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罵完,突覺身體凌空飛起,還未弄清是怎麼回事,一轉念便想到馬上要撞到屋頂,不禁“哇哇”大叫。媽的這一下還不把老子撞成爛柿子啊!
“住嘴!”
正在驚魂之際,耳邊聽得一聲低低的呼喝,隨即感覺一隻手掌在自己的臀上輕推一下,身子已轉了方向,斜着飛出,然後撞在窗戶上,裹着竹簾子摔了出去。
簾外,風正急,雨正大。
朱灰灰在地上滾了兩滾,“撲通”,扎進一個泥坑,要不是閉氣得快,差點就吞了幾口泥水進去。
故意的!絕對是故意把自己扔到坑裡的!
朱灰灰大怒,奮力地擡起頭來,拿袖子抹去臉上的泥水,便要破口大罵。腰帶突然被人抓住,然後整個人被提了起來,只聽得楓雪色揚聲笑道:“今日承蒙見教,各位後會有期!”
朱灰灰把一肚子罵人話都嚥了回去,他聽得懂這種文縐縐的話,心裡頓時幸災樂禍:哈哈,白衣大爺打輸了,要逃了!
只覺身體被人拎着飛馳,如騰雲駕霧一般,身邊風聲呼呼作響,口鼻被風雨滯住,幾乎透不過氣,憋得難受,然值得慶幸的是,身後卻似乎沒有人追來。
風勁雨急,全身早溼透了,朱灰灰冷得直哆嗦。他不知道楓雪色會把自己拎到哪裡去,心中一片茫然。
疾奔之中,楓雪色突然收足,靜如淵停嶽峙,鬆手將朱灰灰拋在地上。
“哎喲!拜託大俠您輕拿輕放!”咱是肉做的,不是石頭!朱灰灰哼哼唧唧地爬起來。
楓雪色一邊遊目緩緩打量着四周環境,一邊冷聲問道:“你怎麼樣?”
朱灰灰牙齒打戰,凍得哆哆嗦嗦地回答:“還,還好!”雖然嚇個半死,又被風吹雨淋得半死,再被大爺摔個半死,但好歹還剩口氣!
楓雪色突然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嚇了朱灰灰一跳:“幹嗎?”不是又要剁手吧?他可什麼都沒幹哪!被拎着跑的時候沒有偷錢包也沒有趁機揩油……
楓雪色的手指搭在他的脈上,體察朱灰灰的脈象,只覺脈搏跳動穩實,起伏沉靜有力,除了有一點虛火,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然而……
他陡然一怔,這……這是……這潑皮是……
楓雪色倏然放開掌中那隻手,後退了兩步,穩穩神,方問道:“你沒有中毒?”
朱灰灰納悶地問道:“什麼中毒?”
“你吃的米飯裡有毒!”楓雪色道。
用餐的時候,朱灰灰怕惹他厭煩,於是捧着碗背對他坐在門檻上,他一時不察,導致朱灰灰吃了一大碗毒米飯。待察覺之後,雖然心中甚憂,但強敵環伺,說什麼也不能露出破綻爲敵所趁,本想迅速解決敵人,逼他們拿出解藥,可未曾想到,朱灰灰竟然一點事都沒有。
當時的情景,不但見血樓的十二生肖使奇怪得要命,自己也小吃了一驚!
接下來的戰鬥中,蛇上使和那個郎中打扮的龍上使再次暗中施放毒煙,黑暗之中楓雪色唯恐護不得這小子,所以才帶着他衝出包圍,走爲上策。
朱灰灰摸摸頭:“有毒?沒覺得啊!就是裡面放錯了牽僵蕈,所以米飯的味道有點苦。這種調味不應該放在米飯裡,放在肉類裡比較合適。”
一番話把楓雪色也說怔了:“牽僵蕈?那是什麼?”
“就是一種蘑菇啊!通常和蛇涎草長在一起,不過數量非常少,味道也不是很好,我娘說這東西吃多了眼睛會變黃,身體也會像木頭人一樣僵硬。”朱灰灰解釋道。這位大爺忒沒見識,連牽僵蕈都不知道。
不知道怎麼搞的,每當認真地和朱灰灰說話,楓雪色便有一種雞同鴨講的感覺。“等等,那碗米飯裡放的金勾玉魄,你叫做牽僵蕈?”
“那個金勾玉魄是什麼,我可不知道了。”這副迷茫的口吻,就跟他不知道“流光遺恨”是輕功一樣,沒什麼稀奇的!
楓雪色眉頭微鎖,還想再問,一道閃電當空劈過,望見朱灰灰那雙大睜的迷茫的眼睛,他忽然轉開頭:“算了!此事回頭再說吧!”這傢伙的娘是個瘋子,教出來的孩子……當然也正常不了,所以,爲了保證自己不崩潰,還是少跟他攪和爲好!
天際滾滾的雷聲,掩蓋了朱灰灰的竊笑。哈哈!大爺的白衣上全是泥水,現在和老子一樣,都成了泥猴子!該!看他還裝蒜不!
又是一道閃電當空劃過,他瞥見楓雪色水淋淋的衣服上,有一片暗色的斑點,朱灰灰強忍的笑容一下收了回去:“大俠,您受傷了?”傷的……好哦!這下可沒精神虐待自己了吧?
楓雪色觀看着前面的路,漫不經心地道:“沒有。”
身上的血是那十二生肖使的。剛纔的一戰,對方十二人,至少傷了一半。
朱灰灰有些好奇:“那些人……爲什麼要殺你?”
