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孟氏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針線活,只伸手招了招,讓她走近來就摟住她,一面摩挲着,一面笑着問道:“這麼一個早上,又是有什麼事兒不成?”
“正是呢。”敏君將那帖子遞過去與孟氏:“想來娘也是知道了的,蘇家送了帖子過來。我原沒想到,打開來才知道這麼快便是要辦婚事了呢。”
“傻丫頭,這蘇家顯見着不如趙家的體面。原先便是高攀着的,現在越發得高攀了,能不急着麼。不說那趙氏,便是我遇到這情況,少不得也要加班加點地預備啊”孟氏笑着將帖子從頭到尾看了一通,便笑着摸了摸敏君的頭,又輕聲道:“這爲人處事,雖說是不能趁熱趕火兒地諂媚,但是有些事兒,卻也是爲人母的一片慈心。我們這些做母親的,哪個不想着自己女兒能嫁得好的?已是有了好女婿,自是要趕緊成婚,免得夜長夢多,橫生枝節。”
“娘這番心思,女兒雖說有些明白,但也不算能體味得十二分的。”敏君笑着回話,看着孟氏那有些疲倦的臉,便笑着將這話題轉到別的地方去:“只是有一件事兒,女兒心底有些打鼓,方過來想與母親求問兩句。”
“哦?”孟氏打量敏君兩眼,思量一會兒便是有幾分明白了,當下便道:“想來是爲着送禮的事兒?這個先前你不是預備了麼?我瞧着便是妥當的,怎麼忽而又要思量起這些來?”
“女兒想着,到底與蘇家姐姐相交一場,原也是一場姐妹似的情分。若是隻送貴重的東西,不送點針線活兒,倒是有些過不去。只是這針線活兒不比旁的東西,又沒經過婚事兒,竟不知道什麼是犯忌諱的,什麼事妥當的,便過來問問母親的意思。”
“原是如此。”孟氏點了點頭,看着敏君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便伸出手又摸了摸她的髮髻,道:“這原是你們小姐妹的情分,倒也當的。只是送過去的針線有些講究是有的。這衣衫、荷包、鞋襪都是要姑娘家自己做的,自是不能送。我思量着,你先前不是曾做過些小擺件麼?不拘哪一個,擇個顏色花色好的,也就妥當了。只是一樣,這上面多繡兩筆,題個詩詞,只說是贈與蘇嫺的,也就是了。”
敏君點了點頭,也是應了。
兩人又是說了半晌話,敏君方是起身告辭而去。孟氏看着敏君嫋嫋娜娜的身姿,再想一想蘇嫺的事兒,也由不得感嘆:自己這女兒也漸漸大了,竟也是要趕緊預備婚事了。畢竟,那婚服、喜帕、鞋子都是要女兒一線一針慢慢縫就的。旁的什麼東西倒還好說,但這些東西的料子可得緊着預備妥當,早些送過去與她慢慢做纔好。
只不過,自己這女兒,先前不是與那蘇嫺略有幾分嫌隙麼?怎麼這會子倒是有些緊着了?還是小女兒脾氣,一陣好一陣不好的?孟氏在心底轉了幾個念頭,外頭便是有婆子過來回話,她便收斂神色,令人進來說話兒。敏君走在路上,神色頗爲放鬆,她原來想着說不得要送幾樣針線,正有些遲疑,這會子孟氏只說了一樣就成,只花色要求高了些罷了。至於那小擺件,也容易,只消將挑出來的針線送到外頭緊着做,不過一兩個時辰,也就妥當的了。
存了這樣的心思,敏君走路的步伐也是快了幾分,只到了屋子裡,看着榻上的包袱,方笑着道:“可是有什麼好的?”瞅一眼錦鷺叫進來的丫鬟紫鴛與珠兒,都是平日裡針線活兒做得不錯的,這一雙眸子便越發得彎了起來。【葉*子】【悠*悠】
“姑娘,奴婢覺得這一樣好。”三人齊聲說話,各自捧出一樣來。錦鷺選的是大紅綢底彩繡榴開百子童嬉的花樣兒,紫鴛擇的是白綢子底兒滿繡碧波清水鴛鴦戲水蓮開並蒂的花樣兒,而珠兒卻選了一樣大紅底兒平金百紫千紅鸞鳳和鳴的花樣兒。三人都沒有選荷包、帕子等物,敏君瞧着倒是有些驚訝,便道:“怎能都是選的花樣子,卻不擇實物了?”
