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丹棲院回來,高氏就將自己關在了房間裡。
她心中滿滿的都是散發不出去的鬱氣,她活了十六年從來沒有這一刻覺得窩囊過。丈夫偷了自己兄長的女人,周世瑛爲了留住把柄順手將蘭羅塞給了周世玹,而無論是繼遠侯還是周世瑛王檀都默許了蘭羅生下這個孩子,周世玹更是歡歡喜喜的準備當爹……從頭到尾沒有人問一問她這個正室主母願不願意。
丈夫沒本事,連帶着她也要受人輕視,而論起孃家,比起有個受皇上看重的尚書爹的王氏,她一樣沒有什麼優勢。
她坐在房間裡,袖子下的手握成拳頭,指甲幾乎要陷進肉裡,彷彿只有疼才能讓自己繼續保持鎮定一些。
她在心裡做了無數的心理建設,說服自己形式如此,自己只能忍耐。過了許久許久之後,她才讓自己的情緒平和下來,然後打開門走出房間。
院子裡有幾個丫鬟正抱着大大小小的包袱院子的抄手遊廊走過去正往第三進的院子走去,她院中的幾個丫鬟正站在廊下看着那些走過去的丫鬟竊竊私語。見到高氏從屋子裡出來,丫鬟們急忙停下嘴對着她屈膝行禮。
高氏的眼睛沉了沉,看向旁邊的一個丫鬟問到:“這是怎麼回事?”
丫鬟回答道:“蘭羅姑娘要搬到我們院子裡來了,三少爺讓人去將她的東西都搬過來。”接着又見高氏一直望着那些抱行禮的丫鬟一直往後進的院子走去,便又解釋道:“三少爺說跨院沒有收拾,屋子又簡陋,所以直接讓蘭羅住到三進的廂房裡去。”
一個同房丫頭,連妾室都不是,住跨院都是高擡她了,如今連跨院都嫌棄,竟然住到三進的廂房了,這院裡還有沒有規矩了。
高氏又開口問道:“三少爺呢,去哪裡了?”
丫鬟見高氏臉色有些不好,有些小心翼翼的回道:“蘭羅說剛剛被嚇得動了胎氣,三少爺現在正在三進的廂房裡陪着蘭羅。”
高氏覺得自己心裡像是被針扎着一樣,她再是看不上週世玹,但也希望得到丈夫的關懷。他鬧出這麼大的事情,又讓一個丫頭懷孕在她前頭,如今不說來安撫她,反而急不可耐的去哄那丫頭。
高氏雖不高興,但憑着她的修養卻做不出跑到後進院子去跟一個丫頭大吵大鬧的計較。她正想轉身回去房間,但卻又在此時才發現,院子外面遠遠的地方,同樣斷斷續續的傳來吵鬧聲,那聲音像是下人的哭求哀嚎。
高氏又問道:“外面又是怎麼回事,爲何這麼吵?”
丫鬟回道:“是二少奶奶令人抄了虞麼麼一家,並叫來了人牙子要將虞麼麼一家發賣出去。虞麼麼一家不肯走,所以在哀求二少奶奶。”
王氏的動作倒是快,纔剛剛接手中饋,便等不及要殺雞儆猴了。
想到接了中饋之權大張旗鼓要殺雞儆猴的王檀,再想到自己,高氏只覺得心中一口鬱氣無法發作,憋得自己難受得很。
她轉身回了房間,在房間裡沉默的站了一會,接着轉頭吩咐自己的丫鬟道:“收拾東西,我要回孃家。”
另一邊,王檀從外面回了景瀾院。剛剛走進屋子,坐在榻上的周世瑛便看着她問道:“虞麼麼一家都處置了?”
