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紀連嚇得不輕,忙說道:“殿下勿怒,邱大人不是正在幫您追查……”
“你怎麼知道邱隱在幫我追查?”裘千夜盯着他的眼神更加犀利:“我今日才找邱大人幫忙的,你今日一直在府中等綁匪的消息,竟然還顧得上留意我和邱隱的動向?你這麼關注我的行動,是怕我發現什麼,還是怕我阻礙了你的計劃?”
“三殿下……”莫紀連並非無話可回,而是他一來心中本就心虛,二來裘千夜身份地位高於他,居高臨下地逼問,他身爲臣子不便強勢迴應,三來這其中的漏洞讓他自圓其說地極其辛苦,索性不如保持沉默。
莫紀連心裡更明白,裘千夜此時對他的指責和質問,表面上是針對他的,背後……卻是另有所指。
莫岫媛由褚雁翎扶着,走到門口,她輕聲說:“殿下,請息怒,我爹絕不是綁匪的幕後主使,童姑娘在我和她分開時一切平安,綁匪並未爲難我們,只是不曾讓我們揭下眼罩,看到外面。不過……或許我能幫殿下找到她。”
莫紀連急忙說道:“岫媛,你剛剛回來,身體還很虛弱,腦子也是混亂的,可不要給殿下指錯了路,惹下大禍!”
裘千夜回頭輕蔑地看他:“令千金深明大義,是巾幗奇女子,莫大人不及她百分之一。”
莫紀連驚怔地看着裘千夜和莫岫媛、褚雁翎轉身而去,心頭頓時猶如跌入寒冰一般,只有一句話在盤旋:要出事了,紙,終究包不住火啊!
裘千夜帶着莫岫媛走出莫府,等在府外的邱隱連忙問候:“莫小姐沒事兒吧?”
“沒事,讓邱大人擔心了。”莫岫媛低低說道。
邱隱本來是要跟着裘千夜一起入府的,但是到了府門口裘千夜讓邱隱留在大門外,他說:“我現在脾氣比較暴躁,只怕見了莫紀連難免要訓斥他幾句,你們是同僚,在一旁看着不是,勸也不行,很是尷尬,還是避一避吧。”
這原本是邱隱的心裡話,沒想到被裘千夜說出來,真是十分感激。此時見裘千夜臉色難看,便知道他在府內的確沒給莫紀連好臉,邱隱自己則更加謹慎,說道:“外面的探子應該還在落月樓等着回報,殿下是去落月樓聽消息,還是回宮,或是去我的刑部……”
裘千夜哼笑一聲:“無論走到哪兒都少不了那些賊溜溜的眼睛盯着,就去落月樓吧。”
邱隱一怔,沒明白“賊溜溜”指誰,但立刻招呼着自己的手下多讓出一匹馬給莫岫媛。
莫岫媛看着高頭大馬,很是爲難,此時褚雁翎在她耳畔低聲說:“沒事兒,我們倆共乘一騎。”
莫岫媛臉一紅,但並未拒絕。
褚雁翎抄摟起莫岫媛的柳腰,躍上馬背,裘千夜看着他,難得的說了一句打趣的話:“褚殿下,你這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
莫岫媛的臉立刻紅到耳根子後面,褚雁翎只是笑了笑,卻將手摟得更緊些。
落月樓中,四五名探子已經在樓下等候。邱隱剛一出現,他們立刻行禮,悄悄和邱隱說了幾句話,邱隱眉宇凝重,點了點頭,在裘千夜等人的後面跟着上了樓。
裘千夜進了一間包廂之後,問道:“是不是還沒有任何消息?”
邱隱嘆氣,輕輕點頭:“微臣無能……”
“與你無關。只是賊人太過狡猾。”裘千夜挑了一下嘴角。“既然外面找了一圈都沒有馬車的下落,我猜那馬車並未真的出城。”
“沒有?”邱隱不解:“可是咱們已經問過守城的士兵……”
“也許守城的士兵並未說謊,但出城門不代表他就出城了。有可能是他們掉了個頭,又從另一個城門回城了。”
他的話,讓邱隱霍然開朗,雙掌一擊:“殿下說的有理!難怪我們至今沒有任何進展!我竟忘了有此可能!”
