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臉色驟變,擡腳勾住倪兒,用與之前一樣的方法將之送入了後方壁畫的眼中,然後一咬牙,提聚全部的力量將雙掌合在了一起,發出砰的一聲重響,這一聲響讓整個空間都突然變了色,不知從何處來的耀眼白光充斥滿了所有地方,白光中襲近的巨劍劍尖與一雙手相撞,暴散出更爲濃烈的光芒,以及如潮水卷涌的狂猛能量。
白光持續很久,使得整個空間震動得巨響迴盪不休。倪兒扶着洞壁才能勉強穩住搖晃欲墜的身體,她以手臂遮眼,雙眼緊緊眯成縫想要看清楚外面發生的一切,卻根本不能視物,只隱隱見得有無數黑影在茫茫白色中亂飛,估計應是崩毀的石塔和周圍精鐵牆壁的碎片。
旁側白馬長聲嘶鳴,因光太強而不能睜眼,只得焦急不安的在洞中踏動着四蹄不斷的轉圈,它能感覺到危險,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危險,彷彿只要等到這光散去就再也見不到主人,見不到喜怒無常老是用笛子打它頭的主人,可就算經常被折磨得遍體鱗傷欲哭無淚它也不願失去這個相伴了不知多少年的主人。
空間的震動漸歇,塵埃落定,強光漸弱直至一點點消散,頭頂上方的火靈石盡毀,周遭歸於暗色,唯有深淵中被毀去了數十層的石塔上還有幾近要熄滅之後又躥升起來的火焰在跳動,照亮了頂端斷牆上那一抹人影。
人影靜靜站立,從體形而定,正是男子。男子渾身鮮血淋漓,相隔如此遙遠也能看見其身上有大片血水涌出,沿着腰間雙腿匯聚在腳下蔓延,更可怖的是他的雙手已齊肩斷裂,正有兩股刺眼的紅色如柱向着下方墜落。
白馬淒厲嘶鳴,後蹄一蹬便從洞中躍起奔了出去,經過高高的半空如滾石一般砸在了斷牆上,砸瘸了一條腿,砸出了一條恐怖的傷口,但它全然不顧,用頭拱着男子的胸膛,拱着男子的臉,馬嘴中傳出如人哭泣的刺耳聲音,想要得到主人的撫摸和回答,甚至可以是打罵斥責。可男子已經沒有了雙臂,所以不能擡手撫摸。男子雖然睜着眼,可瞳孔中已無神光,所以不可能開口回答。
白馬聲嘶力竭,不斷用頭頂住男子手臂的斷裂處,似想堵住那水一般涌出的鮮血。
白馬因一隻後腳斷裂,所以只能用另一隻腳支撐着身體,而前腳則不斷的刨動着斷牆,似想將其上染遍的紅色刨開,可眼前那雙腳下流出的血越來越多,彷彿江水不竭,所以它便咆哮着,憤怒着提起雙腿狠狠落下,一遍又一遍,哪怕腳掌綻裂也不停下,似要將整個牆整個塔踏毀,因爲看見這些刺眼的紅色它會害怕、它會恐懼,恐懼自己已經失去了唯一的親人。
白馬眼中有淚,因爲它知道主人已經死了,不可能再打它罵它撫摸它,它再怎麼欺騙自己,眼前長久相伴的這個人也不會活過來,所以它漸漸停了下來,捲曲着身體仰起頭,靜靜的看着男子,看着他無神的雙眼蒼白的臉色,看着他紅色的身體紅色的嘴脣,看着他的血不斷流出染紅了斷牆,滴落塔中染紅了火焰。
倪兒不想男子死,是因爲只有他知道莫小九的狀況,但如今已經死了,所以她便沒再看一眼,更不會悲傷,也沒有理由悲傷,她提着長刀將目光落到了對面在火焰的映照中閃爍着黃光的牆壁尋找着東方問天,但入眼一片空無,除了殘破不堪的坑洞外並沒有一絲人影,於是她沿着腳前的牆壁而下,來到了塔底地面,可尋遍了每一寸地方也不得所獲,然後她擡頭上望,發現極高處漆黑一片的地方有一點光,似乎是來時洞口所在的位置。
洞口原本沒有光,此時發亮便說明有人逃了出去,便說明東方問天可能還活着。東方問天爲什麼沒有死,倪兒蹙緊了眉頭也沒能想通,自己沒受到絲毫傷害是因爲在肆虐的能量中仍然保存完好的壁畫上似乎有着無比詭異的力量,隱隱感覺到那力量如漩渦,將男子和虛影女子交手時所產生的狂暴能量盡數吸收,所以白馬也安然無恙,但東方問天就算是靠着那把琵琶活了下來,可又是怎麼離開的?總不能一步跨過這麼高的距離吧?
