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無意碰面的幾人本就不該發生的一戰並未發生,因爲有一馬從後方趕來,而隨即盛之天在聽其低語了幾句後便是於皺眉之間斂去了身上如風捲起的氣勢,隨即看了看憤怒的莫小九後便翻身上了馬,抖動繮繩奔往了皇宮的方向,途中,目光掠過了旁側的鈞千羽。
莫小九自然不明白這個於上一刻還非要自己摘下臉上袖布的人爲何在聽了旁人幾句低語後便轉身而走,但他很樂於見到這一幕,畢竟若真是動手,那麼還真不知道輸贏在誰。他看着東方妖兒一起其餘衆人在那匹不斷踏破路面積水的馬之後離開,收回視線落在了鈞千羽的身上,拱了拱手道:“從之前那位公子口中聽得這個公子姓鈞,那麼鈞公子是否也還要看一看在下的長相?”
鈞千羽如若未聞,既沒回答也沒轉頭,而是在看着寬闊街道盡頭外的皇宮,看着皇宮高牆下消失在厚重城門間的人影,眉頭於盛之天之前掠來的那道目光之後便是逐漸皺了起來,他不明白那一眼的具體含義,但卻可以肯定其在此時這般匆忙的離開必定是因爲與鈞家有關,或者說與鈞隆有關。
見他不答,莫小九自然不會無事生非的上前硬要其揭開自己臉上的袖布,於是便在對於盛之天行爲的不解之中轉身進入了旁側的巷道,幾個起大跨步便拖着滿是泥水污漬的衣襬消失在了密密麻麻的房屋之下。
而就在他穿過數條巷道,經過無數房屋回到酒鋪門前之際,趕回皇宮的盛之天也翻身下了馬,走上了那一幢幾乎能看見整個帝都的高樓之上,自然,他沒有上得頂樓,而是來到了十幾層之處,站在了那一個大腿兩側懸着青色雙刀的女子身旁。然後將視線隨着女子的目光落在下方,隨即凝神間不由皺眉,而皺眉之後不由有一聲呵笑出口,說道:“他這是在做什麼?”
公主未答,臉上一直無任何表情的看着下方,看着在細雨紛飛下帝王寢宮前那個很久未入宮,此時卻穿着很久未穿過的朝服入了宮的人,聽着其口中此時正帶着某種特別意味的唱腔所唱出的話語。
那一身青色朝服的人站在數十級石階的中段,正用力的將手從下而上幾個挽動把寬大的衣袖挽於臂上,然後以臂將長長的白鬚撫至旁側,與此同時似乎將所有的力量都發於左腳向跨前了一步,落地踩破了身前的積水,濺起了一片水花飛揚。他雙目含悲含憤看着近前那兩扇緊閉的殿門,聲音極度沙啞。
他邁出的左腳落地,似因用力過猛而使得身體微微晃動。他左手託着被雨水染溼成一縷縷的白鬚,右手撩着衣衫前擺,口中傳出了已反覆過多次的話語,臉上帶着極度驕傲的神色喊叫,道:“青龍之州,青龍之邦,青龍之國,青龍之帝,青龍千古風雨不懼,青龍萬載屹立不倒。”
他轉身背對寢宮殿門,擡頭望天,低頭望地,中望城外被皇宮城牆遮擋的帝都,望帝都中被房屋遮擋的民衆,然後跨步向前之時臉上神色更甚,幾近咆哮的喊叫中眼內由驕傲轉爲悲憤,且似有着淚將涌,帶着響徹天地的哭腔道:“卻,誰曾想,今一女子之因,帝王棄臣而不顧,棄芸芸衆生而不顧,沉醉夢中致使國飄於洶濤浪頭,天下將搖!”
話罷,他側身向右,擡頭向樓,憤而滿臉漲紅,怒而雙眼漫血聲音如是厚黑層雲間的一道驚雷炸響,震得飛雨凌亂,積水微蕩,“先祖馳騁沙場,兵甲染血,殺出一方安定,殺出千古霸業!”他左臂劇顫,顫得緊裹的衣袖散亂,顫得袖上的白鬚亂飛,他並指指出,如劍斜空,“今爲何,外敵未侵我輩後代卻自刨根基,今爲何男兒劍朽,女兒刀揚,今爲何!今爲何我被棄之朝冒死上殿,責天責地責吾王!”他目眥欲裂,頸上額側青筋暴露,目光沿着指出的雙指而上,“責!責!!責!!!”