他神情頗爲振奮,剛要返身去佈置人去調查,莫岫媛卻出聲道:“邱大人,請稍留一步,我還有點線索。”
邱隱雀躍道:“姑娘請說!”
莫岫媛低聲道:“煩請給我一套筆墨紙硯。”
邱隱忙和落月樓的店家要東西,雖然是酒樓,但是難免有文人雅士喜歡在這裡題字留詩,所以店家的筆墨紙硯都是現成的。
邱隱親自給莫岫媛研墨,衆人都圍到桌邊,以爲莫岫媛是有什麼不便口傳的,要落到紙筆上,沒想到莫岫媛提筆之後只是寫下了一串奇怪的文字:“左十,右五,右七,左六,左十,左三,右十五……”
不僅邱隱沒看明白,褚雁翎也是一頭霧水,脫口問道:“岫媛,你這是在寫什麼?”
裘千夜伸手攔了他一下,沒讓他繼續問下去,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莫岫媛所寫的那些字。
等莫岫媛落筆最後一個字之後,她長長舒了一口氣,看着裘千夜:“這是濯心記下來的,她背給我聽,說好了我們倆無論誰出去,都要把記下來的這些……這些……”她似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眼前這些字。
褚雁翎柔聲問道:“這些字和你們被藏的地方有關?”
“嗯。”
“濯心說這個可以算是地圖。當時她在馬車上刻意留心記憶,馬車每顛簸一次算一下,右就是往右拐,左,就是往左拐。”
邱隱喜道:“童姑娘太有心了!如此我們可以試試,按照這個地圖能不能找到童姑娘被關押之地。”
“但也並不容易。”裘千夜看着這一串字,“馬車的速度,大小,都不可複製,縱然有這些字,照貓畫虎地走一遍,也很有可能會走錯路。”
“好歹試一試。”邱隱好不容易有了這麼寶貴的線索,不敢耽擱,又問道:“莫姑娘是否還聽到什麼特別的動靜,能不能猜得出綁匪的來歷和身份?”
莫岫媛搖搖頭。“綁匪把我們丟進一間屋子之後,就不再派人和我們說話了,一日三餐和……”她漲紅臉,“和必須的‘方便’之事,會有女子輔助我們完成。等到今天綁匪放我回來時,也沒有多說什麼話。”
“那眼下這個地圖就是最重要的線索了。”邱隱立刻起身道:“我去讓他們準備一下,多找幾種馬車,到時候要莫姑娘幫個忙,上車感受一下,大概的速度和馬車的大小是否與被劫時一樣,不知道是否可行?”
莫岫媛微微點點頭:“應該的,濯心是我的朋友,我一定要救她出來的。”
邱隱蹬蹬蹬快速下樓,屋內的三人彼此互看了一眼。裘千夜輕聲道:“岫媛,還有什麼不便和邱大人說的,你現在可以和我說了。無論濯心被關在哪兒,現在對方把你放回來,只留她一人……我相信你也知道這背後的很多兇險,所以你纔會挺身而出,跟我出府。”
莫岫媛輕聲道:“三殿下不必再說了。人世間的是非黑白,我心裡是清楚的。剛纔那份地圖的確是濯心留給我的,當時我們都也覺得僅憑這麼一個地圖要想逃出去之後再找回來,勝算不大,但是,那天晚上,我們便已確認了我們在什麼地方。”
裘千夜雙眸一亮,迫切道:“請說!”
莫岫媛一字一頓道:“當晚屋外有梆子之聲,時逢二更天,那梆子之聲遠遠傳來,兩聲很長,聲音清脆。三次一頓。兩遍一個來回。”
裘千夜的眸子陡然張大,帶着幾分熾熱的火光,激動地說:“你再說一遍!”
莫岫媛道:“梆子之聲,三次一頓,兩遍一個來回。”
“確認!”
“確認。當時我們倆都已察覺,又反覆聽過幾遍。”
裘千夜緩緩擡起頭,向四周環視,然後仰首向上,“哈!哈!哈!”大笑三聲。笑聲猶如金石之音,剛勁有力,又滿是悲憤,似丹田之氣驟然噴薄而出,驚得不明緣由的褚雁翎連忙問莫岫媛:“怎麼回事?這梆子之聲有什麼特別的?”
