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九欲將陷入湖面的腿拔出,可纔剛有所動作就猛感一股巨大之極的吸力從下方涌來,無視他全身透發出的星輝,無視他二道靈輪的修爲,如是一個無形而龐大的漩渦,頓時將他的身體扯進了水中。
他瞬間感覺天旋地轉,卻又瞬間恢復清醒,他的視線在瞬間模糊,卻又在瞬間清晰。他直覺身體像是被深水之下一頭猛獸伸出的無形舌頭纏住,然後被用力的往下拽,速度之快,讓他猶如是處於之前的風河之中,唯一不同的是此時身體沒有翻滾,周遭的水也沒有如風河中刀一般的風一樣對他的身體造成巨大的傷害。
他竭力的低頭向下看,發現絲毫不能動作的雙腳上根本沒有任何東西纏繞其上,他環顧周遭,發現身體在急速下墜,可四周的水並無任何變化,別說是水流和氣泡,竟然連一點聲響都不曾發出,就彷彿在站在沒有一點風的地面,然而身體卻在不斷沉沒再沉沒!此種情形讓他駭然大驚,比身處風河中時更恐懼。
他記得黑刀的三次護主還剩下一次,所以急忙將之拿了出來,可讓他失望與絕望的是,無論是狂亂揮動,還是大聲疾呼黑刀上都再沒有封印出現然後破碎,根本沒有任何反應。他驚慌之下雙手不斷向着上方亂抓,但如此的本能反應自然不會起到絲毫作用,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頭頂的湖面越來越遠,周遭的光線以可見的速度變得越來越暗。
於此,他不禁破口大罵,詛咒賊老天不得好死,心想這才脫離險境卻又讓我墜入絕境,你何不乾脆一次弄死我得了?!辱罵間,下方暗黑的湖底在微弱的光線下開始浮現,且越來越快的清晰,他絕望的欲閉上眼等待着粉身碎骨的結局,等待着死亡的降臨。可他已經沒有了眼簾,根本就閉不上眼,所以只得眼睜睜的看着地面在視線中不斷放大。
然而,在身體臨近地面,即將撞擊之時,不知來自何處的巨大吸力陡然詭異的消失,墜地的震盪與劇痛並沒有傳來,眩暈也沒有侵蝕腦海,只感覺眼前一黑,頓時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與此同時周遭有着無盡的粘稠感涌,如是一片在烈日陽光下被曬得將幹未乾的泥沼瞬間將周身淹沒。
他沒有眼簾,所以粘稠的漆黑涌入了眼,不過卻被他及時以星輝抵擋在外,他身入漆黑中雙眼不能視物,但卻知道這類似泥沼東西救了他一命,而既然未死,那麼他便要努力活着,他的雙手不斷的從上往下刨動,雙腳不斷蹬動,但吸力雖然消失,可身體因慣性之故還在繼續下墜,直至許久才緩緩停止了下來。
似乎是墜入了泥潭之底,他的雙腳感覺到了實地,所以他將身體再度下沉,將雙腿深深彎曲,然後發全身之力躍起,一路衝開着無盡的粘稠朝着上方竄去,當然,泥潭極深,他不可能一次性便躍將出去,所以於速度減慢之後雙手開始不斷划動,以游泳之勢一點點遊向地面。
許久之後,他如一條掉入污泥中的魚從泥潭中鑽了出來,可無論如何都只能露出胸膛以上的部分,而不得將全身脫離漆黑的粘稠之物,因爲周遭無岸,他即便能躍起也找不到落腳之處。
他雙腳在粘稠中擺動着保持身體不下沉,然後在微弱的光纖中謹慎的環視四周,只見周遭空間不大,猶如一個深井,深井直徑約三四丈,井壁漆黑,其上有着密密麻麻的抓痕,猶如是某種妖獸留下,井底爲漆黑,入目的一片漆黑便是那些粘稠之物,粘稠之物不知未何物,如將幹未乾的淤泥卻不像淤泥那般會浸溼身體與衣衫,似乎不含絲毫水分。
他如在水中般划動雙手轉動身體,視線隨着動作一點點向着右方移動,卻在當得目光及至某處時猛然一怔,猛然一驚。一怔是因爲在後側方有着一臺丈餘長的鏤空雕花金椅,金椅不知是新來此處還是何故,其上沒有染上半點污漬,金椅用眼觀便知很重,可不知爲何明明在粘稠的漆黑之物上卻沒有絲毫下沉的跡象。
而讓莫小九眼露驚色的則是,那張餘長的雕花金椅上有着一頭小獸,小獸全身呈白色,頭生手指長短粗細的雙角,雙角之間的頭頂上有着一線灰色,灰色一頭延伸至腦後,一頭則經過紅色的睫毛漆黑的雙眼間延伸至黑色的鼻尖,而鼻下亦有着一線紅色,想必那便是閉合着的嘴。小獸不到手臂長短,此時正趴着四蹄捲曲着尾巴睜大雙眼看着他,不過眼瞳孔中的神色並不是好奇,也非兇光,是一種看不懂之色,其中似乎透漏着一絲興奮。
