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君,瓊玉去了。”
就在這時,朱欣忽而開口吐出這麼一句話。敏君聽得一愣,卻是有些緩不過神來:“瓊玉?”她腦中轉了一圈,便是想起當初見過兩面的姑娘。年歲與朱欣差不多,柳眉杏眼,也是美人兒,只是有些孩子氣,頗是愛唧唧咋咋的說話。只是隔着日子久了,具體如何,竟是不大明白。
“你離着久了的,原不大記得,也是有的。”聽得敏君若有所思地一句反問,那朱欣眼神越發得暗淡下來,只垂下臉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就是要離去。敏君見着,忙是伸手拉住她,低聲道:“可是生得一雙柳葉似的眉,杏核眼兒,最是愛說話,喜歡紅衣的那位蔣姑娘?”
“你還記得她?”朱欣目光一亮,臉上露出幾分光亮,但面上卻依舊是有些哀慼的:“我就是說,她那麼個性子的,愛說愛笑,極是嬌憨爽利的人,你怎麼會不記得。”
“自是記得的。”敏君輕輕嘆了一口氣:“照着道理來說,再如何,她這麼一個姑娘,如何牽連到這戰事之中的?”到底,這是金陵城,而非是中途那些攻伐之中的城池,且金陵是開門迎朱棣的,照着道理來說,身在金陵的瓊玉,應當不會牽扯到戰事之中。而朱棣,他雖說給那個黃什麼的人來了個株連十族,但大部分前朝舊臣,倒也沒有全都剷除。蔣瓊玉所在的家族,總不至於那般倒黴吧。
“你不曉得,她早早便訂了一門親事。原是青梅竹馬的一雙璧人,卻不想那位張家的公子偏偏去投軍,一去便沒再回來。瓊玉哭得什麼似的,真真是生無可戀之時,偏生有一個人家仗着自家是功臣的親戚,依勢強要娶了瓊玉。在憂憤驚怒之中,瓊玉便自個一條白綾……”朱欣低低地說着話,雙眼已是通紅一片,珠淚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滴,哽咽難語。
敏君聽得這話,心裡頭一陣黯然,只伸出手輕輕將朱欣摟住,低聲道:“世道如此,你也不必要太難過。只是有一點,那戰場之上,刀山火海的我們奈何不得,但那趁火打劫的人,又是何人?我便不信,什麼功臣世家的會在這個時候鬧這般離譜的事豈不聞,狡兔死,走狗烹,這會子那些個功臣就是再得意洋洋,也得想一想幾十年前的事兒”她說着話,也不是胡說的,雖然朱棣待功臣極爲厚道,但是現在纔是起了個頭,想想當初他老子朱元璋屠戮功臣的手段,多半的人就是再知道朱棣的爲人,誰敢拿自己的項上人頭來賭?
因着如此,就是先前那蘇瑾的信箋上,也是隱隱透着那麼一點擔憂的意思。他年歲尚小,雖說有些城府,但到底經歷的少,她便是不信,蘇瑾能看得出來的,旁的人就是一絲兒也瞧不見朱欣聽得猛然一愣,半晌過去後,臉上卻是微微露出些怔忪的神色,半晌纔是垂下眼簾,低低道:“說是趙家的人,姓名之類的我卻不明白,只是聽聞是餘杭人氏。旁的什麼,我因着被母親鎖在屋子裡,等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竟不能打聽多少。”
“趙家?可是趙玉大人這一脈的?”敏君聽得這話,眼前微微一亮,脣角便是有幾分冷意:“若真是如此?那還真真是無巧不成書。”她略略將其中的由頭與朱欣說了一通,又道:“趙大人這一脈,斷然不許這般的事由。便真有這麼一門親眷,也不會平白讓人敗壞自個的名聲。這事,我雖不好說,但讓蘇瑾通過他大哥那一道說一聲,想來便有個結論。”
“真若是如此,那、那就……”朱欣說到這裡,卻是哽咽得不能在吐出一個字,她對於這件事耿耿於心,偏生因着新帝登基,父母只守着她不令她出門,生怕招惹了功臣軒貴,而她也只能對此忍氣吞聲。此時聽到敏君這麼說,心裡一陣激動,卻又一陣傷心難言,半晌過去,也只得灑淚嗚咽。
敏君看着她如此,便也明白她的心思,再如何,那蔣瓊玉已是悽悽慘慘的去了。此時說起來,那不過是趁人之危時的手段,蔣瓊玉何其無辜又何其悲慘,生生被這手段給壓得送了命。由此,敏君也是嘆了一聲,伸出手將那朱欣摟住,好聲好言地細細安撫。朱欣原也不是那等只會哀泣的人,盡心盡情哭了一場,便也漸漸收斂哭聲,緩緩平靜下來。
兩人又是說了一陣話,就是有朱欣的丫鬟婆子趕過來,一面與敏君舔着臉賠笑,一面卻是花了十二分的氣力勸朱欣早些回去,甚至不惜搬出了她的父母。敏君看着朱欣雖說眉頭緊皺,臉色發冷,卻是沒能開口斥罵,便知道她受的壓制只怕不輕,心裡頭也十分有顧忌,便笑着勸道:“既是如此,朱姐姐還是早些回去吧。”
“也罷。”朱欣見着敏君也是這麼說,又想着今兒如果再鬧騰,只怕日後更走不出來,便勉強應了一聲,與敏君說了幾句話,便告辭而去。敏君起身將她送至門口,遠遠瞅着馬車遠去,方轉過神來。不想,這纔是轉過身,擡起頭,就是瞅見那段菱珍正是抿着脣站在不遠處的一株花樹之下,笑吟吟看着自己。
“段姑娘。”敏君見着她凝視着自己,卻沒有開口說話,眉梢微微一挑,便是與她點了點頭,淡淡着喚了一聲:“怎麼站在這兒?”
“瞧着這花兒好,方過來瞅一瞅,沒想到敏妹妹也是在這裡。”段菱珍笑了笑,她生得形容婀娜,容貌也是極美的,這般站在花樹之下抿着脣微微一笑,竟有幾分繁花似錦之感。敏君雖說頗爲不喜這位段姑娘,此時也是稍稍看得有些晃神,半晌纔是笑着接過話頭道:“方纔朱姐姐有事兒,先行回去了,我便送了一程。這會子時辰也不早了,段姑娘,咱們還是回宴席那裡,免得等一會兒開席了,卻沒瞅着我們倆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