楓雪色淡然道:“也許,他們是來殺你的。”
朱灰灰立刻打了個寒噤:“不,不會吧!”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這些人,怎麼又是來殺自己的?難道偷包子也會被人恨到買殺手來報復?
越想越覺得倒黴,他幾乎哭出來,又道:“難道,他們是和那些黑衣人一夥的?”
楓雪色只回答了兩個字:“不是!”
反正他說了這不學無術的傢伙也聽不懂。
那些黑衣人做事隱秘低調,一直都是寧可濫殺、絕不放過的,絕對不會隨便請外人幫忙,何況見血樓十二生肖使這種在江湖上很拉風的殺手--這個組織太有名了,有名到隨隨便便一個殺手,都是在江湖中數得上名號的,其出手風格一望便知出自何處。
反倒是那些來歷詭異的黑衣殺手,是江湖中的新人,平實有效的殺人手法,滴水不漏的殺人計劃,任誰也猜不透他們是誰。雁合塔一戰,被他除掉了七個黑衣人,此後他們就再也沒有現身。這個神秘殺手組織,絕對不止就這七個人,現在沒有出現,應該是醞釀更瘋狂的行動吧?
至於見血樓爲何在半路伏殺自己,根本連猜都不用猜,等把朱灰灰這累贅打發掉了,自己直接找上門去就好--也許都用不到找上門去,今天傷了他們不少人,他們肯定還會來找自己的。
雨已經下了很長時間,天上依然閃電霹靂不斷,朱灰灰蹲在地上,被澆得落湯雞一樣。
楓雪色剛纔藉着閃電的光已看清楚周圍地形,見雨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便道:“走吧。”
“不是吧?大俠!”朱灰灰哭喪着臉道。
這大雨天的,本來山上樹多就容易招雷電,大爺手裡還拿塊鐵,恐怕雷不劈他是不是?
楓雪色懶得跟他廢話,擡足想要踢他屁股,可是腳擡了起來,不知爲何卻又忍住,只道:“來不來隨便你。”
沿着石壁微凹的一側走過去。漆黑夜雨,才走了幾步,背影已融入夜色之中。
朱灰灰只聽一陣簌簌之聲,那位大爺就不見了人影。他有心不搭理,可是在這樣的荒山野嶺,雷聲滾滾,周圍除了風雨聲,還有遠處的山洪咆哮聲、滾石落木的撞擊聲和其他亂七八糟的什麼東西鬼哭狼嚎聲……
他有些膽寒,身上也毛毛的,越來越覺得這地兒實在不像人待的,再加上被雨澆得也受不住了,磨蹭了一會兒,還是很沒面子地跟了過去。
走出數丈,也不見楓雪色的人影。
“大、大俠?”試探着叫了兩聲,未見迴應,他頓時有些發急!
暈!大爺不是自己走了吧?這當然求之不得,但好歹也過了今天晚上再說啊!這大半夜還下着雨,把他一個人扔山上算什麼大俠啊!
“大俠!大俠!”
“……”
“大俠!您在哪兒?”
“……”
“大俠,我日你大爺!”
“啪!”
朱灰灰腦袋上捱了一掌,不重,但是出手極巧妙,打得他眼冒金星,一陣暈眩,一個跟頭栽了下去。
後頸的衣領又是一緊,他又被拎了起來。這次朱灰灰學得極乖,把到了嘴邊的一萬多句惡毒罵詞全嚥了下去。心中只想,原來白衣大爺犯賤,不捱罵就不吱聲!可是話說回來了,最犯賤的還是自己,不捱打就嘴不老實……
他不出聲,楓雪色倒是覺得有點奇怪,提着他走了幾步,“撲通”一聲,扔在地上。
知道人家是故意折磨自己的,朱灰灰按着後腰咧嘴爬了起來,居然很有骨氣地忍着不叫疼。
視線所及,一片漆黑,簡直伸手不見五指。他兩手往身前摸索,碰到一片衣帛,急忙抓住。
“啪!”
這次是手上捱了一巴掌。
楓雪色冷冷地道:“放開我的衣服!”
“抓一下有什麼要緊嘛,反正現在大家都是一樣的泥鰍。”朱灰灰嘀咕着,雖然不情不願,但仍然鬆開手。
一陣陰風吹過,寒氣沁骨。朱灰灰冷得抱着肩縮成一團,“格格格”,牙直打顫。發覺頭上已經沒有雨淋下,他剛想是不是雨停了,一轉念便明白,這大概是個什麼山洞。
黑暗之中,楓雪色淡淡的聲音傳來:“這山洞陰寒,如果你不想明天大病一場,就快把身上的衣服弄乾。”
“沒事,我……我身體壯!”朱灰灰嘴上回答,心裡卻在罵罵咧咧。靠!你當老子是太陽啊,能讓身上的衣服說幹就幹!
耳中聽得蟋蟋洬洬的聲音,似乎是楓雪色正在擰衣服上的水。
朱灰灰也覺得身上非常不舒服,穿這麼溼的衣服,跟泡澡也沒什麼區別,時間長了皮膚非泡浮腫了不可--他最不愛洗澡了!老孃說過,洗澡太多會傷元氣,元氣傷多了,就跟隔壁鎮子上那個娶了六個老婆的色癆鬼一樣,瘦得跟骨頭棒子沒區別,路都走不動,一咳嗽就像要斷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