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聞言一愣,倒是沒想到自己這兩個女兒只匆匆見過一次面,就對敏君繁君兩姐妹頗爲喜歡,甚至還在自己面前提及。不過細細回想那兩個姑娘,都溫和知禮,行事也頗爲落落大方,便是做自己兩個女兒的女伴,往來多些,也是無妨的。由此,她微微一笑,便道:“你以爲都是如你們兩個小丫頭似的,家中大小事都是齊全,學點東西后,有興致便做一點,沒興致便推了去?那徐家的大姑娘敏君現正是訂了親,孟夫人身子也是不大好,偏生孃家時長安候孟家三房的,越發得忙亂不休。哪裡還有空過來散淡的?又是初來乍到,事情也多,只怕事情整理齊全了,都得到明年二月呢。”
“呀,竟是這麼着,怪道總沒個信呢。”兩人聽得這麼一通話,也是點了點頭,又是纏着問訂婚的那個人是誰等話。朱棣在一側看着,隨口說了兩句,一家子倒是頗爲自在和樂。不知不覺間,也就將孟家徐傢什麼的事情說了過去,只談起其他的事情去了。
這孟家暗地裡籌劃,徐家沒了聲響,燕京的某些人家看着這兩家已經安靜下來,便也漸漸將話題轉到別的地方去。卻不知,待得幾日後,蘇家、徐家、孟家兩家的信箋傳到了金陵城裡,那裡倒是有些鬧騰起來。
“倒是好一個兒子,好一個媳婦。攀得上這樣的人家,我們這些做長輩,還有什麼話說的?”老太太坐在一側沒說話,那太太朱氏兩眼瞅着信箋,臉上帶笑,只是嘴裡說出來的話,卻是透着陰陽怪氣:“只盼着日後她們想不到我們,有個安生日子過,也就是了。沒得拿這個過來做什麼?顯擺自個的能耐?”
朱氏說及這裡,心裡卻是一陣惱恨。這家中幾房兒子,就是徐允謙她瞧着最是不舒服,因此,若是他遭了難受了挫折,她只做不理,心安理得地認爲那是應當的,沒什麼稀奇,原就是付不起的阿斗,自個做的沒錯。可若是他得意了,過得舒舒服服安安順順的,她心裡便是有些說不出來的焦躁不安,總覺得這事不好,平白的哪裡來的什麼大餡餅落下來,只怕會惹來橫禍什麼的。
由此,她看着徐允謙從餘杭調回來,頗得先皇讚賞時,便頗有幾分暴躁,眼瞅着先皇崩了,徐允謙又是調到北地燕京苦寒之地,她心裡剛是有些舒坦,估摸着這家裡算是能平靜下來,誰曉得這一樁極好的婚事又是擺在她的面前,讓她瞧着刺眼不已。
那蘇家怎麼會選中三房那個木頭疙瘩?朱氏在心裡想了一通,又是遷怒到錦鄉侯蘇家的身上,她的幾個孫女,哪個不比那徐敏君強?璧君是長房嫡長女,容貌秀美人聰明,言談行事也都來的,婉君雖說是庶出的,可容貌也是極好,才氣也是京中有名的,家事雖說差些,但比那些個候府什麼的姑娘,卻是絕對不差的;嘉君也是個好的,不比那敏君差,剩下的惠君湘君就是小了些,倒是頂不上的。
在腦中轉了一圈,那朱氏也是病的有些昏聵了,竟是直接將心裡頭的話說了出來:“敏君性子呆板,長得也不大好,此時訂了婚,又是個大家子,竟不大好,我瞅着還不如讓璧君婉君過去來的妥當。蘇家那裡可是說準了?不然我便派個人過去,給他們說說,還是重頭選一個的好。我瞧着,璧君婉君都是好的,嘉君雖然小了點,卻也不錯。”
那過來報信的原是孟氏的心腹嬤嬤,這麼些年過來,哪裡不曉得朱氏的爲人心思。只是,她也想不到,這朱氏竟是就這麼明目張膽說出如此昏聵的話,而一邊的老太太王氏也當是沒聽見似的,臉色不變,口中也沒半個字出來。身爲僕婦,她一時倒也有些不知道怎麼說了。
“怎麼不說了?說是木頭疙瘩,付不起的阿斗,還真就成了鋸了嘴的東西!”那朱氏看着這嬤嬤沒說話,倒是一發起了興致,說出來的話也更肆無忌憚起來:“要我說,三房的福氣薄,原就當不起……”
“太太,您也是到了吃藥的時候了,還是先吃了藥,什麼事能比得過您的身子重要?就是瑛娘知道了,想來也似乎希望您先吃了藥,再吩咐事情你過的。”邊上的秦氏雖然心裡頭也是對三房的敏君攀上這樣的婚事,心裡頭有些發酸,但聽得朱氏這麼說,心裡卻是更不舒服——那蘇家再好,她的女兒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是能挑的,且朱氏所說的極爲荒謬,她聽着竟不像是說自己的女兒好,反倒是拿着與三房擡槓一般。
太太真真是越發得昏聵,一輩子看着三房不中用,眼下三房漸漸好起來,就是千方百計想要壓下去。連世情道理,人倫親情也不顧了,只自己怎麼想就是要怎麼做。也不想想,錦鄉侯蘇家,可不是尋常的人家,又與朱氏從不沾親帶故的,會聽憑你擺佈?
