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灰灰叫苦不迭,卻說什麼也不敢回過頭去。
一隻手搭在她的肩上,輕輕一帶,朱灰灰被一股巧勁帶着轉了五六個圈子,頭暈眼花兼心中害怕之下,一跤跌倒在地。
“牛二弟,不要欺負小姑娘嘛!”先前那個女人的聲音嗔怪道。
朱灰灰擡頭一看,咧咧嘴,哭了。
沒錯,果然是那個妖精蛇上使!摔她跟頭的,是在聽風客棧裡,給她盛毒米飯的那個店小二,牛二弟?他是牛上使麼?
蛇上使和牛上使身後站着的那位,也是老相識,便是聽風客棧中那個獵戶打扮的粗壯男子,此人背弓挎刀,手中挽着一匹神駿漂亮的白馬。
那馬看着她,焦躁地用前蹄在地上刨了刨,然後仰天長嘶。
朱灰灰心裡一陣緊張,這是大爺騎的那匹馬!
蛇上使妖妖嬈嬈地走前幾步,嬌滴滴地道:“小姑娘別哭,天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回家?”
小姑娘?對了!他們不認識自己了!朱灰灰生平第一次感謝大爺逼着她洗白白換新衣。
心情一放鬆,腦子頓時好使了,瞬間想起無數個應答的謊話:
後孃欺負,被趕出來了……
狠心的爹爹要賣她給人當丫環,逃出來了……
丟了家裡的小羊,沒有找到不敢回去……
然後最終說出口的卻是:“阿山還沒有來,我們不見不散的。”
蛇上使“撲哧”一笑:“喲,你纔多大的孩子啊,就學着人傢俬會情郎啦!”
朱灰灰裝出很害羞的樣子道:“阿山是我們村裡最英俊的,全村的姑娘都喜歡他!”
蛇上使笑道:“那麼,那個阿山喜歡你嗎?”
朱灰灰假裝有點難過地低下頭去。
蛇上使哈哈一笑:“小姑娘,我告訴你哦,對付男人啊,光會害羞可不成,來來來,姐姐教你幾招,包管你那阿山,從此對你死心塌地!”
朱灰灰擡起頭,很期盼地看着她。這次不是裝的,卻是真的好奇。她還真的很想知道,這個蛇上使怎麼能讓阿山對自己死心塌地--要知道,阿山可是家鄉隔壁阿婆養的一隻大花貓啊!
蛇上使嘿嘿一笑,扔給她一個小盒子,“拿去,找個機會給你那個阿山吃下去……”
朱灰灰一看,正是自己先前在她懷裡搜到的物品之一,後來又被楓雪色脅迫着還了。她高興地拾起來,假裝不敢相信:“給他吃這個就行嗎?”
蛇上使哈哈大笑:“行!肯定行!”
牛上使在一邊道:“佘大姐,你就別拿那東西禍害小孩子了!喂,小姑娘,我問你,你有沒有見到過一個全身穿白衣服、長得很好看的男人?”
果然是在找大爺!朱灰灰心中一凜,面上做出一派天真茫然:“有多好看?比阿山還好看嗎?”
牛上使一皺眉,這小姑娘看着機靈,卻是一個傻乎乎的花癡。他不再理她,道:“馬大哥、佘大姐,我們到村子裡問問。”
牽着白馬的馬上使點點頭,道:“今天這惜鳳山可真熱鬧,也不知道楓公子最終會落到誰的手裡。我們到村子裡和兄弟們聯繫一下,看看別的人有沒有找到他。”
三人邊說邊轉身向村中行去。走了幾步,那個蛇上使忽然回過頭來,對着朱灰灰嬌媚一笑,順手扔過一小塊銀子:“拿去,買點胭脂水粉擦擦,對付男人,光憑那盒藥還是不夠的。”
朱灰灰拾起銀子,嘴甜得和偷吃了三斤上好的蜜餞一樣:“謝謝!謝謝這位漂亮的姐姐!”
蛇上使果然心中大樂,揮揮手去了。
朱灰灰看到他們向山坳的小村子行去,腿一軟,坐倒在地上,一顆心冷得跟冰似的。
“今天這惜鳳山可真熱鬧,也不知道楓公子最終會落到誰的手裡。”這不就是說,果然有很多人要殺大爺!只不過,他們都還沒有找到他而已。
如果是平時,就算有再多的人,大爺也不會怕的,可是現在他的眼睛看不見了,一定不是他們的對手,要害一個盲人,有一千種一萬種辦法,甚至都不用動手……不行,得回去將大爺藏個更安全的地方,絕對不能給他們找到。
一時間心急如焚,她撒腿就往回跑,跑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大爺的馬還在他們的手裡,大爺很喜歡這匹馬的,以前連她摸一摸都不讓。本來眼睛就看不見了,又被人欺負把馬搶走了,他會很難過的吧?
