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紫衣出府時,童濯心和她同行。胡紫衣皺眉道:“我看越晨曦現在的情緒很是不好,丞相之死固然對他打擊很大,但是好歹是爲護駕而死,又得了這麼多陛下的厚封,他是聰明人,該知道來日方長,可是卻好像變得很看不開似的,這實在是不對頭。”
童濯心嘆道:“他是大家公子,向來順風順水,人生沒有過一點坎坷,驟逢大變,怎能不心智大亂?這已經算是好的了,你看我當日,是不是更像個瘋子?”
胡紫衣瞥她:“你現在倒是比當初好了不止十倍。是怎麼忽然就想明白了?”
“也許不是想明白了,只是放下了。”童濯心這句話不似回答,倒像是自言自語。
胡紫衣和她站在越府門口靜默了許久,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良久,胡紫衣低聲說道:“越丞相一死,朝中不知道會不會出亂子,那些向來自以爲是的文臣和居功自傲的武將,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擺平的。如果越晨曦還要守孝,那他和公主的親事只怕就要過幾年再定了。”
童濯心聽她說話有點東一榔頭西一棒子,似是不合邏輯,想着她今日的古怪,忽然心念一動,脫口而出:“紫衣,你,你該不會是喜歡越晨曦吧?”
胡紫衣猛地一驚,大窘道:“你說什麼呢?怎麼可能?”
童濯心見她神情閃爍,便拉住她往自己的馬車上走,“你跟我進車來,我要審你。”
關了車門,童濯心鄭重其事地看着胡紫衣,胡紫衣向來坦坦蕩蕩,大大方方,今日在她的直視面前竟然眼神躲避,臉頰泛紅,顯然是“心有鬼胎”。童濯心只盯着她看,她就顯得手足無措了。
童濯心看她這樣,撲哧一笑,手指在她鼻子上捏了捏,“真人面前別說假話,你不是個會遮掩心事的人,我只問你兩個問題,你要如實答我。第一,你是不是喜歡越晨曦?若是,那我就再問你第二個問題,從幾時開始的?我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胡紫衣狠狠咬了咬下脣,甩頭道:“好,說就說,我對他是有些好感,要說開始……也沒什麼特別的日子可以算,就是……有幾年了。”
童濯心見她如此坦白,心中忽而爲她感動又忽而爲她憂心,拉着她的手真誠地說:“那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當初我們兩家差點定親時,你豈不是心裡很難過?你要說了,說不定我還能把他讓給你,如今他被皇帝和太后看上了,與你可就要錯過了。”
“錯過也沒什麼,我早知道我們倆其實沒緣分。”胡紫衣既然說了,就索性都坦誠交待。“我發現自己對他有好感時咱們兩人都還不認識,那時候年紀都小,分不清這好感意味着什麼。而後終於想清楚時,已經和你是好朋友了,也知道你們倆人要訂婚了,那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心裡祝福你們就是。而後他竟然甩了你,要和公主成親,我心中是真心鄙視他的,但是看你這麼放得開,又見他提起這件事總是面帶愁容,想來他也不是薄情寡義的人,對他的惱恨也就沒了。不過他終究是要娶別人的,我現在就當他是個朋友,也沒什麼非分之想。”
童濯心卻聽得心裡一酸,一把摟過她,連聲說:“紫衣,真是對不起。我以前對你真是關心的不夠。嬌倩去世時,我就責備她不肯將心事說出,可現在看來,人世間的確有很多心事是不足對外人道的。我知道你是怕說出之後我心裡多想,是體貼我,愛護我,但是這些日子以來你一定有不少心中自苦,我卻未能幫你分擔,實在是對不住你。”
胡紫衣見她竟然淚眼盈盈的,就笑道:“傻丫頭,你哭什麼?又不是我的丈夫被你搶了,是我自己一廂情願的單相思罷了。我都還沒哭呢,你這一哭倒顯得好像是我錯了。行了,快把眼淚收一收。你近日和那個裘千夜怎麼樣了?”
童濯心擦了擦眼角,羞澀地說:“你一回來就問這個,可見心中除了男女之情也沒別的什麼了。”
胡紫衣睜大眼睛:“我一問你,你就不打自招,我看是你心中只有男女之情纔對。怎麼?你當真就選定他了?若是他哪天回國,難道你也要跟着回去嗎?”
童濯心怔了怔:“這件事……我沒有想過。但是,倘若他心中有我,我心中也只有他,那當然是要跟他一起的。”
胡紫衣氣呼呼道:“果然我走幾天,就沒人教導你,你這歧途是走得更遠了。等我過幾日去找你,咱倆再好好聊聊。”
童濯心輕嘆道:“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你想想這一年來,我身邊人死了多少?嬌倩、我爹孃、朱孝慈、還有越丞相。有時候真不得不想起那句詩: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人生短促,萬事如雲。就像你和越晨曦,只是一句話的距離罷了,就這麼錯過了,不是要憾恨一生?我是真心怕再錯過這麼重要的人,讓自己後悔遺恨。你不要總是帶着偏狹之心去看他,其實他也是正直熱情又善良的。”
胡紫衣哼道:“你是走火入魔地喜歡他了,旁人說什麼你也聽不進去了。罷了罷了,反正你們年紀還小,心性未定,說不定過個一年半載,他厭了倦了,你也煩了累了,便不會在一起了。只是你自己千萬注意,女孩子生死事小,名節事大,可不要被他花言巧語騙了心又騙了身,該矜持的一定要矜持啊。”
童濯心從未想過名節這事,被她說得登時紅透了臉,嬌嗔着和她打鬧了幾下,兩人又約了下刺見面的日子後,才各自分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