王檀點點頭,“嗯”了一聲,然後走到她旁邊的位置上坐下,然後又開口道:“用虞麼麼立了威,之後我接收中饋應會順當許多,其他的管事看着虞麼麼的下場,也會收斂一些。”畢竟做管事的,哪一個的手腳能幹淨的了。她對她們睜隻眼閉隻眼那是不跟她們計較,真若惹急了她抄出她們的底來,最後落成虞麼麼的下場,虧的還是她們。
王檀摸了摸額頭,略有些疲憊的道:“後面我再找機會將幾個重要部門的管事撤下來換上我的人,後院的事就差不多能抓在手裡了。”
周世瑛笑了笑,道:“這些事你決定就好。”接着看到她滿臉倦怠的樣子,招了招手讓丫鬟將榻上的小几撤下去,然後伸手將她抱過來,關切道:“今天發生的事情多,累了吧?”說着用手在她肩膀捏了捏,幫她放鬆。
王檀確實是有些累了,此時享受着丈夫的伺候,不由輕鬆的舒出一口氣。閉上眼睛輕鬆的享受着,間或還對丈夫提出意見道:“捏重一點……旁邊也捏一捏。”
等過了半刻鐘之後,王檀覺得自己好了些,將周世瑛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了下來,然後又與他說話道:“沒想到這件事可以做得這麼輕鬆,只是如今雖說拿到了中饋的權利,侯爺也說讓白氏不得再插手管家和我們院子裡的事,但憑太太的性子,只怕不會那麼容易罷休。”
周世瑛半譏笑的道:“白氏以前能鬧騰,一來是有父親的縱容,二是有外人給她籌謀,若不然,憑她的智商哪裡能攪騰出那些事。如今父親已經不願意再站在她一邊,給她出謀劃策的人見她失勢,也未必還願意依附她。就算她不罷休,以後也不足爲懼了。”
王檀點了點頭,接着又繼續道:“今日我們算計的這些事,侯爺未必看不透,我看他像是有些傷心了。”
周世瑛惱道:“那也是他自己造的,侯府會變成今天這樣亂糟糟的,他有一半以上的功勞。還有三弟也是,他會長歪成今天這樣,給他輸灌錯誤觀念的白氏佔一半功勞,他這個對他只寵不愛的父親一樣要佔一半的功勞。他這個侯爺,作爲丈夫對母親和白氏都不合格,作爲父親,對我們這幾個子女,包括對白氏的一雙兒女,同樣不合格。他現在覺得家不成家,覺得委屈可憐了,那他早幹嘛去了……”
他對繼遠侯有諸多的不滿,但到底還是自己的父親,想到在丹棲院他最後步履踉蹌離開的一幕,到底還是覺得有些同情他的,後面抱怨的話便也沒用繼續再說下去了。
王檀也知道他對繼遠侯的感情一直有些複雜,他對繼遠侯未必有他嘴上說得那麼忍心,便也不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轉而岔開話題道:“對了,紫雲在湯裡放的東西怎麼會變成了毒藥。”
她是清楚的,紫雲從紅雲手中拿來的確實只是催情藥。白氏雖然恨不得周世瑛死,但卻真不敢讓紫雲給他下毒藥的,畢竟紫雲是她送過來的,若周世瑛因此出了事,她根本脫不了關係。
她頂多只是想用紫雲離間一下她和周世瑛的感情,讓他們夫妻不和,若是她因此跟周世瑛鬧起來,讓他失望於岳家那就更好了。
周世瑛開口道:“我換的,催情藥哪有毒藥讓父親看着更觸目驚心。”
雖然她並不同情紫雲,但她在心裡還是默默給她默了個哀。紫雲怕到現在還被以爲紅雲給她的真的是毒藥吧。她和蘭羅一同被白氏塞進景瀾院來,但如今兩個人的境況卻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想到蘭羅,王檀又想起高氏,嘆了一口氣道:“今天的事情裡,最無辜的怕要算高氏了吧。說實話,高氏進門以來便一直安分守己的做個三少奶奶,對我這個二嫂也是恭敬有加,從不參與到我和白氏的爭鬥裡面去。但如今我們保下蘭羅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多少是損害了她的利益。對她,我總覺得有些愧疚。我今天在丹棲院看她的臉色便有些不好,只怕她如今已經怨上我們了。”