朱灰灰回過身,望着已經完全沉入暮色中的小山村,倦鳥歸巢、犬吠牛叫聲中……她的心裡漸漸有了主意。
朱灰灰蹲在草叢中,耐心守候。
夜寒露重,山風吹過,草木間發出各種怪聲,朱灰灰雖然常年流浪,但之前身邊或者有花花,或者有大俠,還從未一個人這麼晚了還在山上蹲守,心中不免有些怕怕的。她抱着手臂縮成一團,苦苦等待,終於到了掌燈時分,趁着陸陸續續亮起的燈火,悄悄地摸進村子。
這個村子約有百十戶人家,過的是最傳統的農家生活,天一黑,就家家關門閉戶,沒有什麼人在外面走了。
朱灰灰藉着微光,一直摸到村子的中心,看到一間酒館模樣的房子,遙遙看去,窗門都打開着,窗前的一張木桌上,蛇上使三人正在邊吃邊談。
酒館門前的木樁上,正拴着那匹飛電風雪駒!雖然身前放着草料,但它根本不屑一顧,不時昂頭長嘶,神色甚是委屈。
朱灰灰怕被蛇上使等人發覺,不敢向前靠近,心中只道:“這匹笨馬,好歹也得吃飽肚子才行,不然,一會兒怎麼有力氣逃走嘛!”
一想到吃,她立刻便聽到自己的肚子咕嚕嚕地叫。平時遇到這種情況,她連想都不用想,徑直就奔人家的雞窩去了,可是現在有重任在身,偷雞不便,只能另打主意。
轉頭瞥見東頭有一處院子比較大,房子也蓋得相對漂亮,知道這家比較富裕,她順手從旁邊的籬笆上抽出一根木棍,向那房子靠了過去。
鄉下人樸實,院牆也蓋得不高,她蹲到牆角聽了片刻,沒有什麼聲音,便偷偷地爬上牆頭,左右看看,跳了下去。足剛落地,一條大狗嗚嗚叫着躥了過來,朱灰灰早有防備,一悶棍打在狗的頭上,將狗打暈過去,然後拖着狗塞進不遠的狗窩裡。
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一間房子的門打開了,一個布衣荊釵的婦人提着油燈出來查看:“阿黃,亂叫什麼?”
朱灰灰蹲在狗窩的陰影裡,急忙“汪汪”兩聲,算是替阿黃答話。
那婦人也沒留心,隨便看了一眼,沒發現什麼情況,便回房去了。
朱灰灰溜過去,趴在窗戶下面聽了一會兒,聽到裡面有一男一女簡單的對話,什麼蒙館、科舉之類的,聽來那男的似乎是個秀才先生。
她本身沒什麼學問,也素來瞧不起有學問的人,因此也不理會,直奔人家的廚房而去。
先揭開大鍋小鍋,再翻大櫥小櫃,又掀開大盆小碗。
普通的農家廚房,也沒什麼好東西,搜了半天,只找到一些鹹菜、幾條薰魚乾、兩顆鹹蛋、幾個粗麪的饅頭,不禁甚爲不滿:瞧房子蓋得挺漂亮,卻吃這樣的粗茶淡飯,喂狗都不稀得吃!
雖然嫌飯食不好,可是賊不走空,沒有別的選擇,也只好將就了。她找了塊屜籠布將東西包起來,揣進懷裡。在菜刀和燒火棍之間選擇了半天,終是覺得菜刀比較鋒利,於是順手抄起來掖在腰上。又看到竈臺上有一個黃銅水壺,裡面還有半壺熱水,很沉。她想了半天,覺得大俠現在一定口渴了,終於還是決定帶着走。於是又找了根麻繩穿過提手,將壺掛在肩上。轉身出了廚房,在院子裡尋摸了一圈,看到竹竿上晾着一些衣物,也毫不客氣地順手牽了幾件,胡亂包在一起,系在背上。
琢磨了一會兒,她覺得東西拿得差不多了,便又翻牆出去。
以她的估計,現在天已經黑了,蛇上使他們就算不在這小村子裡歇息,也不會帶着馬兒一起上山的,多半會將馬寄養在村子裡,然後繼續去找人。
雖然她已經磨蹭了很久,可是再回到小酒館的時候,發現蛇上使三人仍然在那裡吃東西。她蹲在牆角,左等不走,右等不走,急得頭上冒汗,肚子裡很不禮貌地一直問候到那三個人祖上的第十八代。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那三個人終於起身。果然如朱灰灰所料,他們暫時把馬留在了小酒館。爲了以防萬一,她又耐着性子等了一會兒,看那三個煞星也沒再返回來,才小心翼翼地摸了過去。
那白馬神駿非常,平常人等根本不能近它的身,通常情況下,肖小之輩往近處一湊,便會一蹄踹飛。可是那十二生肖使中的馬上使乃獵戶出身,對付動物非常有一套,所以它纔會被捉,本來甚是委屈,這一見到熟人,頓時高興得“唏律律”一聲長嘶。
朱灰灰被它嚇個半死,抱着頭鑽到籬笆後的樹叢裡,打定了主意,萬一被蛇上使他們捉到,便說是來找阿山私奔的。
等了好久,沒有人出來,她長吁了一口氣,爬了出來,悄聲道:“馬大哥,馬爺爺,拜託你沉住氣別亂叫好不好,你想害死老子和你家主人啊!”
馬兒不知道聽懂了沒,打了個響鼻,卻不再嘶鳴。
朱灰灰壯着膽子將它的繮繩解開,牽着它,一步一步,悄悄地向村外走去,心中又驚又喜,沒想到運氣如此之好,這麼簡單就把馬偷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