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在前皇后死後突然出現的皇后很強大,很讓人懼怕,但她並非是神,並不是對帝都的所有事都一清二楚,若不然,她應早已知道密謀造反的鈞家籠絡了哪些朝臣,將暗地收買的殺手藏在了何處,所以,武小劍並不認爲其已經知道了莫小九,更不認爲其已知道了自己與莫小九之間的關係,以及自己兩人與鈞家府邸被毀之事的關係,所以,他準備否認一些事情。
在開口前思索間,他想好了那枚紋章丟失的藉口,所以臉色不變的上前了一步,在躬身行禮之後便要說話,可聲音纔剛起,話還未出口,卻見皇后忽然凝神望向了殿外,眼中瞳孔收縮間臉色以可見的速度冷寒了起來,緊接着,那張鏤空雕花的寬大青椅猛地在陡然狂卷的氣勢下崩裂成碎漫天飛灑。
皇后何其怒,所以破碎的不止是青椅,還有她身上象徵着一國之母的高貴錦衣。衣衫如是被無形而無數的刀劈砍成蝴蝶紛飛,她在紛飛的蝴蝶中掠起,身形驟然化作一道影子消失在了殿門外,所過之處所捲起了的勁風之強,生生扯斷了簾紗,拂倒了兩側所站衆人,及桌椅擺設。
此處的人雖有着數十個,但並無一人見過皇后的靈輪,便更不知道其修爲境界,至此時才知,她背後竟然有着八個明亮的同心光環,她竟然是八道靈輪窺皇境。
帝都城外,已然有人在修補那段被毀去的大道,而繼續沿着大道向前至遠處,在翻過了那一條山脈後則有着許多人在打理着那一片花海中的雜草。此處的花自然是專用以提供給帝都的,或賣給煙花湖畔的青樓,或是賣給酒樓客棧及某些雅苑,當然最多的還是賣給了皇宮。
此時此刻春在暖花在開,正是除草之時,所以廣闊的田野間的每一個人都拿着工具彎着腰,在高興的忙碌着,不過卻有一個人是站着的,或者說是行走的,因爲他並不是花農,而是才走至此處準備去往帝都的一個路人,他穿着一身青衣,不過並非是青龍帝國的青衣,他青衣的腰間懸着一柄長劍,一柄與之頭髮一般顏色,連劍鞘都是血紅的長劍。
在當時,在高空中在那道猛烈得不能抗拒的黑風中他清楚的看見了那兩個人墜落的方向,所以他在墜落到別處之後在養好了傷之後便向着此方行來。他行走在廣闊花田間無數石板小道的中一條小道上,擡頭望着遠處的那一條山棱,他沒有望見山棱後的那座龐大城池,卻望間了一道急速掠來的身影。
所以,他停下了腳步,開始皺眉,開始疑惑,最終激動。他看着那道人影直掠自己的所在而來,所以皺眉,隨着距離的不斷拉近,他隱隱感覺到了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氣息,所以疑惑,待得兩者間的距離足夠近,他確定那熟悉的氣息是屬於誰的氣息,看清了那張臉是屬於誰的臉,所以最終激動。
他站在鮮花簇擁的小道上,怔怔的看着那個掠至近前將要在衣衫飄飄中落下的女子,回憶一幕幕在腦中閃過,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如何開口,那相隔多年的心不知該何處安放。強大如他,在這一刻也不由有些攥緊了雙手,有些雙臂顫抖,他看着那個久違的人,那張久違的臉,聲音不免有些沙啞。
他上前,幾度要擡起伸出的手又幾度落下,脣間有氣長長的吐出,說道:“你還活着,我們還能相見。”
女子是皇后,青龍帝國的皇后,她身上破碎成蝴蝶紛飛的高貴錦衣下還穿着一身紋着青龍的衣衫,她身形從半空落下,在被捲起的花瓣間落在他的近前,久久的凝視着他,然後說道:“你還活着,我們還能相見。”
男子是倪天,在九荒鏡世界殺了闕諺報了仇後出來的倪天,他在皇后開口後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而後他看見了她身上那件雖然不知道代表着什麼,但卻一定代表着什麼的華麗衣衫,眉頭不禁再度緩緩皺了起來,不過最終還是舒展了開來,他道:“你活得很好,我很高興。”
或許是才與舊人相見,所以在纔看見身前之人時皇后眼中沒有之前的冷意,臉上也沒有了在皇宮時的冰霜,但在聽得舊人口中這一句話時,她的眼中和臉上便在開始變,她負左手於身後,本以綢緞製成的長長柔軟衣袖因怒意和星輝而堅硬,隨着開始走動的腳步將地面拖出一條條似刀尖刮過的白痕。她看着他眼中的三瞳道:“我看似活得很好,卻活得並不好。”
倪天感受着她漸升的怒意,和在片刻間便幾乎不能壓制的怒意,不明白她的怒意何來,但隨即便明白了過來,於是他才舒展不久的眉心處又隆起了淺淺的溝壑,說道:“當初之事迫不得已,且是在迫不得已之下你我共同的決定,如今,你爲何要恨我?爲什麼會恨我?”
