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錢莊還在虧呢。”錢老夫子覺得有責任給主人提個醒。到底是年輕人,一順就不知道高低深淺了。
要說權貴之家,開質鋪的有的是,百姓生活不困苦的還真沒幾家。就算是小康之家,也難免要和質鋪打交道。春暖花開的時候當了棉襖,等秋風一起的時候再給贖回來繼續穿上,這都是常有的事。
有時候,就缺的是幾百個大錢,沒有這錢,就繞不過去
正因如此,開質鋪的最爲賺錢,當然,要是能有白來的鹽引茶引,或是去自己開鹽井搶茶山,那來錢更快。
不然的話,就是在蘇鬆一帶販賣絲綢,那也是來錢很快的行當。
除此之外,就是在夏收秋收的時候,低價收糧,等冬荒的時候高價出售,這種大糧商,也是極爲賺錢的。
大明在常平倉上極爲失敗,因爲開礦的失誤,銅錢嚴重不足,導致收取賦稅時百姓只能賤賣糧食來換取銀子和銅錢交稅,等自己糧食不夠吃了,又只能高價購買。
中間的差價,就是質鋪和糧商等大商人一併賺了去了。
當然了,在大明,商業只是政治強權的延續,沒有強權的商業是不可能長久的。再厲害的大商人,就算是家資百萬的大商人,一旦落在有心人眼裡,輕則破財,重則破家,都可能是分分鐘的事。
所以,真正的長袖善舞的大商人都是依附於官紳之下的,只有上頭有人罩着,而且得是真正的有權勢的大人物當後臺,這才能把生意做大,做長久。
至於張佳木的錢莊生意,其實是提前了二百來年,山西人依靠着和清廷的關係在各地設立錢莊,在清末時,又開辦了匯兌業務,被清朝皇帝褒獎爲匯通天下,佔盡了當時風流。
而張佳木的錢莊此時自然開辦不了匯兌,一則,消息傳送還有問題,得郵傳更加鞏固規範之後,才能考慮。
二則,信用未鄣,最少在數年之後,才能談得上匯兌。
現在的錢莊,叫人儲存銀兩什麼的,也不大可能。還是一句話,沒有信用,百姓絕不可能儲存銀。
如果有儲戶存銀,領取利息,而錢莊以存銀生利,那就不是錢莊,而是現代意義上的銀行了。
所謂錢莊,就是專管黃金、白銀、制錢這三樣貨幣的兌換,在幫人兌換的同時,獲取利益。
大明的貨幣極爲混亂,相比較下,當時的歐洲已經是在鑄由業上很成熟了。因爲貨幣混亂,所以百姓使用很不方便,最常見的就是把整銀兌成碎銀來使用,比如一隻雞三分銀子,用銅錢自然最好,但大明的銅錢開採的太少,而且鑄造的也很混亂,有什麼金背、旋邊之分,光是幣種,就是十幾種之分。正統和天順年間,官府掌握變弱,私鑄銅錢成分,質量參差不一,百姓使用極爲不便。
正因如此,錢莊業纔開始正式出現,在嘉靖之前,錢莊自己也可以合夥私鑄銅錢,用來兌換百姓的黃金和白銀,其利之大,一出現就被權貴和世家們掌握於手。
一直到嘉靖八年過後,嚴禁私鑄銅錢,錢莊纔開始向官府購買制錢來兌換,就算這樣,利潤也是不小。
開始只是兌換錢兩,後來開始放貸和兼營別的營生,到了清中葉後,錢莊開始承兌,甚至經營彩票,也是開始向着現代銀行業轉進,不過,等真正的有龐大資本支持的外國銀行進入之中,中國本土的錢莊就開始崩潰消融,直到最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張佳木的錢莊如果也搞有償兌換,其利當然也不會小。
但他開設的數十個錢莊網點,規模不小,僱傭的掌櫃和夥計當然不敢欺騙錦衣衛掌印指揮的東家,按說賺錢獲利應該不小。
但開辦至今已近三個月,口碑已經立的不小,夥計掌拒也都上了軌道,但張佳木的兌換還是隻按成本收費,幾乎沒有任何盈利。
這麼一來,扣除錢莊夥計掌拒的工錢,還有前期的投入等等,虧的本錢可就不小了。
因爲當時的錢莊全是靠這種兌換來賺取利潤,甚至在收夏糧和秋收的時候,有意的配合大糧商來擡高銀錢兌換的成本。
反正你不兌隨便你,但官府也在這時候開始收取賦稅,有本事不兌的話,卻是怎麼向官府交納稅銀?
