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京城的生病的人特別的多,威北侯府的二夫人病了,壽陽長公主病了,永寧侯夫人病了,應家八夫人病了……就跟傳染病一樣,突然就病倒了一大片。蔣氏順應大流,也跟着“病了”。
儘管已經對外稱“病”,但每日送到蔣氏面前的帖子仍是堆成了小山,送到王家三房的禮更是堆滿了庫房。有一次去王老夫人院裡請安時,原氏還很是酸溜溜的道:“三弟妹可真是好命,這幾天收到禮,都夠給檀姐兒置辦一副嫁妝了吧。”
蔣氏只當沒聽見,轉頭去跟裴氏說話去了。
對於送來的那些禮,蔣氏能拒的都已經拒了,礙於交情不好拒絕的,蔣氏則是將田莊鋪子等都原封不動的退了回去,其他的東西則是找了價值相當的物件再回禮過去。
在這之中,蔣霏打着探病的名義,曾帶着袁敏來看望過蔣氏一次,只是走到時候頗爲失望。
蔣氏雖然不用主持中饋,但因丈夫是官身,又在太子面前得臉,平日的應酬也多。如今是難得的閒下來,每天無事就將兩女兒叫過來說話,很是怡然自得。
而另一邊,在羊角兒衚衕陳家的宅子裡。
陳家的少奶奶張氏用手輕輕的撫摸着桌子上放着的一個菊花形琉璃座,顯得有些愛不釋手。
那琉璃座晶瑩剔透,流雲漓彩,光彩奪目,讓人看了就移不開眼。而這琉璃座最珍貴的還不在這個地方,而在菊花座中央放着的一顆拳頭大的夜明珠。那夜明珠發出明亮的白光,將整個屋子都照得亮了幾分。張氏不由在心中讚歎,便是她跟着婆婆見識過不少的好東西,也難見到這樣珍貴不凡的物件。
而琉璃座的旁邊還放着一個三寸長兩寸寬的紫檀木匣子,裡面放了十張面值一百兩的銀票和兩間鋪子的契紙。
張氏戀戀不捨的收回手,然後對身邊的丫鬟嘆道:“東昌伯府在京裡早已門第不顯,沒想到還藏了這樣的好東西。”說着再次戀戀不捨的看了桌上的東西一眼,心中猶豫了一會,最終對丫鬟道:“算了,婆婆不在,還是將這些東西退回去吧。”
那丫鬟不由替張氏可惜,道:“少奶奶,這裡可值好幾千兩銀子。而且那秦家的管事說了是送給少奶奶的,只求少奶奶替他們在夫人面前說幾句話,不管成不成,這些東西都是少奶奶的。”
張氏一直跟在陳夫人身邊,自然知道秦家所求何事的。自從傳出要給太子選側室的消息之後,來陳家求陳夫人幫着在貴妃面前遞話的人就絡繹不絕。
太子雖然養在皇后娘娘身邊,但說到底陳夫人才是太子的親外祖母,貴妃娘娘在宮裡又得寵,通過陳夫人走通貴妃娘娘的路子不失爲一條好門道。
但張氏看得清楚,陳夫人行事謹慎,從來不輕易幫人在貴妃面前遞話。陳夫人便是對這些求見的人不勝其煩,所以才幹脆找了個被噩夢靨着了的名目躲到庵裡去了。
張氏看着桌子上的這些東西,顯得很是猶豫,她一邊心中知道婆婆不會喜歡她收下這些東西,另一邊卻又心裡癢癢的。
丫鬟見了,便繼續勸道:“少奶奶,您何必跟錢過不去。我知道您是怕夫人不高興,但既然秦家說了不管成不成東西都是您的,但這說不說,能不能成,還不是您說了算。您將這些東西偷偷收着,等回頭再跟秦家的人說您已經幫他們在夫人面前說過話了,但夫人沒同意。到時候您就是白得了這些東西。”
張氏仍是有些搖擺不定,丫鬟則繼續道:“前幾日張家老爺和夫人不是還跟您哭訴,說少奶奶的兩個妹妹已經說好了親事,但卻沒銀子置辦嫁妝嗎,有了這些銀子,少奶奶至少可以解一解孃家的燃眉之急。