倪兒只是下意識的一想,想不明白也就沒再多想,收起雙刀繞到了塔的前方爬上了一方從牆壁上掉落下來的鐵塊上,環着雙膝看着兩扇被砸碎的大門中熊熊燃燒的火焰,靜靜的等待着莫小九回來,卻不想這一等就等了數十天,而在這數十天之中她的身側多了個影子,那便是白馬,白馬守了男子很久,最終沒能阻止屍體跌入火中燒成了灰燼,所以傷愈後依然傷心的它便陪在了不知以後會不會面臨傷心的小女孩旁邊。
也是在這等待的數十天之中,牆上壁畫瞳孔中隱藏着的石碑內,血色長劍劍尖之下,一根小手指般大小、不知延伸到了何處、光滑得染不上絲毫塵埃的管道盡頭,有一滴血滴落,劃過半空墜在了下方紅色地面上一具黑色棺材的一片複雜圖案上,然後沿着淺淺的紋路緩緩流動,消失在了一個細小的孔洞中。
血滴滾入孔洞的一剎那,棺材的某一空白處突然滲透出了一片血霧,血霧在上方凝聚不散,持續片刻之後,無數細小如針尖的血珠像雨一般開始一顆顆瀉落,在棺材上精緻的繪出了一張人臉,人臉極爲英俊,但詭異的是五官皆爲紅色,且頭髮亦爲紅色,唯一不知道的就是那緊閉的眼睛中瞳孔是否也是同樣的紅色。猛然,眉下的眼簾陡的睜開,露出了其下的眼睛,那每一隻眼睛之中竟都有着三個瞳孔,瞳孔中有螺旋紋如漩渦,居然和塔外牆壁上的壁畫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就只有大小。
人臉上的眼睛睜開,棺材中有一聲若有若無的鼻息傳來,似人在將醒未醒來之際所發出,而後便再無動靜,不大的空間重新歸於了寂靜。
同樣是在這數十天的時間內,殘留半條命逃生的東方問天遭到了顧公子等人的伏擊失去了地圖,不過或許真的是因爲皇家貴族氣運非凡,他竟然是再次依靠着琵琶從兩個六道靈輪和一個五道靈輪強者的手中逃脫,然而,最終是否能在經歷了各種機關後成功的逃出機關城就不得而知了,但,他以血立誓,若能活下來,必定會向青龍帝國等人復仇,自然還有殺害了東方武的兇手,以及其身邊那個小女孩。
東方問天半殘半廢的逃走後,顧公子三人也沒有返回,他們來此的目的本就是爲了地圖,如今地圖已經到手,自然沒有停留的理由,於是一路尋着通往機關城外的出口而去,可行進了幾天之後每個人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因爲來時在所經之處留下的記號都不知爲何消失不見,整個機關城的上半城就像是重新排列組合過一般,絲毫看不出原先的痕跡。
他們三人遠去,卻有一個人返了回來,那便是第一個被送出後藏在洞口外厚厚鐵屑中的少年,少年從洞口躍下,經過隨着男子死亡而消散了無形能量的空間,速度越來越快,帶起呼嘯之聲墜下,待得雙腳落地之時砰然在地面踩出了一片蜘蛛網般的裂紋,他從裂紋內揚起的一片灰塵中走出,剛將目光投在塔底就見一道黑影至旁側襲來,猶如一道黑色閃電。
他身體向後一傾,腳尖發力,身形急退,看看躲過了貼着臉頰斬過的黑色長刀,止步後定眼一看,卻是那個神秘的小丫頭,於是出聲道:“只有你一個人?”
倪兒自然知道是他,之所以依然出手是想看能否偷襲成功,此時見未能傷及其半分便將黑刀化爲黑霧收進了掌心中,轉身走到巨大的鐵塊上繼續看着破碎石門內的火焰,說道:“你怎麼還不走?”
少年之所以藏在鐵屑中不離開,一來本是想從東方問天身上得到九荒鏡像幻境的地圖,可未想到顧公子等人也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守株待兔奪走了地圖,所以他纔不得不返回,再則就是之前的能量風暴如此劇烈,在洞口上的幾人都能清晰的感覺到,加之東方問天被虛影女子活着帶出,就不難猜測男子的下場,因此纔敢去而復返。他環視了一眼四周,躍至白馬身邊,皺眉問道:“他在何處?還有那男子可是已經死了?”
倪兒不答,靜靜的看着塔內火海,她很想靠着白馬進去,可莫小九吞下了男子口中所謂的紅暈和斷劍的能量之源,那麼就必然存在一個極爲關鍵的時刻,若去時恰當此時,非但不能有所幫助,反而會使其陷入巨大的危險,可要是不去,卻又因不知道他的情況而涌起濃烈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