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的老爺子?”孟氏聽得這話,心裡頭一震,竟是吶吶着說不出話來,好是半日過去,卻只將手中的帕子越發得緊緊絞着,彷彿卡住了的風車,就是拼命使勁,也是絲毫動彈不得的。
敏君與繁君兩人,先前聽得說及孟家,還是皺了皺眉頭,並不十分在意。但看得孟氏如此的神情舉動,敏君在心裡頭將那老爺子三個字回味了半晌,臉色便有些微的變化。若是那姜氏一方或者如同先前那孟瓊一派,孟氏當不會如此,那老爺子,想來就是孟氏的親生父親,長安候孟家三房的支柱,武將孟兆宗了。
知道這所說之人是孟兆宗後,饒是敏君,也是由不得擰了擰眉頭,輕易不敢開口說什麼,只細細打量了着孟氏的神色,心裡好一番籌劃謀算。而繁君這樣身份尷尬的,更是一絲兒的話也不說,連呼吸聲也是輕微了許多,存心便是想要避開些的。
畢竟,那姜氏母女雖說是嫡母親姐,也算得至親,可是與孟氏之間的關係十分緊張,裡頭的激烈衝突,稍微長眼睛的都可以看得出來。但她心底對親生父親孟兆宗是什麼心思,那就是難說了。這等微妙複雜的情緒,不是十分親近的人還是少些干涉,方是正道。
這些想法,敏君也是能看出幾分來。
對此,她雖然能夠理解,也是對繁君的尷尬有幾分說不出的類似感嘆的情緒,但更多的卻是有些暗暗的惱意——孟氏對繁君,在她而言已經是寬宏大量,十分和善了,可繁君舉動間還是多想着自己,這會錦上添花,從未有什麼雪中送炭的舉動。這着實讓她有些不舒服的。
只是,此時這個也不算什麼緊要的事兒,敏君抿了抿脣角,暗暗嘆了一口氣,正是想要開口勸說兩句,外頭的那個婆子又是低低喚了一聲奶奶。
“既是孟老爺子來了,做女兒的,自當過去奉承相迎。”孟氏回過神來,只微微側過臉,面無表情着吩咐道:“將這車轎子轉過去,到大堂外便可。”
外頭的婆子等都是齊聲應了一句,就再無聲響。敏君細細打量着孟氏的神情,見着她雖然緊緊握着手帕的指頭因爲太過用力而稍微有些發白,但神色卻是漸漸安靜下來,一雙極漂亮的鳳眼彷彿一泓秋水,竟是靜謐得很。
“娘,您可是……”敏君吐出幾個字,卻又是暗自心驚,到底有些說不出口,竟就是這麼斷了下來,一雙眼睛緊緊盯着孟氏,略有幾分猶豫不決。
孟氏聽得敏君這不成句的話兒,臉上飛快地閃過些複雜的情緒,原是緊緊擰着的手指卻是慢慢地鬆了開來,當即只側過臉,低頭輕聲道:“這事兒,你並不曉得許多內情,裡面的枝枝葉葉多着呢。不過,也不必擔心什麼。有道是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我不但出嫁多年,而且子女雙全,不論從哪裡說,都是徐家之人,孃家,雖說是親父嫡母都在,但也只是尊長罷了,願意走動也罷,不願意走動也好,誰能在這上面苛責什麼?”
“雖說如此。但娘心底,還是有些不平不甘的吧。”敏君聽了孟氏這麼一通話,卻是沉默下來。好是半日過去,方是低低地回話道:“若非如此,那邊的人也不會三番五次來尋孃的事兒。畢竟,若非做出了事兒,生怕娘心底不平生事兒,她們也不會那般不安分,尋到這裡來。”
孟氏聞言,原本微微露出幾分鬆快的神情,頓時凝滯起來。半天過後,她方是垂下眼睫,低低着道:“往事不堪回首,若說心底毫無怨懟憤怒之心,那便是假話。或許,我暗地裡,也是想過這些吧。但那又如何。她們做了那些黑心爛腸的事,虧心也好,愧疚也罷,那都是老天爺的報應,與我何干!”
“娘若是這般想,那女兒就是放心了。”敏君看着孟氏神情也不是十分的激動,心底便暗暗鬆了一口氣,嘴角微微翹起,竟是露出個小小的笑臉來:“女兒並不擔心別個,就是怕您牽掛這件事,日夜懸心,原就是身子有些弱的,這般下來,可是受不住的。”
“傻丫頭。”孟氏低低說了一句,正是要將這件事掰扯開來,外頭就有婆子回話道:“奶奶,已是到了。”
聽得這話,孟氏隨口應了一句,將自己的衣飾略作整頓,又是仔細打量了敏君繁君兩人幾眼,看着她們都是看着自己,竟是精神得緊,她便有些暗暗得意——雖說這繁君仍舊有些暗地裡的心思,可顯見着已經漸漸偏向自己這一方了。日後照着規矩禮數慢慢地教,那碧痕就是生身母親又如何,到頭來,兒子女兒哪一個還會想到她去!
這人生一世,若是兒女都是不向着自個,哪還有什麼活頭!這尚寧倒也罷了,不用自己如何對付,日後尋個尋常人家做親家,也就足夠了。他那個性子本就不是做大事的材料。而這繁君,未嘗不是聯絡結親某些人家的好途徑。
自己籌劃一番,竟是好好地打個底子,未嘗不可。
心裡如此細細想着,那孟氏說談言行之間,便是暫且將另外一頭鬧心的事兒暫且拋開,越發的多了幾分沉靜安和,只帶着一雙女兒慢慢地踏入大堂裡頭。
“奶奶來了。”站在大堂外頭的幾個丫鬟忙就是迎了上來,又是通稟,又是上前來賠笑臉,另外還有回話的,端茶的,送點心的,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只齊齊將孟氏母女三人擁簇到大堂裡頭。
那裡早就坐着另外一個男子,他發須微白,圓臉,濃眉大眼,端坐在那裡。雖說是年歲漸高,可也能看出這風霜背後頗爲英俊的相貌。此時,他聽見丫鬟婆子的話,微微擡頭看了一眼,淡然自持之外,竟是極有氣勢威嚴。
“老爺,您來了。”孟氏上前來給那孟氏行了個禮,神情舉動都是疏離得很,就是站在她身邊挨着極近的敏君,也就是看到她的手指顫抖了一下,而她的一雙眼睛,從頭到尾都是不曾在那孟兆宗身上逗留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