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侍郎陪笑道:“二殿下這是說哪裡話?我們兩人不過是一介侍郎,實在是當不起二位殿下今日所要說的事情之後應負擔的責任。殿下既然是一心一意要和三殿下爭論個長短曲直,多些人聽不是更加公允?”
裘千夜笑道:“是啊,二哥急什麼?你人都在皇宮之中了,多幾位大人過來做見證,也省得日後又有人說是我在宮裡對你下了黑手。朝中大人們做見證,我總不能當着他們的面殺你吧?”
裘彥澤猶豫了片刻。他本已安排人手在幾位朝中重臣的府邸周圍,計劃今晚他這邊得手之後,那邊就動手。但如果幾位尚書都跑到皇宮裡來,要一起動手將逆黨剷除的計劃就難以成行。但是轉念一想,勝算在他這邊,若是能讓人心也都站到他這邊來,不是比刀劍殺人更來得高明?
於是他仰起頭:“好,那就請幾位尚書和朝中諸位有名望的老臣一起入宮。太子之死,父皇之案,今天我們都在這裡說個清楚!”
二位侍郎如蒙大赦般立刻帶着人馬出宮去了。
裘千夜命人從殿內搬了幾把椅子放在崇明殿院中,對裘彥澤和太子妃笑道:“咱們還是坐下來休息會兒吧,這樣虎視眈眈地彼此瞪着,能把對方瞪死嗎?”
他率先坐下來,對太子妃說道:“嫂子,我以爲上次咱們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沒想到你還是這麼執迷不悟的。如今你居然學會與虎謀皮的招數了?二哥與太子的舊仇不管且不說,你以爲他今日若勝了我,能爲太子,爲你,贏得什麼?”
太子妃盯着他:“我什麼也不求,只要能將殺害太子的真兇繩之以法。等那‘真兇’伏法之後,我便離開皇宮,在皇陵附近找個安靜的地方,一生一世爲太子守靈。”
“好個有情有義的太子妃……”裘千夜嘆道:“太子在世時若是肯多珍惜珍惜你們夫妻的這份情意,少花些心思在陰謀詭計上,你們本來可以白頭偕老的。你一生一世的榮華富貴,其實都毀在了他的剛愎自用上。”
太子妃冷冷道:“他再怎麼剛愎自用,也沒想過要送掉自己的性命。這不是你殺他的理由。”
裘千夜好笑道:“怎麼就認定是我殺他的?”他突然張大眼睛:“對了!剛剛我還看到太子的魂魄,就在這皇宮之中游蕩!”
“什麼?”太子妃一驚:“你,你胡說!”
“怎麼是我胡說?剛纔兵部的兩位大人都看到了。我從九龍寺請來住持法源大師,親自在皇宮外爲皇兄超度亡靈,希望皇兄能在轉世之前爲我指明兇手是誰,於是皇兄的魂魄現身,衆目睽睽之下,看到的可不只是一人兩人。”
“真的?”太子妃又是震驚,又是狂喜,四處看着,連聲道:“太子在哪兒?在哪兒?”
裘彥澤忙說道:“老三在騙你呢!他花言巧語最擅蠱惑人心,你倒信他?縱然太子的魂魄真的現身,也是爲了指認他是兇手!”
裘千夜笑道:“二哥這麼肯定?你遠在永州島,不知京中事,誰給你通風報信,說是我害死的皇兄?”他將目光移向太子妃,“哦,對了,一定是皇嫂說的。二哥,你就不害怕皇嫂這麼做,是爲了幫我嗎?”
“幫你什麼?”裘彥澤嗤之以鼻。
裘千夜翹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說:“太子猝然遇害,我接掌朝務是迫不得已,要百官臣服於我並不容易,我總要做些驚天動地且令人信服的事情來,才能讓人相信我真的有一代君主之才。你雖被流放永州島,但我知你復起之心未死,京城內外,還有不少你的死黨,明裡暗裡在等你啓用。這些人,都是日後我繼承皇位時的動亂之患。不揪出這些人來,我必然不能在皇位上高枕無憂,但要揪出這些人,又必須由你親自下令。如何才能讓你露出爪牙來呢?顯然得先讓你覺得,你等到了一個可乘之機,不能錯過。你便會急於和舊部聯絡,反攻京城。這個時候我再出手,將你們一網打盡,朝中文武百官誰不佩服我的足智多謀,目光長遠?”
裘彥澤隨着他曼聲細語,一點點變了臉色。雖然心裡知道這是裘千夜又在挑撥他和太子妃此時的聯手關係,但更讓他心驚肉跳的是,裘千夜的每一句都是如此可怕的說到他的心裡去了。若裘千夜已經想到了這麼多,那他後面所佈置的計劃……是否也已經被他看穿?
他咬牙說道:“裘千夜,無論你今天怎麼舌燦蓮花,巧舌如簧,都掩飾不了你的罪行。我現在不與你多說,等一會兒各位大人都到了,咱們自然可以見個真章!”
裘千夜笑道:“好啊,你是怕說多錯多,我不勉強。來人,擺茶。”
院內的石桌上,宮裡的太監宮女們擺好了茶壺、茶盞,甚至還有幾樣點心。
“二哥,我記得你以前最愛吃糯米糕,白天我便叫御膳房做了一些,留到你回宮時吃,雖然現在有些涼了,但是甜味也剛剛好,你要不要試試?和你在宮裡時所吃的味道是否一樣?”
