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火雀大殿,莫小九被執法堂弟子押着向殿側盤繞而上、通往後山的石階而去。莫小九似想到了某種可能,他暫時忘卻了擔憂,涌起了一股激動,若謙叔就被關在山後,那麼此去不知道能不能與之相見。
“磨蹭什麼,快走!”見他腳步放緩,兩名執法堂弟子一拉手中鐵鏈厲聲道。
石梯繞山一週,說來並不太長,但莫小九卻感覺久走不完,不覺間加快了腳步。道上兩側有纖腰高樹,樹上有黃葉飄落穿過淡霧墜於地,如此美景他卻全無心欣賞。
看着莫小九逐漸超至了前面,兩名執法堂弟子不禁一怔,不解的對視了一眼,心想這又不是去赴宴,怎麼好像突然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沿着石梯行過山側,在逐漸臨近後山半腰的平臺時,一扇嵌在山體中的大門逐漸顯現了出來。大門泛着灰暗之色,明顯是用精鐵打造而成,門側各有一虎背熊腰赤肩裸臂的壯漢手持闊刀,左腰掛着一個巴掌大小的布袋,觀其中所裝之物輪廓成瓶形,而腰前一直到右腰和腰後則彆着一排手指大小長短的竹管。
“小子,看見沒有?”看着他的目光落處,一執法堂弟子指着壯漢左腰的布袋道:“那裡面裝的是劇毒之物,只要一點就可以讓你肌腐肉爛。”然後他又指着壯漢腰間的一排竹管道:“那些竹管便是聯絡號箭,只要一支,整個火雀宗的人都會看見,所以你最好給我乖乖聽話,不要打什麼逃跑的主意!”
“你和他浪費這口舌幹什麼?”另一人道:“來這裡的人哪一個不是玄海被封就是被廢,或是半死半殘,這麼多年你有見過一人逃出去的嗎?”
“再則,”他擡手指了指頭頂道:“上面還有一大人看守呢,就憑這小子,我估計他連這大門都推不開,更別說逃走了。”
莫小九擡頭看去,才發現從平臺外斜伸而來的大樹分叉間盡然有着一個小木屋,從屋底那不正常晃動的樹葉來看,其中應正有人在走動。
“不過小子你也算幸運的,只需在這裡關一夜,若不然我估計你要不了三天就得發瘋。”那人眼中露出一抹對關押在裡面中人同情。
“收人。”走至門前,兩人將手中的鐵鏈交給了壯漢,說道:“此人就不用烙印了,明日便會被提走。”
“哦?”兩名壯漢頗感意外的看了莫小九一眼,猜測着他是哪家弟子,竟然明天就會被放出,問道:“這小子是什麼身份?”
“屁的個身份。”執法堂弟子拍了拍手向着來路返回,“他不過是明天就會被送往雪漠城罷了。”
另一人似想象到了那番酷寒,渾身都打了個哆嗦,“唉,聽說那裡可也不是個什麼好地方,沒有修爲或者是玄海被封的人,有好多都死在了萬年不化的冰天雪地中,成爲了野狼的腹中之食。”
“還看什麼呢小子?”一壯漢拉開一尺來厚的鐵門後另一人一把將莫小九推入了門後黃光閃爍的通道中。
通道奇長,兩側石壁上每隔一段距離便鑲嵌着一塊盆大的火靈石,頭頂偶有水珠滴落將腳下地面浸透得有些溼滑。走完通道,則是有着一條不長但卻幾近是垂直而下的臺階,臺階之下是一個昏沉的巨大空間,四周依壁而建着無數精鐵打造的牢房,放眼望去,其中是一片黑壓壓的人影,而此時的牢房中因爲有人進來,涌起了一片震耳的聲音,有咒罵、惡言、哭泣、求饒以及大喊冤枉等等。
“嗯?剛來了三個,怎麼現在又來一個?”下得石梯,一方沒有建造牢房的石壁下,兩名同樣體型壯碩的大漢從堆放着一堆食物和酒壺的桌上站了起來,走近後看了看莫小九道:“這個又是犯了什麼錯?”
“犯了什麼錯就不知道,不過執法堂弟子交代,他就不用烙印了,明天就會被送往雪漠城。”那兩人似很不想呆在裡面,扔了手中鐵鏈後便快步的向外走去。
見此,莫小九身前的壯漢咒罵了一聲,道:“裝什麼裝,你我一月便輪換一次,難道還沒習慣這味兒?”