秦氏撇了撇嘴,難得機靈地尋了個由頭,將朱氏的話打斷,一面又是吩咐孟氏派過來的婆子,笑道:“太太雖然說的有些直白,但心裡是好的,只是眼下也是吃藥的時候了,你還是過些時候,再過來請安。”
那朱氏正是要嚷嚷,另外的東方氏、常氏並璧君等幾個姑娘奶奶都是擁了上來,有的撒嬌,有的說笑,有的是恭喜的,有的是對蘇家並不以爲意的。說來說去,倒是越發得將蘇家的蘇瑾貶低了下去。也是一個意思,那蘇瑾眼瞅着就是從武的,又是在燕京,哪裡有金陵這帝都的人好?嫁過去,只怕也是吃虧的。如此種種,算是將朱氏的話給壓了下去。
另外的王氏瞅着眼前的景象,冷哼了一聲,也沒說什麼話,就是顧自顫顫巍巍站起來,扶着婆子就是要起身離去了。秦氏與東方氏對視一眼,心裡雖然對王氏還有些忌諱,但也沒往日的那種壓迫奉承的意思了。若說朱氏是老了病了,神智不大清楚,胡言亂語,已經在她們的把持中了,可這老天太王氏,卻是極精明的,她雖然對朱氏眼下的狀況沒法子,只得任憑小輩看着,但對自己身邊的各色婆子丫鬟的掌控,對整個孟家的掌控卻還是一絲兒也沒放鬆。
就是方纔她眼看着朱氏說話昏聵糊塗,也是沒說半個字的理由。她是要看看,這幾個孫媳婦,究竟是要幹什麼?有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惡毒心腸。但從方纔看來,雖然秦氏等人對着朱氏沒了往日的恭敬,但該有的東西,該有的禮節還是半絲不少的。既是如此,往事也放心了些,徑自起身離去。
至於三房敏君的婚事,王氏雖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既是定了人家,瞧着也是高攀的,自然也沒什麼話說,只冷眼看着就是。再如何,這錦鄉侯蘇家家世好,瞧着蘇瑾人品才幹也是有的,至於威脅到自己?這上有孝義兩字,下有人言衆論,自己身爲長輩,只要不過分,他們小輩的,還敢怎麼對不住自己不成?
王氏對此,壓根兒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心裡轉了轉,想着三房都是能攀着好親事,說不得這長房、二房、四房也是能尋着好親家。畢竟,這名聲也是好聽了,錦鄉侯蘇家選的姻親,能夠差了不成?