張氏想到孃家的情形,對丫鬟的話不由有些心動。
張氏的父親張老爺只是個落第的舉子,考了幾年春圍皆不中,便做起了教書先生。張氏有一兄二妹,全家人靠着家中的五百畝水田和張老爺的束脩過日子,家裡只有一個老媽子和一個小丫鬟伺候,日子算是小康。
當年陳夫人看中她說要聘了她給家中唯一的庶子做媳婦,當時張家人人都覺得像是天上掉餡餅一樣。張老爺張夫人爲了能讓她嫁得體面,連預備給兩個妹妹的嫁妝都拿了出來,又將家中的五百畝水田也陪了過來,攏攏總總給她湊了一副兩千兩出頭的嫁妝。
張老爺張夫人現在說沒錢給兩個妹妹置辦嫁妝,她卻相信的。
當初張老爺張夫人捨得將大半身家都讓她陪了過來,原是指望着她進門之後就能幫着貼補孃家。但陳家雖只有她相公一個兒子,陳夫人卻不像別的沒生下兒子的正室一樣,指望着庶子給她養老,反而是他們要巴結着陳夫人這個嫡母。這兩年雖名說是她管家,但每個月卻要跟陳夫人對一次總賬,她根本不敢從中撈錢。張老爺張夫人總怪她只顧着自己過好日子,不顧孃家,可他們哪裡知道,她是根本拿不出錢來貼補孃家。
張氏握緊拳頭,閉着眼睛在心中對自己道,她就拿這一次,這次之後絕不會再收其他人的東西,婆婆應該不會發現的。
張氏定了定決心,等她再睜開眼睛時,眼中已經有了幾抹堅定之色,接着對丫鬟道:“你將銀票和鋪子的契紙都收起來,過幾日找個機會送到張家,這菊花琉璃座太打眼,容易被婆婆發現,你將它退回秦家去,順便找個機會跟秦家的人說,我會幫着在婆婆面前提一提,但成不成我不敢保證。”說着再看了桌子上的琉璃座一眼,心中不由可惜了一會。
丫鬟摸了摸身上放着的秦家送禮來的管事塞給她的荷包,不由高興的道是,接着便將桌子上放着的琉璃座放進了匣子裡合上蓋子。丫鬟正準備將兩個匣子都起來,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吵鬧聲,門口守門的丫鬟道了一句:“秋姨奶奶,您不能擅闖,請容奴婢先進去稟報少奶奶。”
但不等丫鬟將話說完,一個年紀在四十歲左右,穿着官綠色褙子的婦人已經帶着一個丫鬟闖了進來。那婦人正是陳家少爺的生母秋姨奶奶。
張氏對這擅闖進來的秋姨奶奶很是皺了皺眉頭,很是不滿的道:“姨奶奶,你要進來也該讓丫鬟先稟報一聲,人人都像你這樣亂闖,我在家裡怎麼立規矩。”
畢竟是陳少爺的生母,張氏剛進門的時候對秋姨奶奶還很是服低做小了一段時間,就怕對她服侍得不周到會惹惱了丈夫。但後面見丈夫只顧着討好嫡母,根本不在乎這個生母。而秋姨奶奶對此卻一點不在意,當陳少爺好像不是她生的一樣,從不往他跟前湊。對她這個兒媳也是恭順有餘親熱不足。久而久之,張氏也就懶得去討好秋姨奶奶了,更甚有些看不起她姨娘的出身。
秋姨奶奶卻像沒有聽到她口中的責怪一樣,盯着張氏開口問道:“你是不是收了外頭人送進來的東西?”接着看到張氏丫鬟手中抱着的兩個匣子,直接走過去將它們搶了過來,放到桌子上打開蓋子瞧了裡面的東西一眼,接着臉上也不由露出驚歎的神色,但很快就將匣子合上,然後對張氏道:“將這些東西全都退回去。”
