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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京都奔赴鬆洲, 最快需要五日,從北到南這一路上,趙元嵩他們所經之地可以說得上是橫屍遍野。白大夫坐在馬車上, 一直抱着醫書查找古方, 趙元嵩則在盤算着到了鬆洲如何見上李遠行一面。

他出京前, 從御史大夫那裡得到鬆洲最新消息, 那裡的□□, 已經升級成有規模有組織的起-義。他們喊着:“聖者不仁,驟降天罰,立我昌隆, 替天行道,剷除北軒, 拯救蒼生。”在荊州與泠江西、平南王封地等地設下據點, 如今昌隆起-義軍包圍鬆洲府, 要太令給個說法。

李遠行被巡查使關了起來,荊州太守如要公報私仇, 李遠行危矣!

趙元嵩他們可以算是日夜兼程,此次出行,除了明面上帶了鄧勉與十名府兵,他還調集了馬洪與其他四名暗衛,那四人一直隱藏在京都各處, 趙元嵩也沒見過, 一直都是馬洪與他們接頭。

說實在話, 趙元嵩要官位沒官位, 要身份沒身份, 根本沒有把握救出李遠行。但出於兄弟情義,他還是願意走這麼一趟。他現在只盼着白大夫能快些找出治療此次瘟疫的方法, 只有解決掉這場瘟疫,才能安撫住民心。

“不知前面的可是趙元嵩趙從事車駕?”

馬車突然被人攔下,趙元嵩聽到鄧勉上前詢問情況,他掀開車簾向外看,只見一名頭戴屋山幘,身披黑紅輕甲,面覆黑密紗的將軍擋在路中央。

督察府的人?

是真是假?映月湖鎮出現那人就是個假的。

趙元嵩不動聲色坐在馬車上,只聽那人道:“趙從事,在下姓於,此次去南方,是爲了秘密接送二皇子殿下回京。在下得知你此次出京帶了大夫,故而想請兩位移步,跟在下一起去看看二皇子的病情。”

二皇子去賑災,沒幾日就病倒了,如今大概已有半月,瘟疫從發作到致死,最短十日,最長也不過一個月,二皇子能挺到現在,也是他身體底子好。

趙元嵩:“這位將軍,如何證明你真的是督察府的人呢?如果你真是督察府里人,定是已經聽說,有人故意冒充你們的事吧?”

那人也不含糊,直接從懷裡掏出一枚麒麟金令,丟向趙元嵩。“此事,在下略有耳聞。以前趙從事進過督察府,也親眼見過這令牌,與假金令相比,除了正面花紋,每個督察府探子,金令後面都有他的官職與名號。”

趙元嵩翻過來一看,手中金令背面寫着“麒麟正二辛丑甲子”,一般人拿到這令牌,還真看不懂上面寫得是什麼意思。趙元嵩帶入這人所說,“麒麟正二”表示他官職,那他就是正二品的官員,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將軍。而這“辛丑甲子”如果是名字,是不是暗指他的出生八字呢?不,等等,如果他沒記錯,建平元年便是辛丑年,甲子在某些時候又能代表最大的一。

趙元嵩怔了怔,上下打量這位於姓將軍,雖見不到他真容,但從他周身氣質上,不難看出他身高與曾經審訊過自己的那位將軍差不多。趙元嵩眯了眯眼睛:“將軍曾經可是見過下官?”

於將軍落落大方頷首,“在下有幸曾派人請趙從事到衙門裡小坐過。”

“請帶路。”趙元嵩嘴角抽了抽,將金令拋回於將軍手中。好嘛,原來這位還真是督察府裡的大頭頭,皇帝陛下的一號大忠犬。他也很有幸,哪次審問他的是這人?好像聲音又不太像。

對於疫情,白大夫心中早已有了幾套腹案,正需找病人驗證一二。李遠行情況很危機,但沒辦法解決瘟疫,就不太能順利保下他,再說,遇到的人又是二皇子,又有督察府大頭頭在,他趙元嵩膽子再大,更不能一走了之啊。

趙元嵩耐着性子跟在於將軍身後去看二皇子,昔日俊逸非常的北軒十傑之一,如今面黃肌瘦,只剩下皮包骨。他躺在薰香大馬車上,身下墊了很厚的毯子,被他嘔出的污穢物染黃。二皇子有兩位貼身太監服侍,又有薰香掩蓋,周身纔沒被腥臭腐敗味環繞。趙元嵩見他昏迷不醒,只對着人微微一禮,就退出了這豪華大馬車,換白大夫進來。

兩日一夜後,趙元嵩被馬車外興奮的喊叫聲驚醒,他爬下馬車問鄧勉:“出什麼事了?”

鄧勉咧嘴露出一排白牙,“二皇子有救了,白大夫找到治療瘟疫的方法了!”

趙元嵩眼睛一亮,暗道:不虧是神醫之後,真是救老命了啊!