裘彥澤驚得心裡一跳一跳的,裘千夜難道一早就預估到他會回宮?還是……這不過是他用來打擊敵人心理防線的一計?但此時只見他各種發號施令,儼然已經是皇宮,乃至崇明殿的主人,而他和太子妃,倒成了皇宮中的外人。他頓時覺得氣氛不對,便說道:“用不着你這麼操心,等今日你的真面目被百官知道之後,該是我爲你準備牢獄之飯了。對了,永州島雖然是個海島,風高浪大,且沒有什麼物產,但是這種海島應該最適合你和你那位小情人兒廝守一生了。做哥哥的不會那麼絕情,我會讓你們留着性命,聽着我如何將飛雁變成強國的種種事蹟,讓你們羨慕嫉妒得時時刻刻都要發狂。那纔對得起老三你當日對二哥所做的一切!”
裘千夜微笑道:“二哥這樣看得起小弟,我不打起精神應對,豈不是要讓二哥失望了?”
他自斟自飲,裘彥澤和太子妃只是直勾勾地瞪着他,桌上的茶點一動也不動。
不久之後,六部中除了莫紀連之外,那五部尚書都聞訊趕來。
邱隱原本就在飛虎營調查石奎將軍被害之事,所以來的最早。一眼看到二皇子裘彥澤時,他故作驚訝道:“二殿下怎麼會在這裡?”
裘千夜答道:“二哥未能爲大哥送行,心有不安,所以特意趕回京城祭拜。”
裘彥澤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邱隱小聲說裘千夜說道:“殿下,飛虎營那邊已經安頓好了。石奎的靈堂就設在飛虎營內,鍾洪的親信都在鍾洪被殺時也相繼殉主自殺,活口都沒有留下……”
裘彥澤點點頭:“意料之中,倒也不奇怪。”
禮部的鄭於純也趕到了,看到裘彥澤時同樣驚訝,但他也察覺到院內的氣氛詭異,便將邱隱拉到一邊,單獨詢問。此後,吏部、工部、戶部,三部尚書都到了。
裘千夜說道:“好了,二哥想見的人都到齊了,二哥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就在此宣佈吧。”
裘彥澤站起身,目光炯炯地看着滿場的人,“諸位大人都是朝中棟樑,有的追隨父皇幾十年,深得父皇的信任和器重,如今有一件事關飛雁皇族和飛雁國家興亡的驚天大案就在眼前,我身爲飛雁皇子,縱然獲罪流放,也不得不拼死趕回,將此案真相公之於衆。諸位大人如果是真的忠君愛國,真的不希望飛雁毀於奸佞之手,今日務必要秉持公正之心,無論這罪犯是皇子還是平民,都要將其繩之以法!”
幾位尚書來到這裡時便知道今日是皇子奪位之爭,人人都不想來,但人人都不能來。裘彥澤說出這番話後,邱隱強笑道:“二殿下,我等是陛下之臣,當爲陛下粉身碎骨,不過殿下所說之案是否已經經過縝密的調查和訊問?人證物證都已齊備?案情是否禁得起推敲和質疑?貿然下了結論,而結論還有疑點的話,可是難以收拾的局面……”
裘彥澤冷冷地看着他:“邱隱,我知道你最近和老三走得很近,大概你也算是他的心腹了。但無論你今日向怎樣幫他開脫罪名,都難以掩飾他的罪行昭昭!太子被害,你身爲刑部尚書,可曾調查出兇手是誰?”
“還在追查之中。”
“哼,過了這麼久,還在追查?是沒有追查到,還是你自己根本不想追查?”
“殿下此話過重。微臣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太子遇害之大事,微臣不敢有任何的懈怠……”
“先把好聽的話收起來吧。”裘彥澤冷笑道:“若是你與老三聯手害死太子,事後爲他遮掩,這案子永遠查不出真相!太子被害當日,老三,你爲什麼把太子叫到崇明殿來?”
裘千夜一直在低着頭聽他們對話,也不着急插嘴,見他來問自己,便說道:“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裘彥澤豎起眉毛:“廢話!衆位大人在此,我們今天就是要聽真話!”
裘千夜嘆道:“嫂子,真的要我把太子那晚的事情說給這麼多人聽嗎?”
太子妃蒼白着臉:“無論太子生前做了什麼錯事,我今天只是要知道到底是誰殺了他!三殿下,太子被殺那一晚,你帶着人馬闖到寒月殿,一通折騰,太子帶人去勸你,然後……就再也沒有活着回來……”
裘千夜道:“這麼說就真的逼得我要把家醜外揚了。”他回身看着諸位尚書,“你們都知道在太子去世之前,京中還出過莫尚書的女兒與我的未婚妻童姑娘同時被人綁架的事情吧?”
衆人點頭。“後來莫姑娘被綁匪放回,童姑娘卻下落不明。我按照莫姑娘給我的線索,一路找去,結果發現濯心竟然被人關在皇宮之中,而且就在寒月殿內。試問……除了太子,誰有這樣的能力?我不便直接質問太子,只得在寒月殿追查,太子得到消息趕來,原想否認,我便邀他到崇明殿,父皇駕前,當着父皇的面把事情說清楚。於是,纔有了那日的同到崇明殿。”
太子妃接話道:“所以到了崇明殿之後,你確認那事情是太子做的,便殺了他!”
裘千夜搖搖頭,“太子哥的確承認了那件事是他所爲,他說他對我這次回國有許多猜忌,所以才做了這個糊塗案子想試試我的真心。我和他坦白自己對皇位沒有一絲半毫的覬覦之心,而且與他推心置腹的長談了一番,在父皇病榻之前,我倆都說了心裡話,一時說得動情,最後抱頭痛哭……”說到這裡,他竟似哽咽住了。
裘彥澤冷笑道:“真會做戲!誰信你的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