張氏不滿的皺了皺眉頭,對秋姨奶奶道:“姨奶奶,看在大爺的面上我敬你幾分,但我做事,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姨娘說到底只是半個主子,而她卻正是正經的少奶奶。張氏平時看秋姨奶奶對她恭順慣了,很不滿她現在說話的語氣。
秋姨奶奶卻啐了她一口,罵道:“你要作死自己到外面死去,別連累根哥兒。”
她跟陳夫人相處了半輩子,她比張氏更瞭解陳夫人。陳夫人雖然面上對根哥兒和張氏這對庶子庶媳不錯,但倘若他們做了什麼事連累了她的三個女兒,她都能活剮了他們。
陳夫人不是壞人,但卻是將自己的三個女兒看得比誰都重的人。當年陳老爺的另一個庶女,四小姐滿娘因不滿陳夫人給她定下的親事,和她的生母鬥姨娘一起鬨着老爺送她去給三姑爺做妾,又跑去故意勾引三姑爺。結果如何,妾沒做成,陳夫人將原本說給她的那門親事退了,然後硬是將她留在家中成了老姑娘,等陳老爺一去,讓她守完孝,陳夫人接着就將她遠嫁到了西北,給一個四十多歲的老鰥夫做了續絃,至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而鬥姨娘如今還在庵裡做着粗活敲着木魚。
她後面聽說,那個原本說給滿孃的窮秀才,後來考中了進士然後外放做官去了。
她很清楚,陳夫人這些年攢下的東西不少,她沒有親生的兒子,三個女兒又都嫁得好,不會將她手中的東西看在眼裡。只要根哥兒好好孝順恭敬陳夫人這個嫡母,憑着夫人的性子,她手裡的東西以後遲早都會給根哥兒的。但前提是根哥兒不能給她的女兒惹禍。
宮裡貴妃娘娘是個聰明又謹慎的人,從太子殿下抱給皇后娘娘那天開始,她只會當這個兒子是替皇后生的,絕不會插手太子身邊的任何事。就如她將根哥兒生下來,但卻希望他親近孝順陳夫人,自己卻不敢多與兒子親近一樣,根哥兒的親事,她更是一句話都不敢插嘴。因爲她知道,兒子的一切只有陳夫人這個嫡母才能給。
太子的事也一樣,皇后絕對不會希望自己養大的太子跟生母親近,更不會希望貴妃這個生母插手太子的事。所以這次太子選側妃,貴妃娘娘同樣不會插嘴半句話的,一切她只會憑皇上和皇后做主。
秋姨奶奶對張氏的丫鬟問道:“這些東西是那個府上送來的。”
那丫鬟偷偷的看了張氏一眼,見她沒什麼反應,然後才小聲的道:“是東昌伯府秦家。”
秋姨奶奶對自己身後的丫鬟道:“將東西抱給外院的管事,讓管事送回秦家去。”
她身後的丫鬟道是,接着抱着東西先出去了。秋姨奶奶再對張氏道:“好好做你的少奶奶,好好服侍夫人,少插手外頭的事。這次就算了,下次若再讓我知道你收別人的東西,我就告到夫人面前去。到時候惹得夫人不滿,她若想換個媳婦,可不會有人替你求情。”說完便重重的揮了一下袖子走了。
秋姨奶奶走後,張氏的丫鬟走到張氏身邊,小心翼翼的問道:“少奶奶,現在怎麼辦?”
張氏對被拿走的東西顯得很是肉疼,沒好氣的道:“拿都拿走了,還能怎麼辦。”說着緩了緩心中的氣,過了會,才又緩了語氣道:“算了,或許是老天不讓我拿這些好東西吧。”比起這些東西,她現在更擔心秋姨奶奶是不是真的不會將這件事告訴婆婆。
過了會,張氏又對丫鬟道:“若是外面的人再送東西進來,不要再收了。還有,去找個人看着秋姨奶奶,她若讓人去庵堂找夫人,立刻回來報給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