二皇子已醒,還沒力氣說話,氣色明顯好轉很多,可進食一些米粥,於將軍拿着白大夫的方子很是高興。

白大夫爲二皇子開出的藥方中有紅參、靈芝等貴重藥材,顯然對於廣大窮苦百姓是不合適的。趙元嵩看了一眼,扯過白大夫,指着其中幾樣問道:“能不能換一換,太貴了。”

白大夫來自民間,沒御醫那般古板,當下換了幾味普通草藥,“南方水患,這水很重要,煎藥的水需要先用艾葉炭等草灰過濾,百姓所住環境更要用些白灰將污物掩埋或焚燒。”

“好,有方法就好。”趙元嵩很高興。

就在這時,一匹快馬奔來,看裝束是一名督察府探子。那位小將奔來直接伏在於將軍耳邊低語,於將軍周身瞬間降了好幾度,“豈有此理,好一個江道巡查使,好一個平南王!”

“出什麼事了?”事關巡查使,大概與李遠行有關,趙元嵩走過去追問道。

於將軍早知趙元嵩此行目的,也沒隱瞞,“我們督察府的一名探子,掌握了平南王與江道巡查使勾結罪證,被他們發現,直接關進大牢。明日,江道巡查使要將他與李遠行李太令一起交給那些起-義軍。”

趙元嵩臉色瞬間難看到極點,“於將軍有何打算?”

於將軍身形頓了頓,回身看了看二皇子車架,無奈嘆:“本將此次任務,只有護送二皇子平安回京。”

趙元嵩聽出他語氣中對那名被抓的下屬不忍,勾起一邊脣角道:“那如果於將軍信得過下官,下官可以替將軍把人救回來。”

“哦,真的?”於將軍知道趙元嵩很聰明,能辦到常人不可能辦到之事。但他還是很好奇,他一介五品小官,帶這幾個人,要如何與巡查使那二品大員抗衡呢?更何況鬆洲府外還有一堆暴民和起-義軍。

趙元嵩指了指於將軍身邊小將,笑道:“下官要借用一下您的麒麟金令,和您的下屬,再借幾匹快馬。”

“之後呢?”

趙元嵩看向那小將,故弄玄虛道:“之後的事,下官以爲,您等着這位回稟會更好。”

於將軍見他一臉自信,想了想道:“行。不過不是他,而是本將。本將要與你親自走一趟,看你到底能不能救出人,而這位白大夫就要留下照看二皇子了。”

“那更好。”趙元嵩挑了下眉毛,打算馬上出發。“聽說南轅有很多水寇,跑到泠江北岸,駐紮在渡口一帶。”

於將軍頷首,“是有這事,你問他們作甚?”

“嘿嘿。”趙元嵩接過鄧勉遞來的馬繮繩,翻身而上,邪邪一笑道:“借個兵去,駕!”

於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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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橫沙渡口外來了一羣人,爲首的是名俊逸小公子,雖風塵僕僕,卻是一身華貴。他身邊跟着一行,都是孔武有力的,看上去並不好對付。

莫二狗是橫沙渡口這片老大,統領着三十幾人水寇,又將鬆洲府鄉鎮富戶家光顧了一個遍,只弄來一隻瘦骨嶙峋的看家土狗。他正盯着手下剝狗皮,生怕有人偷嘴。看到來人,立刻抽刀起身,“你噻哪子賊?”

小公子沒回話,直接丟來一個荷包。

莫二狗接住,扯開一看,“額滴呃乖乖,雪化銀!”他周圍手下看到白花花的銀子,眸子賊亮賊亮。莫二狗拍掉一個伸過來想要摸的手,擡頭對那小公子道:“忍道五事不登三包殿,哥下有啥事噻?”

“拿錢買命,事成還有重謝!”小公子終於說話了,又從袖袋裡掏出一根小金魚。

看到金子,莫二狗惡從膽邊生,與手下對視一眼,握緊手中武器就要往前殺。

沒成想,莫二狗剛邁出兩步,被一黑影掠起,丟在小公子馬前。小公子身後侍衛跳下馬,凶神惡煞地抽刀抵在他脖子上。莫二狗驚得睜大雙眼,左右看看,根本沒看到剛纔掠他的那黑影出現,他這是見了鬼?

只聽馬上小公子嗤笑道:“別找了,那也是我的人。你還不明白麼?我想讓你生,你才能生,我想讓你死,你活不到明天。那麼,我再問你一遍,要錢,還是要命?”

莫二狗偷覷馬上小公子,又看了看他旁邊大馬上那個陰森森的蒙面武士,嚇得一身冷汗,“要,要命。”

“很好,只要你們按照我的吩咐辦事,成功了,除了這塊金子,我還會給你們每人十兩白銀,如有傷亡,每條命,我再加賠十兩銀。”

一聽有這麼多銀子,水寇們大喜過望,他們好久都沒吃飽過了,同意賣命的話,事成之後,每人還能分到十兩,回到家鄉還可以買兩畝好田,不用再爲吃喝發愁了。

莫二狗不用看,也知手下們什麼反應,但他還是不太放心問道:“哥下嗦話可算數噻?”

小公子勾脣一笑:“我不是已經給了定金,我都不怕你們中途跑了,你們還怕我賴賬不成!”

莫二狗轉轉眼睛,也是啊,如有不對,他們可以拿着定金跑路啊。當下同意交易,“那嗦唄,讓額們幹啥子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