莫岫媛的臉上染上一層哀傷,“飛雁國的梆子之聲有特別的要求,大部分地方都是根據時辰來敲擊不同的次數,兩次一頓,三遍一個來回。唯一與此敲法不同的地方只有……”她咬着脣瓣,那地方似是極難出口。
裘千夜的笑聲驟停,冷冷道:“唯一不同的地方只有一處,就是飛雁的皇宮!”
褚雁翎真的怔住了。
裘千夜望着兩人,幽幽涼涼地說:“既然如此,你們說我還有必要饒過那個人嗎?”
褚雁翎是外人,不便開口,莫岫媛是臣女,也不好說。
裘千夜微笑道:“知道你們倆人爲難,這事你們倆也不要插手了。岫媛被綁,多少受了驚,褚殿下就好好陪伴她吧,找濯心的事情我自己去,也免得這事兒最後怪罪到莫姑娘的頭上。”
莫岫媛見他要走,急忙叫道:“三殿下,對方勢大,切勿撕破臉。”
裘千夜停步回頭問她:“難道現在對方還不算撕破臉嗎?他羞辱我就罷了,幾番羞辱濯心,無非是要給我難堪。我若再忍氣吞聲,將濯心當作何人了?我帶她回飛雁,是爲讓她受這些屈辱?那我當日還不如將她拱手送給越晨曦呢!”
他拂袖下樓,莫岫媛一把抓住褚雁翎的手腕,急急說道:“快!快想想該怎麼辦?”
褚雁翎低頭看着她:“你要我怎麼辦?勸他拉他?別說他這麼動怒,你這幾日突然失蹤,我都要急怒攻心了,我忍着沒去莫府追問質詢,已經是脾氣夠好了。”
莫岫媛愣住,訝異地看着他:以前總覺得他溫文爾雅,溫柔似水,今日在他眼中所見的都是火一般的熱烈,不由得又是驚喜又是忐忑,她輕聲問道:“你……我丟了,你真這麼着急?”
“你說呢?”褚雁翎嘆口氣,將她摟在懷裡,“本來我想着,還要再過些日子再想清楚你我之事,但是今日你在家中當着衆人的面對我投懷送抱,我不娶你是不行了。”
莫岫媛嬌嗔着雙拳在他胸口打了幾下,“什麼對你投懷送抱?當時是我爹打了一巴掌,氣得我一時昏了頭。”
“好了,你哭着撲在我懷裡的事情肯定你在家中已經傳來了,你氣昏了頭?怎麼不投進裘千夜的懷裡?”
莫岫媛再揮拳打他,被他一把拉過雙手,反鉗在自己腰後,笑着說道:“剛纔在街上,你我同乘一騎,路邊的百姓也都看到了,你我的曖昧更要被飛雁的百姓說成街知巷聞的流言蜚語。你若是不想壞了自己的名聲,便乖乖嫁我。而且……”他聲音又一沉:“你也該知道,若三殿下和太子殿下真的開戰,以你爹對太子的忠誠,而你和三殿下及童濯心的交情,到時候你會難以自處。還不如和我躲到鴻蒙去,過清靜日子。我雖然不是鴻蒙太子,好歹可以讓你依舊錦衣玉食,不受寒屋破廟,悽風冷雨之苦。而且,我可以向你發誓,終我一生,只愛你一人。”
莫岫媛萬萬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滿面通紅地聽完,卻又倍感感動,將臉貼在他的胸前,低聲說:“我自小被爹孃寵壞了,脾氣可不怎麼好。”
“你現在就說你是個蠢丫頭,我都決定娶你了,還會被你嚇走嗎?更何況我褚雁翎選的女人,當然是完美無缺的。什麼脾氣不好,縱然你要使個小性和我撒個小潑,我就不讓你了?”
莫岫媛心情激盪,靠着他的胸口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褚雁翎低頭輕輕一吻,正落在她的額定髮際中間。只覺得懷中嬌軀一顫,卻又偎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