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婆婆覺得眼睛一花,那病人已經到了籬笆外面,小心翼翼地將馬背上的醜小丫抱了起來,然後她的眼前又是人影一閃,那病人竟然已經託着醜小丫站在了屋頂之上。
陳婆婆不禁目瞪口呆,這兩個人是……是神仙麼?不不不,神仙哪有長成這個模樣的,多半是山上的精怪……
楓雪色輕輕地將朱灰灰放在房頂上,一掠而下,溫和地道:“婆婆,麻煩您把苫子給我。”
“哦,好,好!”陳婆婆忙不迭地將草苫子遞給他。
楓雪色抱着草苫,重新掠上房頂,遞給朱灰灰:“灰灰,你會苫房子嗎?”
“會啊!我別的不會做,就是苫房子最拿手了!”朱灰灰撒謊道。其實她從小到大,拆房瓦、堵煙囪這類的事情倒幹過幾十回,還真沒有苫過草房。
不過,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她回想着曾經見過鄉里人苫房的情景,學人家的樣子,把草苫鋪到下面,然後又讓楓雪色運到房上好幾捆整理好的苫草,對着房檐的方向,一層層碼放整齊,又用工具壓實,折騰了大半天,總算把房頂補好了,外觀看上去也不錯。
“大俠,成了!”
楓雪色立在她的身邊,用手摸了摸房頂,感覺似乎比較厚實,於是讚賞地點了點頭:“手藝很不錯!”
朱灰灰只是“呵呵”一笑,臉也不紅一紅!她一向懶惰,幹活也馬馬虎虎,現在這房子表面挺光溜,但漏不漏雨就不知道了,反正她已經把草都對付到屋頂上了。
楓雪色拎着她的衣領躍下。
朱灰灰也不客氣幾句,立刻將一雙小黑爪伸到陳婆婆面前:“包子拿來!”
陳婆婆一迭聲地答應:“好!好!”踮着小腳回到房裡,拿了一隻小小的竹籃,裝了四五個菜糰子出來。
她有些歉然:“只有這些了!姑娘,你怎麼……”
“咳,突然……肚子疼!”朱灰灰腰彎得像個蝦米,抱着肚子,愁眉苦臉地道。
“那……你要不要進來休息一會兒?”陳婆婆好心地問。
“不用了,我們還要趕路!”朱灰灰似乎疼得連腰都直不起來,伸手拿過籃子,挎在肘彎,“婆婆再見!”
“再……再見!”陳婆婆道。
楓雪色深深地嘆了口氣,從懷裡摸出一疊銀票,抽出其中的一張塞到婆婆手中:“婆婆,這個是買您食物的錢!”
陳婆婆慌忙縮手:“不行不行!幾個菜包子,又不值錢,何況你們還幫我修房子!”
楓雪色苦笑了一下:“不僅僅是買包子的錢,您就收下吧!”
說完,手臂一伸,拎起朱灰灰,身形掠起,上了馬背,提繮催馬而去。
陳婆婆愣愣地看着他們,再看看手中的一百兩銀票,又驚又喜,如墜夢中。她怔了半晌,回過頭來,忽覺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琢磨了半天,不禁“啊”了一聲。
那隻一直在院子裡領着妻妾孩子閒逛的報曉大公雞不見了!
楓雪色很是生氣。
朱灰灰這丫頭真的沒有吹牛,她實在是一把偷雞的好手!在婆婆的院子裡,他只聽到一下發自喉嚨深處那種極輕微的“咕”聲,然後那隻耀武揚威的大公雞便沒了聲息。前前後後也不過是一彈指的時間吧?那隻雞就被扭斷了脖子,藏進了她的衣襟下面。快到他都來不及阻止!
“朱灰灰!”他壓抑着滿腔的火氣道。
朱灰灰摸着藏在肚子下面的大肥公雞,正滿心愉快,根本沒有聽出他聲音的異樣,大聲地回答:“小的在!”
楓雪色冷冷地道:“把你的手伸出來!”
“是,大俠!”朱灰灰把一隻小黑爪子伸出來,“伸出來了,大俠,什麼事啊?”
“我要砍下你的一隻手!”順手從朱灰灰的腰上把菜刀摸出來砍過去。
朱灰灰嚇得魂都飛了,縮手不迭,直接從馬上栽下來,剛巧撞到傷腿,疼得她趴在地上大叫:“爲什麼砍我的手?”從前都只有威脅砍腿砍頭的,她的手又怎麼招他了?而且居然還真的上菜刀,也太過分了吧?
楓雪色本來還想好好嚇唬朱灰灰一下的,可是聽到她聲音裡的痛楚,心裡軟了一些,但仍板着臉道:“朱灰灰,你最好記住了,如果再給我捉到你偷東西,哪隻手偷,我就砍掉你哪隻手!”隨手將菜刀一拋,“嚓”地釘在朱灰灰的小爪子邊上。
“我……”朱灰灰看着那柄緊貼着自己手指的菜刀,瞪大眼睛,半天合不攏嘴。
“你什麼?”
我問候你奶奶!朱灰灰心裡痛罵,嘴上卻不得不服:“我……我不敢了!”
