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來了。 ~”繁君脣角微微帶着一點笑意,看着敏君徐徐走近,便輕聲招呼了一句。敏君點了點頭,打量着她也難得換了一身鮮亮的衣衫,大紅灑金的衫子,妃色長裙,髮髻上插着的鎏金嵌紅寶石的海棠髮釵熠熠生輝,看來竟是極看重這一樁喜事,特特挑揀出來這一身的:“嗯,聽大哥得嫂子的喜事兒,少不得緊着過來恭賀的。”
兩人說了兩句話,裡頭便是傳來孟氏的聲音:“兩個丫頭來了,怎麼還不進來?又是在嘰咕什麼不成?”話音裡帶着些許笑意。
敏君與繁君兩人聽得,相視一笑,邊上的丫鬟打起簾子,她們便一前一後跨入屋子裡頭,再往前走幾步,就瞧見孟氏正笑意盈盈將手搭在張氏的手腕上,俱是坐在榻上笑着說話,邊上站着一圈的丫鬟婆子,也都是一臉笑,張氏則垂眉低眼的,倒是不見着多少神色,只不過新婚有了喜信,想來也是歡喜的。
兩人正是各有所思,那邊孟氏便招了招手,笑着道:“且過來,你們的小侄子想是正睡着呢,哪裡就驚擾着他,這般站着不敢過來瞧一瞧?”
“娘,瞧您說着,我們不是一時晃了神麼?倒是成了裹足不前的來了?”敏君笑着回了一句話,就是與繁君一併上前來,一個坐在孟氏身側,一個坐在張氏身邊兒。若是旁日,繁君再不多說什麼的,但此時想着自己嫂子身懷有孕,大哥便是有後了,心裡頭自是歡喜,一雙妙目瞬也不瞬地盯着張氏的腹部,一面忍不住道:“大夫怎麼說的?嫂子身子可都還好?只希望能夠平平安安生下個大侄子來,那纔是好呢。”
“大夫說了,都是好的,只是你嫂子她原是嬌客,咋咋然嫁入咱們家,許是近來花費了不少精力在家事上面,略微有些勞神。 ~”孟氏臉上帶笑,看着張氏垂頭不語,臉頰上一片紅光,便是代她說了話:“自來新娘子都是如此,有些勞神也是有的。只這日後,可是要好生保養,我們一家子上上下下,都盼着你平安誕下麟兒。旁的什麼事,你且不必放在心上,我自會尋人幫襯你的。”
“媳婦曉得的。”張氏也是十分歡喜,她自打嫁過來,瞧着公婆和氣,丈夫也是尊重,小姑子都非難纏之人,卻偏生多了一個錦葵,讓她心生膈應,正是盼着有個兒子撐腰,不成想,這事兒便是成了。自己身懷有孕,說不得是十月懷胎,有了弄玉之喜,還怕那小小丫頭的一時寵愛不成她是正室,自是要有大度之心的。
況且,自己婆婆先前那一番經歷,也是明白說了,這丫鬟原也是不打緊的,自己拿得住坐得穩,小小的姨娘,又能如何。
思量到這裡,她心裡頭越發得得意,只偏頭看了站在右側並肩而立的錦葵素馨兩人,眉梢微挑——這錦葵之事,暫且擱着,那素馨倒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瞧着也有幾分忠厚情重的,若是……
她正是腦中略一閃念,那邊繁君已是又笑道:“嫂子雖說是事兒清,卻也比不得母親,這會子您調撥一二,她便是能安生靜養了。”
“越發得能說會道。”孟氏聞言也是一笑,四個人又是說了半晌子的話,孟氏便先起身:“你且安生養着身子,等會子我使兩個婆子過來幫襯那一二,再者也要打點人過去與你母親家報個喜信兒的。你們兩個,坐一會子說說話便好,不要多攪了你們嫂子的安寧,日後說話的時日長着呢,也不在這一會子。”
張氏、敏君、繁君俱是應了,起身送孟氏出門,卻被她攔下:“不必多送,便是禮兒也不在這上面。 ~”說話間,她便是打起簾子,自扶着丫鬟的手,領着一干婆子丫鬟去了。
敏君繁君見着她離去,便是伸出手攙扶着張氏重頭坐下。邊上丫鬟便送茶端點心過來,敏君見着,便笑道:“嫂子,這綠茶雖好,可這懷孕之人倒是不大相宜的,竟換了牛乳羊乳、茯苓霜、紅棗湯、蓮子羹之類的好。”
“倒是不曾聽聞這些,妹妹真真是知道得多。”張氏聽聞這個,稍稍一怔,便是道:“這些事兒,我都不曉得,心裡也是有幾分不安呢。”
“母親使了婆子過來伺候,便是爲着這些呢。嫂子不必耿耿於此,那些婆子再這些上面,可是精細的很,自會將你並我那大侄子都伺候得妥妥當當。”繁君笑着接了一句話,又是擡頭看向敏君,嗔道:“你呀,就是會說些不知道哪裡出來的細事。”
“這可不是說笑,瞧瞧尚博尚禮並寶兒三個如何?可不是機靈着的?當初娘身懷有孕,我可沒少找這些的忌諱事兒。雖說那婆子見識多,可也是世情上面的,我這可都是書上面的,這一個文面兒,一個武面兒的,正是相合呢。”敏君笑着回話,看着張氏若有所思的樣子,便笑着道:“雖說這些不定是好是壞,但既是有所記載,還是稍稍忌諱些的好。我們不圖旁的,還不是想着孩子好麼?”