“姑娘素日喜歡做的荷包香囊等大多都是顏色素淡的,都不大合適,倒是這還沒做成實物的花樣子裡頭好些都是喜慶的,奴婢們便都去挑花樣子了。”錦鷺笑着說話,一面將三人挑出來的花樣子攤開來與敏君細細瞧:“說來這三樣,針線兒細密,圖案喜慶兒,不拘做什麼,送過去必定是討喜的。只是說頭不一罷了。”
“錦鷺姐姐,我覺得還是這滿繡的好,花紋富麗,顏色也多,也不是一眼瞧着都是大紅大金的,看着晃眼。鴛鴦戲水、蓮開並蒂,都是極好的,送這與蘇姑娘去,與滿屋子的花紋也都搭得上。”紫鴛看着敏君彷彿有些同意,便忙開口插了兩句,她素來便是愛說的,此時越發得噼裡啪啦說個不停:“那榴開百子童嬉圖雖好,可這纔是新婚,到底也不大合適,若姑娘已是出門了,送過去倒還好,不然就有些不妥當。至於那平金的繁花鳳凰圖,也是極精緻的,但到底比不得我這個意蘊好,這女子嫁過去,頭一個不就想着夫妻和睦麼。”
“這話倒也有幾分道理。”敏君聽得眉梢微微一挑,覺得這紫鴛所說頗有幾分道理,當即點了點頭,暗暗思量道:童嬉圖雖好,可多半是略長的送的,也是想這開枝散葉的意思;而鸞鳳和鳴的圖樣,只怕又是重了這喜服的花樣兒,倒是這滿繡的花樣兒不錯,碧波清水之下雙魚嬉戲,碧波之上鴛鴦成雙,蓮花並蒂,正是合適的,也不怕重了樣子。由此,她便點了點頭,道:“這圖樣的確不錯。”
聽着這話,錦鷺與珠兒再三想了想,也是點頭同意。錦鷺瞅着那滿繡的圖樣,思量半晌,卻又有些遲疑:“只這樣的,不好做東西呢。只怕只能做個擺件兒。這紋樣細緻,可東西多,若是做成帕子之類的,只怕不顯眼兒。”
“娘說了,正該送個擺件的。旁的什麼,只怕蘇家重禮數,都是要自己細細做的。”敏君將那滿繡的圖樣取過來看了一圈,見着都是絲絲入微,並無不妥之處,便是笑着點了點頭,柔聲道:“將這繡活兒送出去,令人選個吉祥喜慶的框子,好生裝裱起來,記得,要緊着來,我今日可就要送人的呢。”
錦鷺自是笑着應了,將那花樣兒好生用綢子包裹好了,自去外頭與兩個婆子囑咐幾句,細細教代這裡頭的緊要之處,見着她們都是連連點頭,應承去了,才又回到屋子裡與敏君道:“姑娘,這東西已是交代好了,想來兩個時辰左右就是能成的。”
應了一聲,敏君只重頭將先前做得那個寶藍綢子底平繡彩蝶雙戲白玉蘭花紋的荷包取來,繡了兩針,纔是道:“這說來日子真真過得快,好似前些日子我與蘇家姐姐方結交一般,一轉眼,好幾年的功夫便過去了。”
“姑娘何必如此欷歔這些,今後的日子呀,自是一日好似一日的。”錦鷺聽得敏君這麼說,也是一笑,她一面與青鸞等人將敏君舊日做得針線活兒都一一收綴起來,一面笑着打趣道:“蘇姑娘這會子要出閣了,過不得多少日子,姑娘的好日子也要近了呢。到時候,又要感嘆了。”
“又是混說話。”敏君聽得臉頰微微一紅,只瞪了錦鷺一眼,就垂下臉做針線活兒。只是做不得多久,卻又有些傷感,說來自己穿越到了這個時代,也是好些年過去了,以前那個做護士的自己,彷彿就是很久遠之前的事情了,雖然想起來的時候覺得懷念與黯然,但是越是往深了想,卻越覺得彷彿隔了一層玻璃,透着些含糊與迷茫。
也是如此,所以她這會子總覺得心底不是個滋味兒。
只是這敏君正是癡癡想着的時候,邊上的錦鷺等人瞧着她神色有些不對,便相互對視一眼,故意說笑打鬧起來,這個說兩句,那個舉起粉拳捶兩下,到底將這安靜的氣氛一掃而空。敏君見了,少不得嗔怪兩句:“好好的,盡是愛鬧騰。”說着話,她便是將手中的針線最後幾筆給繡完了,將絲線咬斷。青鸞最是淘氣不過的,一雙眸子眯了眯,就是笑着湊上來道:“姑娘做得好針線,這兒荷包瞧着便是雅緻,不過麼……”
“不過什麼?”敏君打量了自己做的這個荷包兒,看着顏色、繡工、紋樣都是好的,便眉梢微微一挑,轉過頭看向錦鷺:“這荷包有什麼不好的?”
“這荷包雖好,可姑娘做的盡是些雅緻的花紋兒。好與姑娘說,這個時節,也該做些喜慶的,日後也用得着啊。”錦鷺還不曾回話,青鸞便是湊上來大笑着說道。敏君聞言,也由不得臉上一紅——顯見着是說要備着大婚時候的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