現在朝廷還是徵收不少的實物稅,一年運到京城的糧食還有百萬石以上,各地運往軍鎮邊軍的糧食也很不少,各地官府截留自用的糧食桑麻草束之類的稅賦也很高,但也有相當高的稅賦是以白銀徵收了。
到張居正的時代,大明帝國有七成左右的白銀徵收,實物徵收仍然佔一定比重,不過,幾乎是快被白銀給取代了。
就是現在,也很不少,特別是現在,百姓要準備交稅的錢,要準備夏收時的一些物件,要贖回秋冬時當的夏秋的衣服,正是用銀用錢的時候。
再過一兩個月,更是一個兌換的高峰,要是張佳木甩開手賺錢,憑他這麼雄厚股本開設的數十個錢莊,獲利當然不小。
要知道,他的錢莊已經有二十餘個,全部是開設在名城大府,規模也很不小,又因爲是按成本兌換經營,有不少小錢莊直接就是到張佳木的錢莊來兌換,自己倒還少了不小的成本。這麼一來,兌換量就大的很了,再加上普通百姓的兌換,數字就更加龐大了。
錢老夫子很是不解,開設之初,爲了確立口碑和打開局面,微利經營或是無利經營,無話可說,現在局面都打開了,光是在南京就有三處大錢莊,全部開設在通衢大道,規模極大,南京最大的那家用人就有二十幾個,庫房就有十幾二十間,哪裡的錢莊有這麼大的規模
張佳木年獲利數十萬,一倒手又拿出幾十萬來開這種不賺錢的錢莊,錢老夫子說起來時,老鼠須一跳一跳的,直覺得眼前有一座金山銀海就象流水一般的流將出去,這種情形,讓他心如刀絞,簡直是心疼的不得了。
不賺就算了,再想想到年底開給掌櫃和夥計工錢時還得虧錢,有些錢莊是租來的地方,還得給不菲的租金,這麼一算,就恨不得吐血了。
“虧怕什麼,”張佳木哈哈一笑,向着老頭子道:“還且得虧一陣子。唔,今年要虧的更多。老夫子,幫我算一算,各方的獲利,在兩個月之前,能騰挪出多少銀子來?”
“約摸能收回三十萬吧。大爺,我可得實說,這筆銀子是在年前最大的一注,在年底之前,零零碎碎的,最多也就有三五萬的進項,別的進項可不多了。你要有什麼用處,到時候可不要和我打饑荒”
敢這麼和東家說話的夫子倒是很多,但敢這麼和張佳木說話的,卻是沒有幾個。
張佳木倒也不惱,只是笑道:“差不離了,聘禮都送進宮裡頭去了,還有什麼要錢的地方?再說了,地裡也快收穫了,夫子把這個給忘了?”
張佳木小十萬畝的地,收上的糧食當然也不少,眼前這個老夫子是心疼他亂花亂用,不把銀子當回事,所以故意不說。
被揭穿了,老頭子也是不慌,只道:“糧食才能賣幾個錢?十萬畝地,算淨落二十萬石可不少了,去掉佃戶的,要是急着用銀子現在就賣了,才能到手幾個?”
和佃戶是四六分成,二十萬石糧到張佳木手之後就剩下十幾萬石,按現在收糧的價,還有成色兌換的損耗,到手的銀子最多四萬兩,擱一般人家就是鉅款,但對張佳木來說,還真不算是一筆很大的數目。
“遠不止這個數,老夫子。”聽着錢老夫子的話,張佳木微微一笑,看向在一邊的張福和張祿等人,笑着問道:“你們怎麼看?”
“大爺的新法子試驗過了,看樣子很靈。但究竟怎麼樣,老奴可不敢保。”張福是府里老人,服侍過張佳木祖孫三代,在張佳木面前,說話敢慢條斯理,老氣橫秋的,也就是這老頭兒一個人了。
原本老頭兒也可以順着張佳木說,不過眼看這位小爺花錢如流水,皇上賞的幾十萬鹽引是起家的本錢,去年淘弄的大棚,琉璃廠什麼的,還有葡萄酒,都很賺錢。
今年弄的這個錢莊就是個無底洞,一直往裡頭賠錢,這般賠法,這個世代給張家效力的老管家,當然看的着實心疼,也實在是看不過眼。
老頭兒的心思,張佳木自然很清楚,當下只笑了笑,向一羣最親信的家裡人道:“你們怕什麼,我做事,還能沒有分寸?”
“就是就是,”張祿上來打圓場,笑道:“大爺要是沒錢用了,錦衣衛的銀子能堆成山,一張條子出去,幾十萬立刻就搬過來了。”
張祿是張福的侄子,到府中也有一陣子了,效力還算勤快,也算靠的住,所以張佳木打算提拔他一下,以後好接張福的班。
畢竟是這種家生子的靠的住,現在他也沒有什麼精力去發掘外頭可靠的人了。
象湯三這樣的,畢竟還是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