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千夜連忙說道:“陛下千萬不要誤會千夜之意。陛下安排之盛情美意,千夜是知道的,丞相一家都待我極好,晨曦公子猶如兄長一般可親可敬,千夜要跟着他學的實在是太多,所以才厚顏請求進金碧學堂學習。但是,實在是這一病之後令我覺悟自己長住人家是否太過自私?不說別的,倘若我這一病沒能痊癒,丞相大人身上所揹負之重責,也必令丞相大人無辜受罰。我父皇那邊若是詢問起來,越丞相也要費心解釋。越丞相是個堂堂正正,坦坦蕩蕩的忠良之臣,不似別人那樣做事推諉,他定然會一肩扛下所有責任,但是……這又豈是他之過呢?”
金碧皇帝面露難色,“若殿下真的執意要搬出丞相府,朕當然會尊重殿下的意思,只是要搬去哪裡呢……”
裘千夜說道:“千夜心中有個地方,只是說來又有些惶恐。”
金碧皇帝好奇道:“哦?是哪裡?”
“上次千夜治病之地:祈年宮。那裡是千夜的福地,因有陛下您的龍威護持,千夜才得以闖過此劫。聽聞……那裡已經久成空所,不知可否將其中一座小院留與千夜長住?”
“祈年宮?”皇帝一怔,笑道:“那裡朕是已經有很久沒去過了,又是個偏僻之地,殿下要住那裡的話不嫌太冷清麼?年輕人都愛熱鬧啊。”
“千夜喜靜不喜鬧,所以很喜歡那裡的寂靜安寧,可以讓人靜心凝氣,修身養性。而且,千夜還有一個奢望……”
“什麼?”
“千夜想在兩年後參加金碧國的科舉。”
“哦?”金碧皇帝的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殿下怎麼會有如此奇思妙想?”
裘千夜鄭重道:“千夜既然決心也一生效力金碧,就要徹徹底底地做一個金碧人。若只在陛下的照顧下每天白吃白喝地混日子,也可以混過一生,但卻辜負了父皇當日送我來金碧,意圖兩國修好更進一層之重託,也辜負了陛下對千夜悉心照顧之美意,更辜負了上天許與千夜重獲新生的厚望,所以,千夜哪怕日後只做一個衙門中小小的文書,也是爲金碧百姓做事,爲金碧、飛雁的百年交好盡一份心力。”
金碧皇帝聽得頗爲感慨,連連點頭:“想不到你年紀輕輕,竟然有如此見識胸襟,朕的子女都不及你,飛雁國皇帝有你這樣一個兒子,真是他的福氣。既然如此,朕答應你,可以先住在祈年宮中。但那裡年久失修,還要再派人好好修繕一下再讓你入住。而且那裡畢竟在城外,過於偏遠,丞相府依然是你在京中的一個家,平日想回來的時候,丞相府中的房子永遠給你留着。你若真的想參加科舉,必然還有不少問題要問越晨曦,你們年紀相仿,又都是有抱負的有爲少年,金碧、飛雁兩國的未來就係在你們身上了。”
裘千夜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金碧皇帝敬酒:“千夜謝過陛下的厚恩,他日定不辜負陛下今日之厚望重託!”
童濯心遠遠地看着裘千夜和皇帝的對話,雖然聽不見兩個人說什麼,但看皇帝一會兒蹙眉,一會兒展顏點頭,想來說的是好事兒。她小聲對身邊的胡紫衣說道:“裘千夜在陛下面前很得器重的樣子,可惜啊,他若是咱們陛下的兒子,必然深得陛下寵愛,不會像現在這樣活得這麼陰鬱了。”
胡紫衣淡淡道:“你一天到晚眼中只看見他麼?沒發現越晨曦今天的臉色一直不好看麼?”
“晨曦哥哥?”她舉目看向對面席位上的越晨曦,覺得他今天似乎是面上略帶心事似的,偶爾他的目光似是也投注過來,她努力向他咧開嘴脣微笑,他卻全無反應。
“不知道他今天怎麼了?”童濯心不解地看着他,又不敢大聲呼喚,“一會兒我過去看看。”
越晨曦所坐的位置距離裘千夜不遠,裘千夜和皇帝的對話他都一一聽到。
裘千夜不願意住在丞相府是他意料之中的,但是他選擇了祈年宮作爲自己搬出去後的住所又是越晨曦沒有想到的。
難道住在京城之中對於裘千夜來說不是更有用的麼?無論是距離皇權,還是距離……童濯心,都是更近一些的。那他選擇祈年宮那種偏遠之地又是爲了什麼呢?
他細細思量之時,突然出現一道人影擋在他的桌前,一擡頭,是裘千夜,端着一杯酒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
“越大哥,這回我生病,牽累了你們家上下都跟着着急一場,實在是抱歉,我敬你一杯作爲賠罪可好?”
越晨曦站起身,“殿下言重了,我不勝酒力,只能淺嘗輒止,殿下剛剛大病初癒,也還是保重身體要緊。”
“身體當然要保重,這一杯酒也是要喝的。我想越大哥一定聽到我和陛下剛纔的談話了吧?”裘千夜向他展露出孩子似的頑皮笑容,“我就快要搬出丞相府了,越大哥就當是和我喝踐行酒,也該喝了這一杯纔好啊。”
越晨曦默默舉起杯子,“那我就住殿下日後一切順遂心願。”
“當然!”裘千夜高高興興地舉杯飲下那杯酒,卻不妨灑了一點出來。他尷尬地苦笑:“真是失態了。”一邊說着,一邊從袖子中掏出一塊手帕,迎着月色一展,用那手帕擦去衣襟上的酒漬,笑道:“都說‘衣上酒痕詩裡字,點點都是相思意’。可惜我這酒不是爲了伊人而灑,倒辜負了她給我繡這一方手帕的美意。”說完就轉身走了。
越晨曦一愣,望着他的背影走向童濯心的方向,心中似是被人用力揪抓了一把,那杯中殘存的半杯酒也無心再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