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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自稱季家的人,說他叫季遊。不過我對此十分懷疑:我在季家待過一段時間,知道季家於行商一路雖然極有手段,但是底子卻不如冼家。他們或許會在秘密行商的過程中發現另有一股強大的勢力在更隱秘地活動,但是卻決不可能探聽到更進一步的消息。

這人可能說了實話,但是卻使了大哥和檀音慣常愛使的伎倆:只說部分實話,而隱瞞了最關鍵的部分。

不過我不怕,無論他有什麼陰謀,我跟着他就是。

我們在山中宿了一夜,第二天,那人將我們帶出大山,弄了兩匹馬給我們,帶着我們繞到了戰場背後。

這裡有好些個城池雖然沒有被戰火波及,但是卻早已被兵力不足的定安侯放棄。我原以爲這些地方早成了空城,但是當季遊帶我進入其中一座城池——棉城的時候,我卻驚異地發現:這裡的百姓竟沒有撤離!

當然街道還是空蕩蕩的,但是城牆內外的田地卻都有人耕種。我問季遊:“莫非這些城池都被季家接收了?”季遊失笑:“季家雖然根深葉茂、子孫繁多,但是一時哪裡找得齊這麼多願意挽起衣袖下田種地的人!”

這倒是。沒人願意做苦差事——即便在上下團結的冼家,若沒有許以榮華富貴、似錦前程,本家也調不動分家。

不過,那可就奇怪了——

“城池已經被放棄了,這些人怎麼不知道逃命?”

“那還要他們知道這個事實才行呢!”季遊說着,駐馬看着那些毫不知情地在土地上耕種着的庶民嘆了一嘆,道:“定安侯下令撤軍後,此地的公卿心懷異念,殺了駐軍中忠於定安侯的將領,然後使自己的親信取而代之,控制了整座城池。”

“嚇!這不是造反麼?”

一邊臨弦聞言嚇了一跳。

季遊揚起脣角,露出一抹嘲諷的微笑,道:“定安侯自己也是反臣,下面的人自然有樣學樣。王者一旦拿不出相應的實力,就會激起別人的野心。檀音失去王位以後,蠢蠢欲動的人不知多了多少,若非定安侯還有些能耐,檀國早就被分割得不成樣子了。”

“聽起來,你似乎對他有些不滿?”

“誰?”

“檀——檀國君。”

“檀音”二字差點兒衝口而出,好在我在最後一刻及時改口。

季遊皺了皺眉頭:“我確實不喜歡他的做法。”

“做法?”我品味着這兩個字,一開始的時候,只覺得奇怪:檀音有什麼做法?他所有的做法,不過是遭逢鉅變後的應對之策而已,爲何這人說得他像使了什麼陰謀詭計一般?

略略一想,忽然又有些驚心:檀音的應對之策環環相扣萬無一失,哪裡就這樣巧合了?

仔細一想:他繼位的時候,局面可謂兇險:明裡有定安侯招兵買馬蠢蠢欲動,暗裡有不知道多少利慾薰心之輩摩拳擦掌、只待積極響應——他根基不牢,既不能清查,也查不出來,再被動不過。而如今,他明裡一手掌握着潼城和靈州的良兵,暗裡一手掌握着人才輩出的碧雲宮,更有自己的親姑母岐國王后作爲依靠,佔盡了主動——這難道都是巧合?

我略加思索,便簡直要佩服起檀音來——他好大的膽量又好深的城府!

與此同時,將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季遊又是何等的聰明!

“你是何時發現的?”我問季遊。

他沒有一絲驕傲的神色,反而有些無奈:“我一聽說他橫死宮中,便知天下有一場浩劫。”

聽他用“浩劫”二字,我對他產生了些微親切之感:“你不忍心蒼生罹難吧?”我輕輕地說,有些近似於自言自語。

他撇了我一眼,道:“我只是覺得不公平。付出代價的是我們季家、是庶民,而得利的卻是那些從來沒有品嚐過戰火痛苦的人。”

是啊,歷來如此。

我嘆了一嘆,沒有說話。一直靜靜凝聽我們談話的臨弦突然問季遊:“你既然肯憐惜那些不認識的庶民,不知道又準備怎麼安排我們呢?”

“我正要說這個呢,”季遊看着我倆從容道:“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休息,到夜裡,你們要和我一起去一個地方。”

“哪裡?”我和臨弦雙雙發問。

季遊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

“你們去了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