她偷偷地抹去頭上的冷汗!別以爲大爺眼睛瞎了就好欺負,剛纔那一菜刀,是大爺明擺着的警告,他要是真的想砍,自己就算真長着三隻手,也會被他剁去了!
楓雪色冷冰冰地“哼”了一聲,騎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向她伸出一隻手。
朱灰灰膽戰心驚地問:“又……又幹嗎?”
“上馬來!”
“不……不要!”上馬乾嗎?離得近了,你砍着方便啊?
“上來!”楓雪色簡直是聲色俱厲的。
朱灰灰害怕了:“是……是大俠!”
心裡恨自己恨到不行:這大爺實在不值得同情,要不是心軟回去接他,現在自己早已逍遙自在去了,哪輪到他大聲訓斥!
但大爺的話不敢不聽,她拾起菜刀,重新掖回腰上,一瘸一拐地走到馬屁股後面,賭氣偏不去拉他的手,扳着馬屁股往上爬。
飛電風雪駒腿長體高,她便是腿沒有受傷,想從馬屁股後上馬也困難,何況現在還跛着一條腿!飛電風雪駒耐着性子等了半天,發現這女流氓在自己的屁股上又拍又摸,嘴裡還唸唸有詞,忍了又忍,還是看在熟人的面子上,纔沒擡腿將之踢飛。
它的主人可沒有這麼好的耐心,楓雪色冷眼等了一會兒,終於不耐煩了,伸手揪住她的衣領提了起來,放在自己的身前。
朱灰灰已經被他拎習慣了,而且又在生氣中,緊緊閉着嘴,居然一聲牢騷都不發。
馬上空間狹小,這樣一來,就等於朱灰灰倚在楓雪色的懷裡。
他的胸膛很寬,結實有力,也很溫暖,倚在上面就像依着一張靠椅,舒服又踏實,朱灰灰下意識地往他的懷裡偎了偎,背部感覺到他有力的心跳,自己的怒氣和委屈都不翼而飛,羞澀甜蜜的感覺倒一點點涌了上來。
不對不對!咱是個有骨氣的人,不能因爲靠着他省力舒服,就這麼沒氣節!她立刻身體前傾,俯向馬頭,離楓雪色儘可能的遠。
楓雪色不動聲色,握着馬繮繩,任馬緩緩地向前行走。雖然朱灰灰因爲生氣,盡力離他很遠,可是她的髮絲被風吹着,仍然時不時地拂上他的面頰,帶着一股淡淡的香氣,似花非花,似麝非麝。
這香味雖然很淡,卻很好聞,他不由納悶,這麼髒這麼不愛洗澡的一個小孩兒,不臭到薰死人已屬不易,怎麼會是香香的呢?這香氣是哪裡來的?
走了一會兒,他忍不住開口道:“朱灰灰!”
朱灰灰愛答不理地道:“小的在~”
“你--你身上帶着什麼香料?”
朱灰灰回過頭來,納悶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啊!”
“沒有?”楓雪色實在納悶,再次嗅了嗅,隨着她的動作,這味道又濃了許多,肯定是從這髒小孩兒身上散發出來的,不會錯!
朱灰灰看了他一會兒,擔憂地開了口:“大俠--”
雖然她仍然因爲砍手的事在生他的氣,可是--大俠的眼睛本來已經看不見,要是鼻子再出毛病,那可就沒活路了!算了,她大人不計小人過,好歹也要關心一下嘛!
“嗯?”
朱灰灰把鼻子拱進他的懷裡,用力地吸氣。咦,大俠說得沒錯,確實有一股淡雅的香氣氤氳在鼻端,清新的,帶着點冷冷的氣息,吸進肺裡,連她的心都感覺到無比的寧靜平和。
她好喜歡這種味道,大力地嗅啊嗅。
楓雪色給她鬧得雞皮疙瘩都要冒出來了:“你幹嗎?”
“確認完畢,您的鼻子沒有問題,確實有股很香的味道!”朱灰灰跟大爺報告。
“什麼嘛!”楓雪色有些好笑地推開她的頭。這孩子真是傻!
兩人說了這幾句話,剛纔悶在肚子裡的一點氣,都被拋在一邊。
朱灰灰看看馬兒走的路線:“大俠,我們這是去哪裡?”
“不知道啊。”
“啊?”
楓雪色把馬繮交到她的手裡:“你催馬趕路,避開村落,看到三界碑的時候告訴我。”想了想,怕這傢伙不認識三界碑那幾個字,又道,“三界碑是一塊褚紅色的石碑,很高,很好認。”
“知道啦!”朱灰灰接過馬繮,催馬從左側繞過竹馬村,又問,“不過我們去那個三界碑做什麼?”
楓雪色簡單地道:“三界碑東行不遠,有一座荒廢已久的三界寺。”
數年前,他曾途經過這個地方,當時也曾在那座寺中小憩。此時,他早已聞到空氣中有雨的味道,目前又不能進村投宿,所以,只好暫時去那個荒寺借住。
而且,雖然從青梅嶺下來的一路上,他們沒有再遇襲,但這並不意味着就此太平。九幽大頭鬼臨死之時狂呼的那句話,估計早已被暗中隱藏的無數敵人聽了去,所以,一定會有更殘酷的伏殺在等着自己。
現在,他要把他們引到三界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