莫小九看不懂小獸眼中之意,所以不由得皺了皺已不存在的眉頭,他看小獸模樣,似乎並非什麼兇惡之獸,所以第一時間倒沒怎麼擔憂,可爲了以防萬一,他儘量減輕了雙手划動的幅度,將身體保持在原地,不退也不進,而金座上的妖獸也沒有任何動作,於是兩者便在一時間陷入了對視與沉默。
但沉默的時間不長,不是莫小九開了口或者移動了位置,也不是小獸站起了身或者走下了金座,而是於上方的井壁上突然有着聲響發出,然後,在聲響中陡然有着一道光乍現,那道光奇長,橫斷了深井,那道光如一柄大刀,自一出現之際便以電光般的速度斬下,在井地之人還未反應過來之時便划起了一片血光,以及濺起了一片漆黑的粘稠之物。
光在斬下之時並沒有如出現之前那般發出聲音,而是無聲無息的劃過半空如水卻非水之物,瞬間從莫小九的左肩頭斬入,左腋下透出,帶起了一片駭人的鮮紅。而莫小九隻是覺得眼前光亮一閃,眼角的餘光便見得正在划動的左臂脫離了身體,墜入瞭如污泥般的粘稠之物內。
他瞳孔驟然緊縮的看着斷裂處如水狂涌的鮮血,還未等到劇烈的疼痛襲來他的全身已因不可抑制而起的恐懼無盡劇烈的顫抖了起來,顫抖之中,他緊咬着牙,強忍着驚慌提聚星輝欲封住傷口,可旁側卻忽然掠來一道白影。白影衝向井底的漆黑粘稠之物,卻又在即將臨近之時陡然一轉,瞬間撞碎了飛濺的鮮血,撞進了鮮血噴涌的源頭。
白影因速度太快而無法看清是何物,但莫小九卻知那是何物,但他並沒有下意識的回頭金座,因爲,入眼的一幕更讓他驚駭莫名。只見,他原本斷裂墜入粘稠之物內即將沉沒的左臂竟然在白影過後倒飛了起來,且一絲不差的接回了遠處,若不是緊纏的衣衫布條上還染着濃烈的鮮血,他絕會認爲先前斷臂的一幕乃是幻覺。
斷臂重接,莫小九並不覺得欣喜,反而心中的恐懼猶如潮水般猛漲,因爲他不知道那白色的妖獸爲何能夠詭異的進入自己的身體,因爲他知道一個活生生的、且如此龐大的東西進入了身體,那麼便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自己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他再也忍不住驚慌的撕開了肩膀上纏繞的衣衫布條,卻見得斷裂處的肌肉竟然以可見的速度在蠕動着相互連接,傷口居然在癒合。
傷口以如此的速度癒合本是好事,但莫小九卻不能讓其癒合,所以他根本顧忌不了疼痛,更顧及不了左臂是否會再次斷裂離體,所以,一直還抓着黑刀的右手一擡,便猛然斬落了下來。但,當得刀刃即將接觸至皮膚時,他猛然感覺腦海中一陣前所未有過的疼痛襲來,此疼痛不來自肉體,亦不似來自靈魂,而是猶如有無數的鋼針在刺扎着意識,使得他於剎那間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身體如若無骨般軟倒在了漆黑的粘稠之物中。
這一瞬,他本閉不上的雙眼中一黑,手中的刀從五指中墜落了下來,而待得黑刀落於身側,那難以忍受的疼痛卻又如急速退去的潮水,於一個呼吸間消失不見。
莫小九沒有時間多想,在身體恢復了一絲力量後便再度抓起了已經沉至柄的黑刀,再一次朝着左臂砍去,可就在刀鋒落下之時,那疼痛又驟然襲來,使得他再度倒入了粘稠之物中。如此反覆數次,他手中的刀一次次舉起卻沒有一次能成功落下,就彷彿體內有着另外一個靈魂在竭力阻止。
到得最後,他索性把心一橫,於破口大罵中收起的長刀,然後便遊動着身體抓住了不遠處的金座。待得拖着猶如出淤泥的蓮藕而不染絲毫漆黑粘稠之物的身體上得金座,他開始在沉默中檢查身體,卻良久都沒有絲毫所獲,那白色小獸就仿似一縷匯入風中的空氣般不知消失在了何處。
他在扯掉緊緊纏裹的衣衫布條之時發現在風河中留下的恐怖傷勢竟然已在開始癒合,本來已沒有了皮膚的血肉之上亦開始詭異的長出了與原本一般無二的皮膚,可這卻讓他更爲恐懼心悸,更讓他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