想到這裡,王氏暗自在心底謀劃了一番,倒是點了點頭。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外頭忽而有婆子回話道:“老太太、太太、奶奶、姑娘,外頭的錦鄉侯蘇家的馮夫人親自過來了,說是與親家聚一聚。”這話一說,屋子裡一片平靜,連着正是要擡腿走出屋子的老太太王氏也是頓住了。半日過去,她方令人將馮氏請進屋子裡,自己卻是轉過身,看着嘴裡還嘮叨着來的好的朱氏,淡淡吩咐道:“你們太太身子不好,吃藥可是耽擱不得的。左右來的不過是小輩,又沒什麼大事,先扶着她下去吃藥,這裡的事情,老婆子我聽着就是了。”
聽着王氏這麼一番話,秦氏等人都是鬆了一口氣,忙忙令婆子丫鬟扶着朱氏下去歇息了。她們雖說是將朱氏的身邊人都是掌控了,也不怕朱氏再鬧騰出什麼笑話來——橫豎外頭都是將風聲傳出去了,現在誰不知這徐家的大太太朱氏身子不好,連着腦子也越發得糊塗了,竟是得了胡言亂語的病,說來的話都是有些亂糟糟的。
但若是當着三房敏君未來的婆婆,錦鄉侯世子的夫人,說什麼代替敏君之類的,她們的臉面還不打緊,自個幾個女兒的名聲臉面還要不要?因着如此,聽得王氏這麼一番話,她們自然也覺得心裡放鬆了些,連看向王氏的眼神也多了三分敬重。
雖說老太太人老了,也是偏心的很,做事略有些陰狠,但明面上卻還算是不錯的,知道禮數規矩。不像現在的太太朱氏,竟是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理會,像是心裡頭什麼顧忌都沒有,要怎麼樣就是怎麼樣,半點也不讓步,什麼禮數,什麼規矩,彷彿就是霧氣一般,根本不理會了。
瞧着她這樣,秦氏等人原本因爲對這朱氏的婆子丫鬟動手,掌控她的生活行事而產生的幾分不安,也就像是一陣煙氣,倏爾幾陣風過來就是沒了個蹤影,少不得還在暗地裡慶幸:幸好早就是動了手,否則那些話要是傳揚出來,竟是要鬧到雞犬不寧人仰馬翻了去!
看着秦氏等人都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看自己的眼神也微微有些變化,王氏側過臉哼了一聲,心裡卻有幾分得意的,連着說出來的話,也多了三分自然:“別瞧着我七老八十,足夠進棺材了,薑是老的辣,該是怎麼樣,該是如何的,我心裡頭自然清楚。你們幾個毛丫頭,還有得學。好了,這人也該是來了,先坐下來吧。”
如此一番話說來,秦氏等人都是安生坐了下來,待得馮氏扶着丫鬟到了屋子裡頭,就瞧見滿屋安安靜靜,咳嗽聲也絲毫沒有的場面。她也是見識極廣的,雖然心裡微微一愣,但面上神情卻是絲毫不變,只是笑着走過去,略略行了個禮,道:“老夫人好。”
“馮夫人不必多禮,老身也是受不住着禮。”那老太太王氏見着馮氏禮數週全,並不以品級高而自高自傲,雖然只行了個半禮,但神情舉止都是極得體的,便忙笑着點了點頭,請她到一側坐下。
馮氏應了一聲,又是與秦氏等人見了禮,方坐在西側,低頭吃了一口茶。
“倒是想不得,敏君那丫頭竟是入了你的眼,咱們兩家也是成了親戚。”王氏看着馮嫺並沒開口多說話,便笑着先開了口,道:“老身看着信箋,心裡也是歡喜得很。那瑾官瞧着人品才貌,都是第一流的,性情又是極好,家世更不必說,連着你這個未來的婆婆,也是好性子的。往日裡我聽到你與瑛娘交好,心裡頭也頗有幾分想頭,只是看着這家世不大匹配,又是嫁女兒的,竟不好開口。沒想着,我那孫女兒竟真是有這樣的福氣。”
聽着這麼一番話,馮嫺心裡也是高興,她先前也是知道徐允謙一房在徐家略有些不得意,只怕日後成婚的時候,些許小事成了不合時宜的冷言冷語,到時候也不好辦,就是想着早些將事情說說妥當。沒想到,這一過來,還沒開口說話,這老夫人便是先開口說了一通好話。