他最後之言沒有說責誰,但周圍重臣隨着他手指指出的方向都明白這連續不斷,一聲比一聲凌厲的責,責的是誰,那是在責接龍樓上公主,那個強大而狠辣的公主!見狀,有人上前怒罵,“鈞隆!你知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你一個被棄之臣竟然也敢在帝王殿前面撒野!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見狀,有人大聲召來兵衛,欲將鈞隆拿下,又或是就地斬殺,說道:“鈞隆,你活膩了不成,你鈞家活膩了不成!竟敢指責帝王,話諷,話諷……”他本說竟敢話諷公主,但公主二字卻是如何也說不出口,因爲若是將此兩字吐出,那麼便是承認了鈞隆之前暗喻公主揚刀強行代政之事。
鈞隆轉身,力量之大,衣襬甩出一片破碎的水花,水花飛濺,他揮手而指,力量之大,猶如橫斬的刀衣袖帶起獵獵之聲,他一步上前,兩步上前,身上捲起的氣勢卷推倒兩側涌動來的士兵,緊指那人鼻尖三寸之處,道:“話諷誰?我鈞隆悲民衆悲天下,話又諷了誰?!”
那人下意識後退,步步後退,退至後方一石階被生生絆倒在地,看着鈞隆亂卷的鬚髮和衣衫,看着其如劍一般刺來的雙指,一時不知如何開口,聲音如他此時的雙腿一般不能自已的發顫,他道:“你……!”
鈞隆的聲音鏗鏘至極,洪亮如雷,於帝都最高的接龍樓上的公主與盛之天聽得清清楚楚,後者抱劍靠於柱上,說道:“這鈞隆看似悲天下而進宮責帝王,實則卻是在責公主你呀,這老匹夫可真是個不怕死的角色。”他看了一眼那跌倒在地的朝臣和圍攏的兵衛,不解道:“只是他這般舉動是爲了什麼?”
公主自然知道鈞隆的話中之意,更明白其此舉的目的,她道:“他不是不怕死,而是知道不會死。”她上前一步,走至欄前,說道:“他這般進宮,自然是做好了完全的準備,自然做好了讓很多平民知道我代政之事的準備,所以我們根本不能殺他,殺了他,鈞家必定立即叛亂,理由,便是公主逆天篡位,殘殺帝王舊部,到時我便收不了場。”
聞言,盛之天想起了先前鈞千羽說過的話,那個一句公主之名已爲整個帝都人知曉的話,於是點了點頭道:“之前我在回宮的路上遇見了鈞千羽,聽其言,似乎正如公主所說,鈞家已經做好了安排,準備讓整個帝都都知道眼下的你取帝王而代政之事。”他微微停頓了一下,又道:“那麼公主可知鈞隆此舉的目的在何?”
公主雙後垂於握上大腿兩側長刀的刀柄,冷哼了一聲道:“目的,自然是在逐步給鈞家尋求謀反叛亂的理由。”她手指摩挲着刀柄上的紋路,繼續道:“他此舉先是要告訴我們,告訴衆朝臣,他不會讓帝國落入一介女子之手,而接下來,恐怕就要告訴民衆他對於本宮代政之事的憤怒,憤怒成了火,那麼便是戰火,戰火起時也就是他奪天下之時。”
盛之天將落在下方的目光收回,放眼看向城外,視線猶如穿過霧濛濛的細雨翻過了極遠那看得見的或者看不見的山脈,落至了那正在朝着帝都行進的龐大軍隊,說道:“公主認爲鈞隆的憤怒何時成火?火又何時起?中途時間可夠邊軍趕回?”
公主敢伺機代政自然便是有着龐大的力量後盾,只不過一直以來爲了避免帝王和皇后發現,所以從不敢讓軍隊太過靠近帝都,所以,如今大軍還在趕回之中。她看着帝寢宮前在一羣兵衛和朝臣之間依然反覆抖袖撫須哭笑罵唱的鈞隆,說道:“這老匹夫造反之時我方除了精銳之外的大軍自然不可能盡數趕到。”
說罷,她轉過身,看向盛之天道:“鈞隆敢謀反,必然不可能靠區區幾人之力,可有查到鈞家其餘的力量隱藏在何處?”
盛之天看了她一眼,說道:“從其眼下的行爲,我們也不過才確定了鈞家確有謀反意圖,至於鈞家隱藏於暗中的力量……”他搖了搖頭,才繼續說道:“到目前爲止,我們沒有查到任何線索,就連與之勾結的來自朱雀的力量也沒有絲毫蹤跡。”
公主雖然知道會是這般結果,但聞言仍是不禁皺眉,她轉頭看向帝王的寢宮,目光似透過殿門旁偌大窗戶上的縫隙落在了裡面那個醉得頭冠滾落,衣衫不整之人身上,說道:“這麼多年以來,鈞家謀反之意衆人皆在猜測,真不知道我那個父皇爲何還未留其至今。”
盛之天站直身體向後退了幾步,躲開從檐下飄進的細雨,說道:“鈞家畢竟是帝國老臣,在前朝深受重用,根本不可能光憑傳言和猜測便將之滅殺,若不然,就即便你父皇不動手,你父皇身邊的那個強大女人也早將鈞這一個姓氏從青龍帝國中抹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