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他剛好釣到一條魚往上提,怎麼就料到我正好走到他後面了,他把魚用力一提就能靠慣性拍到我臉上?
如果我不彎腰正好被魚拍中,他怎麼算得這麼準?
不像是他的隨意性,好像都是他看準了才做的。但他怎麼看得那麼準,做得那麼準呢?
更讓我納悶的是他喊完了一句,把魚甩在身後,卻若無其事,繼續耐心地裝他的魚餌,這種從容不迫大出我的印象,我認識的杜大保什麼時候達到這個境界了?
“杜大保,杜大保,你怎麼回事?”我站在他背後問道。
可是問了幾遍,他既沒有回頭也沒有答話,將釣子往河面上一甩,彷彿背後根本沒有我這個人。
我想走上前去索性拍拍他的肩。但這時有個聲音猛然響起來:“別碰他,別碰……”
我一驚,聽出這個聲音好像是張忌陽的。
又是隔空傳聲?
但張忌陽爲什麼要這麼傳話呢?
我在心裡問道:“這是爲什麼呢?”
“你要小心,他不是好惹的。”張忌陽的聲音說。
“什麼,他不是好惹的?”我心想這不會吧,對別人我不瞭解,對杜大保還不瞭解嗎?這小子是一個豬八戒式的角色,心眼不壞,愛耍小聰明,經常幹一些微不足道的蠢事,屬於典型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貨,怎麼會不好惹呢?
最重要的是他對我一向友好,甚至有點小小的崇拜,他是絕對甘心認爲我的智商優越於他,我打架的水平也遠比他一百六十斤的塊頭好,別人覺得他不好惹是錯覺,在我面前他更溫順得像頭綿羊。
“他有什麼不好惹?”我暗暗問。
不過張忌陽的聲音再沒有響起來。也許只是給我提個醒?
爲什麼要提這樣一個醒?
聯想到剛剛杜大保的反常舉動,我感覺張忌陽這幾句提醒似乎不無道理。
我打消了走近去拍杜大保肩膀的念頭,改爲走向他側面,離他三米的距離,瞧着他的左臉頰問道:“喂,杜大保,你聽到我在叫你嗎?”
“當然聽到了,你當我是聾子嗎?”他的聲音冷冷的,沒有把整個臉掉過來,而是專注地望着河面上的魚標。
“咦,你搞什麼名堂?”
“要問你自己。”
“問我?我怎麼啦?”
“你自己心裡清楚。”
“我不清楚,還是你說吧。”
他這才緩緩掉轉頭,兩隻眼睛看着我。
我心裡又一沉,他的眼睛與以往完全不同,裡面閃着一股陰冷的光。這不是我熟悉的杜大保吧,杜大保怎麼有一付殺氣騰騰的眼神呢?
可他就是杜大保,我一看見他鼻尖上那顆小米粒般的黑痣就知道錯不了。
我愣了愣問:“大保,你是不是變了?”
“是嗎,你看出來了嗎?”
“看出來了,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了?”
“我變成什麼樣了?”
“好像咱倆是冤家似的了。”
他冷冷地笑了笑,笑得我的背脊一陣發涼。
“咱們原來是什麼?”他問道。
“同學,還有朋友嘛。”
“那現在呢?還是同學和朋友嗎?”他又問。
我試探地問:“你認爲不是了?”
“同學還算,朋友嘛肯定不是了。”
“爲什麼呀?”
“因爲,你拜了張忌陽爲師,做了敕殤門的弟子!”他說這話時有點咬牙切齒。
我急忙環顧四周,沒發現有人關注我們。我本來想大聲質問他從哪裡得來的信息,不過還是控制着聲調,儘量不要讓周圍的人感覺我們是在爭執。一旦被人盯上就麻煩多了。
“你怎麼知道我拜了張忌陽爲師?”
“別問我怎麼知道,你先說是不是,承不承認?”他打斷我。
我想模棱兩可點,仍問道:“你是自己瞎猜的吧?”
“正面回答我,別顧左右而言他!”他厲聲喝道。
他的聲音一大我就擔心起來,雖然這條河邊沒什麼人,因爲這條市河流淌的是臭烘烘的污水,很難釣到魚,而這裡也不適宜小青年們風花雪月,頂多有幾個老人沿河岸的石子路踱踱步而已。但如果我們在這裡發生爭吵,勢必會引來一些人的關注。因爲這個小區太僻靜,人們閒得無聊正巴不得有點動靜呢。
我突然感覺我對他的質問不合時宜,還是不要問了。他的態度說明他不是以前的杜大保,雖然我還搞不清他變化的原因,不過可以確定他有了本質性的改變了。
“好吧,你在這裡釣魚,我不打擾你的雅興了。我現在先走了,咱們有機會再聊吧。”我說着掉轉頭就走。
背後卻傳來一聲怒吼:“站住!別走!”
我站定了,聽到一陣腳步蹬蹬地逼近。一轉身發現他已經到了面前。
他劍眉倒豎,兩眼圓睜,臉上橫肉飽綻,同時我好像聽到他全身的關節在格格作響,肌肉在一點點綻緊,一股強大的爆發力正在他體內積聚。
我吃驚地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你不是,學了張忌陽的功夫了嗎?”他慢條斯理地問我。
“怎麼,你看我這個樣子像是學過功夫了嗎?”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以前喜歡打架,但從沒有練過武,這一點你也是知道的。”
“那是從前的從前的從前了。”他用譏諷的腔調說道,“自從你去了無極山莊,從那裡出來時,你已經是一個武林魔鬼了。”
“什麼……武林魔鬼?”我瞪着他問,“你怎麼用這個詞?”
