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0

待庶三爺走後,趙元嵩長長舒了口氣。他這兩日心情一上一下,精神不好,脣角冒出一個大痘。庶三爺態度突然轉變,與他那日跑來跟他說“歷史”一樣突兀。

摒棄感情干擾,上次庶三爺的目的,在於想讓自己相信他,最好能與他結盟,這是爲以後的利用做準備。那麼這次,庶三爺的目的卻只是想告訴他,嫁入定國公府並不容易,男子的前途更重要。

實在搞不懂,他爲何前後如此矛盾。

不過,如今趙元嵩心比較大,想不懂的也不會糾結,至於心中那些還沒散乾淨的鬱氣,他決定去後花園“偶遇”趙二小姐,順便排解排解。這要多虧趙元嵩耳力好,晚梅院裡發生點什麼,他總能窺見一二。

侯府後花園有個湖,湖邊有塊矮挫胖的假山石,沒有一點風骨,侯爺爹卻覺得它很圓滑,橫向發展,佔地面積大,能壓住整個湖水不會氾濫。

趙元嵩實在不能認同這種欣賞水平,說他迷信吧,又沒請白馬觀的人上門來看,就自己弄了這麼塊大石頭。

繞過假山石,他正好與趙二小姐主僕相遇,那個伶俐的大丫鬟,平日昂首挺胸,今日卻一直低着頭。趙元嵩瞄了兩眼,脣邊掛出一抹戲謔,躬身行禮道:“二姐也來逛園子了啊?”

趙蘭芝看他就生氣,他臉上那抹笑就更加刺眼,忍不住怒聲低吼:“你得意什麼?如今誰人不知那位越來越忌憚定國公府,會下這道旨無非是給定國公添堵,風長纓接了旨,也只不過爲行權宜之計,你還當他喜歡男人不成!”

侯府後花園,湖的另一邊隔着牆就是大街,可這邊卻連接了前院與內宅,時常會有下人路過,一位千金小姐,站在這裡高聲談論外男和朝中之事,要被有心人聽到總歸不好,且對趙二小姐名聲不利。

趙元嵩過來就是找她晦氣的,所以有意氣她。“不管怎樣,風將軍答應了。”

趙蘭芝身後的鈴鐺,像是聽出什麼,她動了動手指,可張口剛想提醒,卻立刻用手捂住嘴角,暗暗抽着氣。

趙元嵩當沒看到,接着道:“你怎麼知道他不喜歡男人的?萬一我一嫁過去,他就喜歡了呢!”

趙蘭芝大大翻了個白眼,“怎麼可能!難道你不知風長纓早在六年前定下一門親事,對方可是宗正寺卿家的大小姐。”趙蘭芝終於看到他變了臉色,脣邊笑容也跟着揚起,昂着下巴譏諷道:“還萬一你一嫁過去,他就喜歡了!我呸,你當你是金娃娃。還‘嫁’,一個大男人,把‘嫁人’掛嘴邊,不嫌丟人啊?”。

風敬德已有了未婚妻?那他幹嗎還要求娶自己?

不對,風敬德可不是那種忘恩負義之人,如果真與別人家有婚約定不會悔婚的!

想到這裡,趙元嵩全身快要凝固的血液又恢復了運轉,他重新掛起微笑,“呵,二姐說笑了。聖旨已下,他正妻之位就是我的,那位宗正寺卿家的大小姐又是哪個?小弟並不覺得嫁人丟人,反到是,二姐你這般年紀了,還沒訂下人家,過了年就是老姑娘了。唉!”

“你!趙元嵩!”趙蘭芝氣得將手中絲帕摳脫了線,張牙舞爪地向趙元嵩身上撲。

就在這時,垂花門外傳來人聲,“嬤嬤,定國公府大管家求見,據說是爲了四少爺的庚帖而來。”

趙蘭芝撲抓動作一頓,急急轉身奔向垂花門,再也沒管趙元嵩。

趙元嵩想起上午風敬德曾提過他母親要去合婚算吉日的事,頓時也有去圍觀定國公府大管家的衝動。可是,他現在必須保持君子之儀,不能太過丟臉才成。

趙元嵩轉回頭,正好與還留在原地的鈴鐺眼對眼,好傢伙,那一臉的青紫,趙元嵩看着都覺得疼。

鈴鐺馬上低下頭,轉身追着二小姐而去。

隔日午後,便傳出定國公夫婦到白馬觀,找最有名的道長合婚算吉日的事,據說那道長看了趙元嵩與風敬德的八字後,一個勁兒說好,還點着趙元嵩的八字道:“此子乃水命天乙貴人,五行齊全,諸事皆旺,配令郎的木命貪狼,主富貴榮華,掌軍政大權,是個吉曜之兆,絕配!”