花田中的花農看見了女子的到來,所以在起初有些害怕,但隨後一想便繼續着手中的事情,因爲這裡距離帝都很近,而帝都中時常有着女子或者成雙成對對了男女來此風景絕佳之所漫遊,其中便不乏有着有修爲的人和高修爲的人,然而在此時,在這條小道不遠的人在聽得了男子女子這一刻說出的話後便開始站起了身,開始朝着遠處散去,途中帶着更多的人散去,於是不多時近處便只剩下了倪天與皇后。
皇后的眼中和臉上已經恢復了在殿中的冰冷憤怒,且更甚。她右手因怒而卷,長長的衣袖便被捲成了粉碎飄散,她角上繡花的鞋落於地面,地面便崩裂浮現出了密密麻麻的縫隙,從中濺起了灰塵,她道:“當初之事是迫不得已,也是你我共同的決定,但那是在你的強橫下我們共同的決定,所以,本該死卻未死之後我開始後悔,開始恨你,開始想殺你,因爲,被埋葬的小女孩乃是我的女兒!”
她隨後的聲音如是春日驚雷在兩人之間炸響,震得空氣一陣顫動,震得兩側田裡的花一陣顫抖,搖搖欲墜。她腰間的衣衫在微涼拂過的風中飄起,露出了那一截劍柄,她的手垂在了劍柄之側,說道:“三瞳族被滅之仇是如海深,但那是我女兒,畢竟是我女兒,她爲什麼就該爲你的報仇而犧牲?”
倪天看着她腰間衣衫下露出的劍柄,看着她垂在劍柄側的手,他在看見她時本以爲是上天垂憐,卻未想到是上天捉弄。他本就皺起的眉頭更皺,開始覺得有些不認識眼前這個在曾經柔弱曾經千依百順,在如今卻強大凌厲的女人,所以,他開始不喜,聲音開始轉冷,說道:“她是三瞳一族的人,是唯一能讓滅族之仇得報的人,自然便該犧牲。”
皇后冷聲呵笑,笑聲中滲透着悽慘,她的手握上了腰間的劍柄,將要將那插在腰帶中纏在腰間上的長劍拔出,說道:“如今你從死亡中甦醒,從九荒鏡世界中出來,那麼三瞳族的仇必定已報,闕諺必定已死,而我的女兒也必定不在世上,那麼你還爲何活着?你殺了親身骨肉,你還爲什麼活着!”
倪天看着她美麗卻因盛怒而有些變形的臉龐,看着她在瘋卷的氣勢下如亂揚的刀一般的衣衫,看着他頭上破碎的桂冠,說道:“多年之前你我走到一起相度多年,多年之後你我走到一處,你卻要拔劍殺我?如果我告訴你女兒尚在,你又要如何?”
皇后自然不行註定要死亡的女兒還在人世,且就在帝都,在煙花河畔那一間青樓中昏迷,她笑得更爲冰冷更爲悽慘,看着倪天的身側和身後,說道:“若在人世,那麼她在哪裡?若在人世,你又怎麼會在這裡?!”笑吧,她眼中有着某物破碎,每一隻眼中有着三瞳浮現,說道:“就算女兒還在人世,但你也曾殺她,所以,今日我要殺你!”
倪天擡頭看向遠處的山棱,似看向了山棱後的那座龐大城池,他知道倪兒就在城中,於是便要說她就在城中,可還未開口,卻見皇后的劍已經刺來,在空中刺出了一條比空氣更加透明的劍道。他撤身後退,一步退至十丈之外,說道:“對你而言,當初的決定是錯,但對我而言當初的決定是最正確的決定,就即便再來一次,我也會那樣做!”
他此時很怒,來自曾經是戀人如今轉瞬成爲敵人的怒,他話落身走,一個縱身便向着背離城池的方向掠去,說道:“如今三瞳族只剩下你我及女兒三人,所以我不想對你動手。”他不想動手,也不能動手,畢竟這是他的家人,是本該已死卻幸運存活的倪兒母親。
從後悔之初起皇后便在尋找着九荒鏡世界,在成爲青龍帝國的皇后之後她找到了九荒鏡的線索,所以,她派人監視雪漠城。監視雪漠城的人沒來的及告訴她九荒鏡世界的入口,所以至武小劍回來之前她還不知道九荒鏡世界的所在,所以她不得而入。再則,就即便她知道也進不去,因爲闕諺在當初便用九荒鏡的強大斷絕了她進入的可能。
而如今,倪天從九荒鏡世界中甦醒,於報仇之後出現在世間,出現在她眼前,那麼已不認曾經夫妻之情的她,恨意滿腔的她又如何罷手,怎能罷手!所以,她緊追其後定要將手中長劍刺入殺了她女兒的人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