“託老婦人的福氣,有這麼個好孫女兒,我才能定下這麼個親事。”馮嫺臉上帶笑,說出來的話也是透着十二分的歡喜:“敏君這孩子,性子沉靜端莊,說話行事都是極好的,我當初瞅着她,想着自己女兒也不過如此,原是想要當自己女兒一般的。沒想到,瑾官卻是人小心大,纔是見過敏君幾面,就是與我吵吵嚷嚷着要求親。我先前還只當是小孩子的心思,不願耽擱了敏君,沒想着他就這麼磨了一年多,還是不死心。我見着他心思堅定,敏君又是個極好的,索性便將女兒換成媳婦,只當在平日裡當女兒疼愛就是了。不然,前幾個月,敏君還在的時候,我就是想着請客當衆收她做乾女兒呢。”
看着馮嫺說談間極是歡喜,又是將先前義女一事分說開來,又是將蘇瑾敏君的相處開解了一番,衆人看着她對敏君真是極爲用心的,想想自己,再想想自個女兒,她們越發的有些嫉妒起來。秦氏便是道:“馮夫人這麼說,我們這些做伯孃姨母的,着實替敏君高興,有這麼個好婆婆,這日子自然是極好過的。但想着自個女兒,倒是有些感嘆,不曉得她們以後能不能也有這樣的福氣,倒不求對方如何,只要有個如您一般的好婆婆,待得她如親女兒一般,小兩口好好過日子,我們這些做母親的,卻也是知足了。”
見着秦氏如此說,東方氏、常氏也是心裡有慼慼然,跟着笑着說好話的馮嫺說起兒女經來,一來二去,倒是說得頗爲入巷。邊上的王氏再是湊了兩句三句話,整個場面卻是和樂得很。馮嫺說了一陣子話,估摸着徐家的長輩與同輩,雖然與徐允謙的三房關係不算十分親近,但也不會特特鬧騰,心中便放鬆了些。但看着半日過去,那徐允謙之母朱氏還不曾露個面,她心裡也有些奇怪,當即便將話題一轉,笑着道:“說了半日話,倒是忘了給朱夫人問個好。朱夫人近來可好?”
“我那兒媳婦,身子不大好,每日湯湯水水不斷,竟起不了身,說不了幾句話,就是昏昏沉沉,也不好見客。等哪日她身子好了點,你再和她說說話。這會子,就先罷了。”那老太太王氏自然而然地說了一通話,倒是眼睛也不眨,說得煞有其事的。
馮嫺先前便是打聽過的,只聽着說朱氏最近越發得昏聵,倒沒說起不了身,心裡自然不信這些話。不過看着王氏並下面的秦氏等人都是神色自若,就曉得,這朱氏哪怕沒什麼大礙,也是成不了氣候,竟掌不住家中的情況,並不會鬧出什麼亂子來。既是如此,她也沒再理會素日便沒什麼交往的朱氏,只將話題一轉,說起旁的事情來。
如此說說談談,一個時辰過去了,這馮嫺方是款款站起身,笑着告辭而去。
秦氏等人笑着送了她出去,眼瞅着上了車,她們方轉過身來,與王氏說了幾句話,自結伴慢慢的走回去。“說來,還是瑛孃的福氣好,敏君尋了這麼個夫婿,雖說不是襲爵的。但瞧着那相貌人品,就是極好的。又是願意自己發奮圖強,這麼個小小的年紀,就是到了燕京從軍,想來日後的前程是不必愁的。”那東方氏想着今日的這一樁事,倒是有幾分感慨,由不得說了兩三句話。
“雖說如此,但到底是沙場上,刀槍不見血,到底是有些妨礙的。”秦氏雖然對蘇瑾的家世品貌頗爲稱許,但對從軍一事,倒是沒覺得十分的好,由此,她這裡說出來的話,也多了三分不以爲然:“文臣武將,到底還是筆桿子強些,瞧着那些狀元,哪個不是一朝成名天下知?我倒是覺得這個比那些沙場上的將軍什麼的,更是穩妥些。就是別的不說,好歹這夫妻總歸是能在一處的。”
“到底是侄女幾個日漸大了,大嫂二嫂心裡也念着這婚姻之事起來,我倒是還沒這麼些想念。不過,我瞧着這境況,大嫂二嫂也該是好好籌劃籌劃,三嫂子趁早就是尋了人家,便是極好的。兩位嫂子倒也不必在這上面爭,不過早些打聽了人家,就是日後預備起來,也是心裡有數,不用到時候事事都是不趁手,這也不清楚,那也不曉得的,倒是將自個忙得腳跟沾不得地。”常氏的女兒都還小着呢,她此時自然也沒太多的心思放在這上面,眼見着秦氏東方氏在這上面說得有些發酸,便笑着打趣兩句,隨口也是提了一點建議,說得也是有幾分道理。