據說聽完這道批語的定國公放聲大笑,笑聲傳遍了整個白馬觀。

京都各世家大族對此看法各不相同,但決大多數是偏向皇上故意以此來整定國公一家。

皇帝陛下表示他很冤,雖說做了皇帝就要玩制衡之術,但他與定國公家是沒出五福的親戚,他親姑姑可是定國公的孃親啊!他還要靠着他表哥一家鎮守邊關呢,怎麼可能做這種自毀長城之事!

可誰有關心皇帝陛下想什麼,誰讓他沒事建立起督察府,誰讓他沒事監聽百官的!

反正,聽到傳聞的李遠行坐不住了,他跑到長樂侯府找趙元嵩。初冬的天氣,就算還有一道暖陽,卻有北風嗖嗖。這傢伙不知是不是想裝翩翩君子,手裡拿着一把摺扇,雖沒展開,也看上去挺冷的。

趙元嵩笑着迎出來:“遠行哥怎麼來了?”

“怎麼,沒事我不能來看你呀?”李遠行聲音輕鬆揶揄,臉上的笑容卻很勉強,“聽說皇上給你和風長纓賜了婚,而且定國公還爲你們算了吉日?我這是過來道賀的。”

趙元嵩歡喜伸手,“好啊,有賀禮麼?”

“嘖,你個財迷!”李遠行用扇骨輕輕敲到趙元嵩伸出的手上,道:“永和大酒樓,特地爲你訂了一桌百全宴,走吧。”

百全宴是由宮中退出來的老御廚徒弟掌勺,四碟八碗,煎、炒、炸、燴、熘、蒸、燉、煮樣樣都有。很多山珍海味,都是平時吃不到的東西。

趙元嵩高興應下,拉着李遠行往外走,小廝東平忙追出來,卻被趙元嵩攆了回去。

“怎麼回事?”李遠行注意到了。

趙元嵩擺手:“沒事,快走,趁着時間還早,咱們不用和別人擠。”

“嘖,我都說訂好了,你個貪吃鬼!”李遠行笑着跟上去。

東平留在原地,一臉鬱卒之色。他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馬上回府去找史大管家去了。

趙元嵩他們踏進永和酒樓,沒注意二樓有人看到了他們。

李遠行訂的小包間,裝修淡雅富有詩意。

趙元嵩坐下,給李遠行斟茶,隨口問道:“只有遠行哥你一人麼?”

“怎麼,你還想誰來?”李遠行笑睨他一眼,“如今你的身份變了,你覺得蔣正奇還會明目張膽跑來見你?”

趙元嵩聳肩,“也是。”

定國公,御史大夫,蔣丞相均是三公,這三家小輩要是聚在一起,估計不招來督察府的人都難。

幸好御史大夫李大人爲人耿直,誰也不敢參他,而遠行哥平日與他交好,兩人自認識後就一直同進同出,也不會讓人起疑。

兩人沉默了小會兒,李遠行端正態度,認真問道:“元嵩,你真的喜歡風長纓麼?”

趙元嵩擡頭,莫名其妙看向他。

李遠行的目光此時卻很飄忽,他不敢與他對視,掩飾性拿起茶壺給自己斟茶,臉微側着,耳朵一直支棱着,明顯是在等答案。

趙元嵩:“我喜歡他啊!”

雖說將軍突然說要娶他很奇怪,但那又怎麼樣呢?這是他接近將軍的機會,不管前路如何,他都不怕,他要嫁過去!

看小少年黑眸泛出炫目光彩,李遠行端起茶杯的手一頓,繼而閉目昂首飲盡,再睜開眼時,他還是那副紈絝樣。

趙元嵩奇怪望着他:“遠行哥,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