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濯心看他這樣心事重重卻一言不發,更加擔心,問道:“難道陛下今天說的話特別重,還是……”
越晨曦輕嘆道:“這件事是皇傢俬隱,本不該和你說。但你也算是知情人,而且和錦靈公主那麼相熟,早晚也會知道的,我就告訴你吧。今日,錦靈在陛下面前已經公開表示她不願意嫁給我了。而且她明確地說她喜歡的是胡錦旗。”
“啊!”童濯心受驚不小,“她居然在陛下面前說了?”
越晨曦看着她:“你知道她喜歡胡錦旗?爲何不和我先說?”
童濯心又是歉疚又是無奈……“這,這是她的心裡事,而且涉及到胡少將軍。錦靈想和胡錦旗挑明之後,兩人一起去找陛下說明真情,可是胡錦旗不肯……”
越晨曦盯着她:“你那日來找我,囉嗦了一大堆,就是想說這件事吧?”
童濯心紅着臉低着頭:“是……可我也不敢明說,我怕……”
“怕什麼?”
“怕傷到你……”
瞬間的沉默,而後是越晨曦一陣涼涼的笑聲:“怕傷到我?你難道不知道讓我在陛下面前這樣出醜才傷我更深嗎?錦靈以死相逼,說出她心中早已另有情人,那我算什麼?我還要在陛下和錦靈面前爲他們兩人的私情求情,玉成人家的好事。你有沒有想過我的尷尬?”
“晨曦哥哥,你別生氣,我真的不是想讓你置身於這種境地,只是……你那時候已經很篤定這樁親事,我雖然知道你心中並沒有特別喜歡錦靈,也不是貪慕她孃家的權勢和富貴,你只是有你的不得已和苦衷……”
“不得已和苦衷?”越晨曦再喝一杯酒,“你倒說說看,我有什麼不得已和苦衷?”
童濯心小聲說道:“你現在是越家一族之首,這麼多人仰仗你活着,你的一舉一動都不能隨心所欲。別人看你在陛下面前這麼紅得發紫,卻不知道你步步謹慎,句句斟酌。若是能娶了錦靈,做了皇家駙馬,越家此後三十年應該能聲名不墜,榮耀如昔。越丞相在世時,你就是越家最被看好的後輩,如今你提前繼承家業,所思所想已超過同齡人數倍。你活得很辛苦,我都是知道的。”
越晨曦久久凝視着她,脣角的冷硬化作一絲苦笑,舉起酒杯:“好,衝你這樣瞭解我,我們就再喝一杯!濯心,你果然是我的知己!”
他將那杯中酒一飲而盡。童濯心不敢像他這樣豪飲,只得慢慢飲下。
越晨曦將酒杯第三次倒滿,眼中已有了迷濛之色,“還記得小時候,大家都說我書讀得好,詩文寫得好。有一次我寫詩文寫得累了,擲筆去睡,醒來後發現那詩竟然被人續上了後半首。拿去給先生看,先生還一再誇獎,說我的詩寫得好。可是他們萬萬想不到,那詩的後半首其實是你寫的。”
童濯心紅着臉:“我那時候不懂事,剛學了些詩詞的皮毛就信手胡亂給你續詩,其實續上的也不完全是我自己心裡的話,是我前一日偷看了爹寫的詩,恰好能用到,就借鑑了一些。否則以我寫詩的那點粗淺功力,豈能入得了你們先生的眼?”
越晨曦搖搖頭:“你的詩文續得固然和我的詩有七分相似,但是能讓先生誇獎的原因我心裡卻清楚,其實是因爲他們都認爲我越晨曦是完美無缺的,寫出來的東西無論如何也不能是劣作,縱然先生覺得有些古怪和彆扭,也是一番褒獎。誰敢說丞相家的少爺寫的詩文不好呢?尤其他是人人公認的天才?”
童濯心本以爲他是要誇自己,聽他轉了話鋒,原來並不是讚美,而是在諷刺他的先生,不由得聽愣了。
越晨曦一邊飲着酒,一邊涼涼笑着:“這世上的人大多是勢利眼的,看你得勢了,就拼命巴結,看你沉淪了,就遠遠逃開。父親在世時一直在感慨高處不勝寒,因爲他知道當面對他百般溢美的人,也會是日後躲在暗處向他丟石頭潑髒水的人,所以,他並不是真心願意我入這個朝堂。但是世代書香,簪纓之後,不入朝堂還能做什麼呢?更何況我還是皇帝心中早已選定的駙馬人選。”
聽他話音又是自諷,又是淒涼,童濯心隱隱覺得心驚。按住他的手,柔聲勸道:“晨曦哥哥,別喝了,再好的酒喝多了也是傷身的。”
“好,先不喝酒,我正好有一首詞,只填了上半闕,空了兩年多都沒有填出下半闕來,如今你在,看看能不能再像兒時那樣給我補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