可那兩人已經是上了石梯消失在了通道中。
那人又對着通道吐了口唾沫,這才拉起與莫小九手腳鐐銬連爲一體的鐵鏈向着某處牢房走去,說道:“小子,這裡有很多十惡不赦的人,也有很多是違反了宗門鐵規的人,但也有一些是被冤枉進來的,所以哥哥也不欺負你,既然你明天就要走,那麼我就給你選一處稍微安靜一點的住處。”
話間,兩人來到了最陰暗的角落,壯漢打開鐵柱交錯的牢門將他推了進去,鎖上門後又道:“也就一夜,明日還得戴上,哥哥就不給你打開鐐銬了,小子你就將就將就吧。”
“哦對了。”剛走出兩步,他又轉了回來,指着相鄰的牢房道:“那人雖然安靜,可卻是極度危險之人,你最好別給我惹些什麼事端出來,不然這火雀宗刑法的滋味你應該是明白的。”
莫小九隨其手所指看去,只見旁側以密集鐵柱相隔的牢房中是一個垢發披散看不見面目之人,手腳裸露在外的地方已經被鐐銬勒出了無數的新舊傷口,一片血肉模糊,全身的衣衫也是破爛不堪,一眼便能看出是被人施以各種酷刑所致。
猛然,他眼神一凝,繼而雙眼大睜開,雙腳更是拖動着鐵鏈一陣嘩啦作響的跨了過去,緊緊的盯着那人身上的衣衫。
這衣衫豈不就是謙叔被帶走時身上所穿!他雙手死死的抓着手臂粗的鐵柱,因爲用力過猛以至於上半身都開始輕微的顫抖。他看着那遮住臉的亂髮沙啞的喊道:“謙 謙叔是你嗎?”
那人聞聲微微動了一下,似是在想這聲音爲何如此熟悉,緊接着猛然擡頭轉了過來,動作幅度之大,頸子上連接着牢房鐵柱的鐵鏈被瞬間繃直,扯出了一聲嗡然顫響。
此人面目全是血污,一條條猩紅可怖的鞭痕縱橫交錯的佈滿了大半張臉,下頜處久未修理的鬍鬚也長至了兩寸多長,其上盡數乾涸後的血漬。
“小 小九?!”他開合着乾裂的嘴脣,或許因爲長久沒飲水之故,喉嚨中發出的聲音猶如鐵沙相磨般尖細沙啞。
聽着這熟悉的聲音,看着眼前這個被折磨得不成人樣的唯一親人,莫小九心中怒火幾近要燒出體外,抓着鐵柱的指尖生生的磨出了一片血跡,眼中更是血紅一片。他聲音低沉如野獸咆哮,“總有一天我要將火雀宗撕成碎片!”
“小九真的是你?!”因爲光線昏暗的緣故,謙叔良久纔看清了背光站立的莫小九,踉蹌的爬起身道:“你 你怎麼也被抓來?!”
隨即他眼中露出絕望的神色道:“難 難道是他們發現了你的身份……”
莫小九將雙手穿過鐵柱,竭力的抓住謙風的手臂,爲了不讓他擔心,咬着牙搖着頭道:“我現在是火雀宗驚符門的弟子,只是不小心犯了些錯,被懲罰關在這裡思過一夜。”
謙叔不相信的慘笑,“怎麼可能,這裡是火雀宗的死地,進來了又怎麼能出的去,小九你又何須騙我。”
“小九又何必騙你。”莫小九道:“不信謙叔等着看,明日我就會走出這裡。”
看他說得如此篤定,謙叔將信將疑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莫小九點頭,心中稍加思索後謊話道:“火雀宗一年一度的新進弟子比試你應該知道吧,我在擂臺上將一個叫東方武的人暴揍了一頓,師尊爲了避免我以後被其姐,也就是火雀宗的首席大弟子報復,所以便想了這一個計策,當衆處罰我來此思過一天。”
“東方武?”似乎因爲站得久了,謙叔雙腿可見的顫抖的起來,而後無力的坐倒在了地上,他挪動着身體靠在一側的鐵柱,“可是帝國東方世家的人?”
爲了不讓謙叔擡頭看自己而費力,莫小九也坐下了身,然後大聲喚來了之前的那名壯漢,說道:“這位大哥,可否給我一碗水喝?”
“水?”壯漢虎目一睜道:“小子,可別以爲進來沒受皮肉之苦就得寸進尺,一碗水在外面可以隨意潑灑,在這裡可與命一樣貴!”
莫小九一聽,隱約明白了些什麼,右手伸入懷中沿着左手的衣袖摸到了小臂處布條纏繞下的傷口,然後摳出皮下的戒子,悄然從中取出了一把錢遞了出去,道:“就只有這些了,大哥看能不能換一碗水。”
壯漢掂了掂手中錢財,滿意的笑了笑道:“看來你挺機靈的嘛,連這裡不成文的規矩的打聽得一清二楚。”
“行,看在你這麼上道,所給錢財又不少的份上就給你一大碗水。”壯漢將錢塞入懷中,不多時便將一大碗淨水端了過來,說道:“小子,這一碗相當於其他人兩天的分量,你可別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