遠了。
木隨行這纔看了看被他打碎的石桌,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便走出房門,然後對站在房門旁邊的兩個侍女道:“整理好藍聖姑的房間!”“是,教主!”侍女急忙應道。
周靈心坐在窗前,手裡拿着紫玉簪出神,現在這支簪子已經不僅僅是母親留給她的遺物了,看到它,她還能想起另一個人,那個傻里傻氣的少年用了一個晚上幫她找到的。在他的身邊,她總是能找到兒時的天真,有幻想,有期待,還有微笑,那是在其他人面前不曾顯露的一面。
秦仁義走到周靈心窗前,看到她拿着紫玉簪甜甜地微笑。他皺起眉頭,道:“怎麼?喜歡上那個男人了?”
周靈心急忙收起手中的簪子,冷冷地看着秦仁義,道:“這麼晚了,你有什麼事!”秦仁義想了想,道:“那日,你答應我……等白夜城的事情過後,我們便成親……”
周靈心聽了,只覺得好笑,她淡淡地看着秦仁義,道:“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吧?沒有人告訴你,女人的話都不可信嗎?特別是,像我這樣的女人!”
秦仁義自嘲一笑,他不是不瞭解周靈心,他自小和她一起長大,她心裡有沒有他,他最清楚。不過他不怪她,他知道她從小沒有父母,才渴望權利,所以他纔想要至高無上的權利,這樣便可以擁有她。“我明白了!”他毫無表情地看着她,留下一句話,便轉身離開了。
周靈心低下頭,又看了看手中的簪子,笑道:“怎麼辦?爲了你,改變了我的方向。”
木以凝一個人來到母親的靈堂前,靜靜地站着,秋夜的寒意侵骨,她不是一個怕冷的人,卻在這個時候顫抖起來,這才發現自己落淚了,原來流淚是會降低體溫的……
“娘,我該怎麼辦纔好?”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了,幸福是什麼,總是沒有個形狀,“我想和雲洛在一起……可是我不想讓爹他傷心……如果你在,是不是會教我如何做?”她站了很久,突然覺得腳麻了,便回過頭,只見木隨行定定地站在她身後不遠處。
木隨行笑了笑,道:“凝兒,你的察覺力下降了!”“是爹的隱藏力提升了!”木以凝淡笑。
木隨行走到妻子靈前,道:“夕遙,我們的女兒長大了,越來越難管了……她甚至可以爲了一個不相干的人跟她爹作對……如果你在,是不是會幫我管管她?”
木以凝聽了,破涕而笑,道:“娘一定會說爹錯了,要讓着女兒!讓她去尋找自己的幸福。”“夏雲洛不是你的幸福……”木隨行看着她,眼裡也滿是堅決。
木以凝皺眉,道:“爹又怎麼知道不是呢?我現在只想問爹一件事……”“什麼?”木隨行問道。
木以凝想了想,問道:“爹真的殺了雲洛的爹孃嗎?”其實木以凝最在意的就是那日木隨行對夏雲洛說的那句話,若真是那樣,她便永遠不會再去找夏雲洛。看到木隨行沉默,木以凝又道:“爹要當着孃的面說實話!”
“不是我。”木隨行看着妻子的靈位,道,“我倒是想要殺他,只是出手慢了一步,當我到那裡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聽到這個答案,木以凝鬆了口氣,她笑了笑,道:“我就知道不會是爹!”木隨行看着女兒終於露出甜美的笑容,他心裡也莫名地高興,可是他表面還是裝作一副冷淡的樣子,道:“很晚了,快回去休息!”
“我知道了!”木以凝心裡偷笑,她要去找夏雲洛,告訴他,她爹不是殺他爹孃的兇手。
木隨行看着女兒走遠,眼神黯然,他淡笑着看着妻子的靈位,道:“夕遙,她一定還會去找他吧?不管我怎麼阻攔,她都會去吧?”
秋風襲來,空蕩的院子只聽見落葉刷刷搖曳的聲音,卻沒有任何回答,不過他卻早已經知道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