“這話說得極是。”張氏聽得這話,也是連連點頭,只一手輕輕摩挲着尚未顯懷的肚子,一面擡頭與敏君道:“這天下父母心,沒當過父母的,一時半會兒還真是難以訴說心底那一份念想。既是待孩兒好的,我避諱幾個月又是如何。這綠茶不合宜,便不吃了,只要能對孩子好,那我做什麼,都是值當的。大妹妹,你可是能寫下那些忌諱,送到我這裡來?”說及此處,張氏臉上一片款款柔情,竟是撒發出十分動人的母性光輝來。
“原不費多少氣力的事兒,自是願意效力的。”敏君笑着應承了,看着繁君在一側若有所思,便笑着推了推她的手,道:“怎麼我們的小姑姑不說話兒了?”
“姐姐想得周到,我便無話可言了。正是有些含羞,偏生你又招惹我去。”繁君回過神,只笑着將話題轉開:“也罷,我這幾日好生做些針線活兒與我這未來的大侄子,也算一片心了。”
“哪裡就急在這麼一會子。等着小傢伙出來,還有**個月呢。”張氏臉頰微紅,一面拉着繁君的手,一面低聲道:“再者,也說不定是男是女。”
“這原是我與大侄子的一片心,卻不與嫂子相干呢。他呀,必是喜歡我做得衣衫的。”繁君笑了笑,將張氏的話帶過去:“至於男孩女孩,我們徐家素來是男兒多,長子多的,嫂子若是想要女兒,還是候着下一次,竟容易些。”
“多承你的話,若真是如此,那便是再好不過了。”張氏聽得這話,心底也是一陣暖意,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雖說沒有感覺到肚子裡這塊肉,但也覺得骨肉相連,血脈至親是不假的,這敏君也罷,繁君也罷,竟是十分親近的。
心裡這麼一想,她由不得笑道:“就是怕一件事兒,這小子出來了,偏生那個時候,兩位妹妹又出了閣。”
“嫂子說着什麼呢。”這話一說,敏君繁君都是有些嗔意,只齊聲說道一聲後,看着張氏抿嘴兒笑,敏君便又道:“這原是說不準的事兒,眼下只還備着呢,說不準這小子的滿月禮兒,我們都還在家呢。嫂子可不要嫌棄我們過來湊熱鬧。”
“真真是一張利嘴說遍天下。”張氏也是笑了,只伸出手擰了敏君臉頰一下,才又道:“唉,真讓人喜歡也不是,不喜歡也不是。”
“旁人我再也是不理的,只嫂子疼我,那便是好了。”敏君笑着接上一句話,與繁君、張氏又是說了一通話,見着張氏眼皮子有些倦怠下來,便與繁君起身告辭:“屋子裡還有些事兒,嫂子這裡只怕也忙着呢,竟不多打攪了,日後得了閒,再到嫂子這裡坐坐。”
張氏也不多留,只笑着起身相送,卻被敏君繁君壓住,只說受不住,便領着丫鬟婆子相攜而去。張氏見着一干人都是離去了,也鬆了一口氣,只令人扶着她到了內室躺下來歇了一陣子,便是有丫鬟將孟氏、敏君、繁君送的禮兒捧了過來:“奶奶,大姑娘二姑娘都是送了一份禮,只奶奶怎麼送了三份禮過來?一色色都是裝好了的。”
“哪裡有婆婆送禮與媳婦的道理?”張氏睜眼瞟了那幾樣禮物,便道:“只怕是爲着那兩位小叔子,一位小姑子送的。至於婆婆那裡的,也當是和公公說完之後,一併賜下些東西人過來。記得,那東西只管精心收好,若是來了人,都得好生恭敬着,萬不能怠慢的。”
“少奶奶放心,奴婢們自是曉得這裡頭的道理。”一干人聽了,自是應承不提。張氏便合上雙眼,靜靜養神,這滿屋子也是安靜下來。
而另外一邊,敏君也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裡,深深呼出一口氣來。邊上的錦鷺見着,少不得笑道:“姑娘,少奶奶有喜,原是好事兒呢。怎麼您瞧着,歡喜倒也歡喜,只是這內裡還有幾分擔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