周世瑛勸她道:“不要想了,就算沒有今天的事情,你以爲憑三弟的性子,她就不會因爲這樣的事被打臉嗎。就當她運氣不好,遇人不淑吧。”
王檀道:“話也不是這樣說的,就算沒有今天的事她還是會受這樣的委屈,但那到底與我無關。但今天,卻是我也有份踩她的臉面。”說完搖了搖頭,又接着道:“算了,反正事情已經這樣了,以後找機會補償她吧。”
話剛剛說完,蓮霧突然從外面走了進來,對他們屈膝行禮過後,開口道:“少爺,少奶奶,三少奶奶想回孃家,讓您拿對牌安排車馬。”
王檀問道:“怎麼回事?”接着想到今天的事,又站起來道:“我去看看。”
周世瑛卻伸手將她拉回到榻上坐下,道:“你去有什麼用,連你自己都說了她現在只怕正恨着你呢,你去了還不正好撞到她的火氣上,況且也未必留得住她。”說完對蓮霧吩咐道:“去將對牌拿給她吧。”
說完看到王檀皺眉滿臉不贊同的樣子,又接着道:“讓她先回去讓孃家人先勸勸她,等明日再讓老三親自去給她道個歉,然後接她回來,到時候她氣也消了,我們面子也給足她了,不比你現在去撞她的槍口還留不住人強。”
彷彿也找不到比這更好的辦法,王檀嘆了口氣,最終默認了她的辦法。
而此時在丹棲院裡,白氏只覺得全身上下連心帶肝哪裡都疼,哪裡都是不舒服。
她不明白,明明是好好的幾張牌,怎麼會被她打成這樣。她自己被奪了管家權利不說,兒子也落得一個偷兄長女人的罪名。她現在只覺得前途灰濛濛的,讓她越看越找不到方向。
她有氣無力的開口問旁邊的丫鬟道:“紅雲,侯爺去哪裡了。”
直到旁邊的丫鬟開口說話,她才發現旁邊站着的不是紅雲而是綠雲。紅雲因爲涉嫌偷偷給紫雲“毒藥”的事情,已經跟虞麼麼一家一起被王檀發賣出去了。
比起綠雲來,她更加信重的是紅雲,許多事她也願意只交給紅雲去做。失了紅雲她就像失了一隻手臂。此刻她只覺得自己全身上下更不舒服了,對周世瑛和王檀滿胸口的恨意卻無法發泄出來。
綠雲開口回答道:“回夫人話,侯爺去外院書房了。”
她全身更加失去了力氣,又問道:“三少爺呢?”
綠雲頓了頓,纔開口道:“三少爺去陪蘭羅姑娘了。”
白氏不由失望也爲自己悲哀起來,自己這個母親爲了她成了這個樣子,他倒是還有心去哄那個丫頭。難道他不知道蘭羅那丫頭是老二故意留下來挾制他們的污點?
她張口還要再問什麼,正在此時,一個丫鬟從外面走了進來,對她行了禮然後開口道:“夫人,三少奶奶要回孃家。”
“什麼!”白氏忽的從榻上跳起來,她還知道今天的事情是自己的兒子有錯在先的,若是高氏回了孃家一哭訴,只怕高家也會對玹哥兒失望。玹哥兒如今的境況,更不能失去岳家的主持。
白氏連忙道:“快去,讓三少爺去將三少奶奶留住。”接着想到了什麼,又道:“算了,還是我自己親自去。”說着急切的就要往門外走。
丫鬟急忙又道:“夫人,三少奶奶已經坐了馬車走了。”
白氏氣得想罵打人,看着丫鬟罵道:“你怎麼現在纔來說。”
丫鬟嚇得不敢說話,怯怯的站在旁邊。
白氏喪氣的坐回榻上,在榻上過了好一會之後,才又對旁邊的綠雲道:“你明天去將黃夫人請進府來。”黃夫人最有辦法,她要讓她幫她出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