秦氏並東方氏聽了這麼一番說法,也是暗自在心底點頭,她們相互對視一眼,就是笑着將話題扯開。只是暗地裡,少不得盤算了一番,預備這些年只要是有空,便是將自己女兒帶出來,多多與旁人家的夫人姑娘往來。說不得,什麼時候也是能成就一段好姻緣。
也是因此,璧君等人也被扯入這京都的交際圈子裡頭,一日一日見識着大宅院裡頭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別說幾年,區區幾個月過來,她們暗地裡的心思便是有些變化。而這些,秦氏與東方氏自然也是沒太在意,只是打聽着好人家的子嗣,聽着名聲,問着性情,粗粗幾個月,竟也沒選着極好的人選。
此事暫且不提,只那馮嫺從孟家回來,方停下車馬,從大堂邊徐徐行駛而過的時候,有個婆子便趕忙趕了上來,一面喘氣,一面回話道:“夫人,了不得了,大爺也不曉得是從哪裡帶了個女子回來,說是要納妾!”
“納妾?”馮氏聽得這話,嘴角微微一翹,嘴角倒是勾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她也不掀起簾子,也不呵斥車轎停下來,只是手指微微一頓,就是輕輕將自己耳際的一縷髮絲給抿到耳後,口中的話也是透着一絲淡漠:“他現在人在哪裡?老爺、老夫人呢?他們可是曉得這件事了?又是怎麼說的?”
“老爺今日出門訪友,現在還沒回來。老夫人已是曉得了,正是在內院裡頭與大爺說話。”那婆子一一回了馮嫺的詢問,停頓了半晌,纔是輕聲探問道:“夫人,您瞧着這該是……”
“一個小妾,不過是玩物罷了,相公他喜歡,我有什麼好說的?只要是清白人家出身,沒什麼惡疾,父母健在,我也沒什麼旁的話。若是是個好生養的,那便更好。”馮嫺對於蘇曜已經完全沒了任何情意,加之先前的一番佈置,那蘇曜絕不會再有什麼孩子,因此,她這時候說起來,倒是有些漫不經心的。
這婆子聽得馮嫺如此說來,一時倒是有些噎住了。她是這府裡頭略略偏向馮嫺的嬤嬤,雖說都不大起眼,也沒經歷過什麼大小事,什麼事到了她的手中,也就是做個平常罷了。今日有這麼一樁事出來,她是特特過來,一來是表達投向馮嫺的意思,二來,也是表功,顯擺顯擺自己的信息靈通,倒是沒想到這馮嫺卻是雲淡風輕,絲毫不以爲意的樣子。
“你是哪個院子裡的?”就在這婆子沒了話可說的時候,馮嫺卻是先開口了:“雖說這事沒什麼大不了的,但也難得你的心思成誠,是個有些想法的。我瞅着,倒是比尋常的婆子好些,明**到我的院子裡,正好,我那還有一件事,需要人去做呢。”
“是,夫人。”那婆子見着事情那個雖然沒有十分妥當,可孟氏依舊是提拔了自己,心裡自然是十分驚喜,說出來的話也透着些結結巴巴,聲量卻是低了些。馮嫺聽着這話,嘴角微微一翹,心底卻是有些微的苦澀——這婆子想的也不過是得個好差事,家裡的日子好過些,些許好事,就是能讓她歡喜幾年,自己雖說吃穿用度比她強多了,可這心裡頭卻不見着能比她舒坦。
蘇曜……
馮嫺微微眯起眼睛,脣角緊緊抿成一條冰冷的弧度:當初你曾是說會待我如同心頭肉,額間珠,日日夜夜只念着我一個,時時刻刻想得都是我一人,山盟海誓,此情不渝。說得是溫柔脈脈,竟是讓我當了真。可成婚之後,雖是不納妾不碰旁的女人,可心裡頭眼裡卻只想着另外一個女人。哪怕那個女子,會讓一家日後的前程蒙上陰影,你也在所不惜。
這樣的人,她怎麼會允許?