“這個詞形容你再合適不過了。你覺得你是不是成了武林魔鬼了?”
我有點無法忍耐,雖然他變了,究竟是什麼力量變成這樣我不清楚,但人總有自尊心的,就算一個瘋子在面前罵你,你也會火氣不能控制吧?我真的不想一忍再忍了。我皺着眉頭,有點嚴厲地反駁道:“我不知道在哪個地方得罪了你,也不知道你是在裝瘋賣傻還是真的瘋了,反正我不許你再這樣對我說話。”
“可我偏在這麼說話,你怎麼辦?”
“閉上你的臭嘴!別在我面前做惡人,懂嗎?”
“呸,你自己那麼臭,那麼惡,還敢指責別人?我還正要找你算賬呢?”
“我欠了你什麼賬?你找我算哪門子賬?”
我們的聲音越來越大。
正當我擔心會招人耳目時,爭執竟然快速升級了。
杜大保竟然一拳向我的鼻子搗來。
我要擺頭避開都來不及了,只好把頭稍稍一低,用腦門去迎接他這一拳。
砰地一下腦門中拳!
幸好我在無極山莊地下功訂廳所練到的功夫裡,其中有鐵頭功,是金鐘罩裡的一門。中了一拳後我並沒有感到疼。然而這一拳的力量還是讓我大爲吃驚。
我被打得後退了三步。
一般的對手對陣,如果捱了一拳退一步就是輸了,而我居然連退了三步,而我不是普通人,連兩百斤的槓鈴也能一隻手舉過頭頂的,並且得到十八般武藝後自感渾身有千斤之力,對待一般人的攻擊就如同抓癢。但杜大保一拳擊來竟有這麼大力量,還是出乎我意外。
如果沒有深厚的地盤功,我肯定就飛跌出去,趴在草地上爬不起來了吧。
沒有排打功我也可能斷了脅骨口吐鮮血了。
杜大保明顯也有些驚詫,他愣愣地看着我,嘴裡喃喃說道:“果然練出來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邢小蒙鳥槍換炮了……”
一時間我們都大眼瞪小眼,相互對峙着發呆了。
但這是短暫的,杜大保轉而呵呵一笑,兩手抱胞傲然說道:“邢小蒙,你果真學了敕殤門的武功啊。有句話不作死就不會死,你這是招死的節奏啊。”
我撣撣身上的灰塵,不緊不慢地問道:“杜大保,看你的樣子,你也學到一身武功了嘛,你是從哪裡學到的?”
“我的師父,說出來,你一點不陌生。”
“是誰呀?”
“濟天長老。”
我不相信。“你撒謊!”
“呵呵,信不信由你。”他一臉得意的樣子。
“你拜了濟天長老爲師?”
“正是。”
“可是……他怎麼會收你做徒弟呢?”
“只有張忌陽收你做徒弟的可能性,就沒有濟天長老收杜大保做徒弟的可能性嗎?”
而我的腦袋裡像飛着一萬隻蒼蠅,嗡嗡地響成一團。杜大保自稱拜濟天長老爲師了,如果他說拜了別的和尚或者道士,我可能就相信了,但拜濟天長老,讓我覺得分外可疑。
濟天長老明確對我說過,佛門是有戒律的,一個武僧過了六十歲就不可以收徒了,如果他能收徒弟就應當先輪到我,是他明確婉拒我的,怎麼又會收了杜大保呢?
且不說杜大保那麼笨的人,濟天長老怎麼會看中他?關鍵是杜大保跟濟天長老是怎麼交集的?濟天長老幫我是因爲佛門有跟敕殤門作對的老傳統,由於敕殤門的不良弟子利用捉鬼法術搞非法勾當,佛門出於義憤作了阻擋,因而兩門結下仇隙,濟天長老出面是助我解救兩個小女孩成功,那杜大保並沒有這方面的義舉,他第一次跟我去茅山就在美人境淪陷,濟天長老會認一塊難雕的朽木作徒弟?
真應了當下一句罵話:日了鬼了!
我捱過杜大保一拳了,從他出拳的手勢來看,正是我熟悉的少林金剛拳法。
這小子學到了少林拳術,而少林是佛門一寺,濟天長老的武藝也是以少林派爲基礎的。難道濟天長老真收杜大保爲徒了?
“杜大保,你說清楚,你是怎麼認識濟天長老的?”我問道。
“爲什麼要告訴你,無可奉告!”
“如果你說不出來,那你是假借大師的名頭,自己冒充濟天長老的徒弟。你是狐假虎威。”我激將他。
他果然被激將起來,一抹腦門說道:“好吧,我老實告訴你吧,不是我去找他的,是他來找我的。明白了吧?”
“他來找你,主動說要收你爲徒,教你武功?”
“正是這樣。”
“是什麼原因呢?總有個道理吧?”
杜大保的臉上有些得意了,“當然有原因,他說我身體條件倍兒棒,聰明伶俐,反應也靈敏,說我是練武的好苗子,如果練武一定很快成爲了不起的高手。”
我靠,他的身體條件棒個屁呀,那麼豐滿,挺着個大肚子,高血脂高血壓高血糖時時要超標,至於聰明伶俐從他嘴裡說出來,滑稽極了。反應靈敏是反語詞,看一看他雍肥的身軀靈敏得起來嗎?
我要他講一講濟天長老找他的具體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