想到這裡,馮嫺微微抿了抿脣角,彷彿是想起了什麼事,忽而輕輕笑了一聲,腦中閃過一些念頭——不過說來,還真是得謝謝我那未來的好兒媳婦,她可是給自己提前送了一份大禮,經過那件事,自己就是不信,那個女人還是敢出現在大庭廣衆之下!
這可是燕京,顧家的事,顧家的人,可還有不少人記得呢,特別是那顧紫瓊,生得又是極好的,當年可是不少夫人奶奶心裡頭的好媳婦人選呢。也是巧了,先前又是鬧了那麼一場,蘇曜也是出面將事情攬下來。這怎麼會讓人不想到顧紫瓊?這顧家的事情,雖說該是罰的也是罰了,可這犯官之後,說起來能有什麼好聽的?
就是自己一句話不說,老爺、老夫人也不會輕易這件事。哪怕真個成了事,府裡頭的上上下下,哪個會將這顧紫瓊一個犯官之女看在眼中的?馮嫺冷笑了一聲,若是這顧紫瓊只在外頭做個外室,自己也就是當沒見過沒聽過,既然上了門,就莫要怪自己的手段每個輕重了。?
在心裡想了一通,馮嫺的車轎便是到了內宅的大堂外頭。馮嫺扶着一個丫鬟的手,慢慢下了車馬,直起身子後便輕聲詢問上面相迎的幾個綠衣丫鬟:“老夫人可是好些了?”
前些日子,老夫人葉氏受了些風寒,身骨也有些虛弱,便吃了好些時候的藥,這些日子過來,都是在養着身子骨,日日少不得吃藥的。馮嫺也是經常探問葉氏,精心照料,一應的藥餌吃食,都是細細琢磨透了,方吩咐下去的。精細合適不說,日日還變着法子換着吃,很是體貼。
此時從外頭回來,馮嫺頭一個問了葉氏的身體狀況,卻也是和往日沒什麼區別。那幾個丫鬟聽了這話,也沒覺得馮嫺與往日有什麼不同,只是想着先前發生的事情,心裡頭少不得有些擔憂,連着臉色也多了幾分往日沒有的不安,支支吾吾的,沒了往日的爽利。馮嫺將這些看在眼中,面上卻露出了有些擔憂焦急的神情,急急問道:“怎麼?瞧着你們支支吾吾的樣子,老夫人可是哪裡不舒坦?請了……”
馮嫺的話還沒說完,就瞧見葉氏正扶着蘇曜的手站在前面,神情有些複雜,目光裡也透出些許愧疚來。她靜靜站在那裡,看着馮嫺擡頭看來,便是點了點頭,緩緩道:“你回來了,跟着我過來,有一件事情,我須得與你說一說。”
“能有什麼大事,竟讓您親自出來了?”馮嫺只做不知,笑着走到葉氏的右側,也是如同蘇曜一般扶着她,一面慢慢地走,一面笑容滿面着道:“您要是有什麼吩咐,打發個丫鬟婆子過來,相公與我自然都是聽孃的話,照着您的意思辦去。何必勞動您,沒得耽擱了病情。”
聽得馮嫺如此說來,那葉氏目光閃動,卻是嘆了一口氣,側過臉看了蘇曜一眼,沒有再說話。而蘇曜,也彷彿是呆愣住了,好是半日過去,方慢慢着道:“小嫺,一件事,我必須說與你聽,你,先和我們到屋子裡,說完事情,再說別的吧。”
“什麼事,竟是這般鄭重?”馮嫺故作不知,彷彿什麼防備都沒有,笑得眉眼彎彎:“說來,我今日到了徐家,也是鬆了一口氣,徐家倒也沒我想的那般,雖說不必常往來,可尋常的親戚一般,倒也過得去。”
“嗯。”蘇曜頗有幾分心煩意亂,看着馮嫺依舊是笑得無知無覺的臉,再想起這麼些年,她孝順父母,敬重自己,管家有道,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處置得妥帖,又是生了兩個兒子。雖說這些年對待自己冷淡了些,但從各方面來說,竟是無一處是能挑出毛病來的。自己,卻是是辜負了這個好女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