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生怕驚擾到了他們。
她戰戰兢兢的走着,在看到一隻老鼠正在啃食一個老人的身體後,她終於忍不住小聲驚呼了一聲:“他死了嗎?”
越鵬濤的臉色好像也被這裡的陰森壓抑感染了,他輕輕一擡腳,一顆小石子就飛了過去,把老鼠趕跑了。
男孩衣服一副習以爲常的樣子,頭也沒回的就說道:“他沒死,不過也快了。”
炎夏被他的話驚得說不出話來,冷汗已經冒出來了。
這裡就像是一個人間地獄,人們在這裡活得痛苦,更多的卻是對自己環境的麻木。
已經走到了男孩的家門口了,這裡比兩旁邊都要好一些,一塊破布當成門簾。還未走進,就聽到裡面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好像裡面的人都快要把肺都咳出來了。
男孩一驚,大聲喊着“孃親”,跑了進去。
越鵬濤和炎夏相視一眼,撩開簾子跟着走了進去。
這裡是一個狹小的空間,滿滿當當擺着一些亂七八糟的雜貨,炎夏隨意看了一下,都是些沒用的爛木頭破布之類的。唯一看得過眼的大概就是裡面的一張牀了,一個瘦弱的就像是牀上沒躺人一樣的婦女虛弱的倚在男孩的身上。
她身上蓋着一張薄的連一根手指厚都沒有的褥子,白白的棉絮已經黑黢黢的糾結成了一縷一縷的,有的地方薄的只剩下一層膜撐着。被褥下,有很多稻草露了出來,一方小小的牀單幾乎蓋不住整張牀。
牀的一旁,放着一堆雜草,已經被躺平了,看來這應該是男孩平時睡的地方。
另一邊是一座小小的土竈,只有一個缺了一角的小鍋和兩雙摺了樹枝做成的筷子,鍋裡面乾乾淨淨的,一粒米都沒有。
相比之下,炎夏和越鵬濤簡直就是外星人,身上的穿着跟這裡格格不入。
饒是以前睡過大街的炎夏,見到這個茅草屋裡的環境,都微微震了一下,更別提從小錦衣玉食的越鵬濤了,他一言不發的打量着,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裡。
婦女也看見了他們,眼裡閃過一絲詫異,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吃力的問道:“小文,這兩位公子是?”
她的聲音極度沙啞,像是破了的磬,讓人覺得她的聲帶都咳撕裂了。
小文的眼淚啪嗒啪嗒就掉了下來,嗚嗚嗚的哭了起來:“孃親,孩兒不孝,孩兒做了錯事了……”
他還記得炎夏說要帶自己去見官的事情,還有越鵬濤說要把自己偷錢的事告訴給孃親。現在孃親已經病成了這樣,要是再受刺激的話,病情只怕會加重了。
那婦人一急,撐着身子就朝炎夏和越鵬濤跪了下來,哀求道:“二位公子,不知小文做了什麼事,還請……咳咳!”
話還沒說完,又劇烈地咳嗽起來,似乎比剛纔還要厲害。
炎夏趕緊衝了過去扶起婦人,用手拍着她的背,燦然一笑:“嗨,小文就是謙虛。您不知道啊,今天小文幫我們打掃院子,掃得可乾淨呢!就掉了一片樹葉,這孩子就較真,覺得自己做錯了事,連工錢都不肯要,就跑回來了。這不,我們趕緊跟在後面送工錢來了。”
說着,就朝越鵬濤擠了擠眼睛:“還愣着幹啥,還不快把工錢給小文。”
小文一下子就呆住了,愣愣的看着炎夏,半天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婦人的神情放鬆下來,眼裡含着淚:“原來是這樣,我差點錯怪了孩子,勞煩二位專程跑一趟。都怪我這身子不爭氣,還連累了小文……”
說着,眼淚就落了下來。
越鵬濤把錢袋直接拿了過來,遞到婦人手中。那婦人接過,感覺到手裡沉甸甸的分量之後,大驚失色,趕緊又把錢袋推了回去:“二位公子,小文只是掃了院子,用不着這麼多的!”
小文這時也反應過來了,知道炎夏和越鵬濤不僅沒有揭穿自己,還以德報怨贈送自己錢財,眼圈一下子就紅了,抽抽搭搭的說:“真的不用給錢的,我本來就做錯了事,沒臉要你們的錢,你們拿回去吧,謝謝你們。”
正說着,大腦就被大力的推了一下,只見炎夏嗔怪地看着自己,擠眉弄眼的:“你這孩子,剛纔不是挺機靈的嗎,怎麼現在腦袋瓜子這麼死?”然後不由分說就把錢袋硬塞到了婦人手裡,“要不是小文這孩子心眼實誠,我們纔不會給錢呢。再說了,小文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你就算不爲自己考慮,就要爲孩子考慮吧。瞧他,個子小小的,比同齡人矮了一大截呢!”
小文或許是婦人的死穴,她想了一下,便心懷感激的收下了:“小文,還不快給恩人磕兩個頭!”
小文二話沒說就撲通一下子跪了下去,頭狠狠地磕在了地上。
那響聲把炎夏嚇了一大跳,一把把小文提了起來,只見他固執地掙扎着,一臉堅毅,還想要跪。炎夏想了想,便由着他重新跪了下去,規規矩矩磕了三個響頭:“二位的大恩大德,我永記於心,以後找到機會,一定好好報答兩位!”
炎夏頗爲感慨,對着婦人道:“大姐,你真是教了個好孩子啊,對了,孩子的父親呢,是不是出去做工了?”
誰知道,問到這個,婦人和小文都沉默了。好一會兒,小文才恨恨地道:“他死了!”
“小文,別胡說!”婦人輕斥了一句,擠出一個笑,“讓二位見笑了,小文他父親幾年前因爲賭博欠下一屁股債,然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短短一句話,炎夏和越鵬濤越聽出來無限的蒼涼,特別是炎夏,氣得當場就罵開了:“他就這樣扔下你們孤兒寡母了?臥槽,這個人渣!”
越鵬濤卻問了另外一個問題:“大姐,我聽說朝廷每個月都會發放救濟款,你們這個情況完全有資格了,難道官府的人沒告訴過你們嗎?”
誰知道,那婦人和小文滿臉茫然:“什麼是救濟款?我們從來沒有聽說過啊……”
越鵬濤臉色愈發陰沉了,聲音都變得有幾分危險:“你們一直都生活在這裡嗎,還有這周圍的人,沒有一個人知道救濟款這個事嗎?”
炎夏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生怕他在這裡發脾氣,嚇到了母子倆。
那婦人一五一十道:“我們本來是生活在郊外的一個村子裡,幾年前,官府有人過來說要徵地,聽別人說好像是知府大人要給皇上建行宮,便把我們全都安排到了這裡。村裡的壯丁都到外地找活計了,我們這些老弱婦孺哪有能力反抗呢,幾次到衙門討說法都被轟了出來,有幾個還被當場打死了……現在老的更老,我也變成了這副德性,能活下來都不錯了……”
“這個狗皇帝,他建行宮舒服了,一點都不顧我們的死活!”小文揮着拳頭罵道。
婦人臉色霎時慘白,這麼明目張膽的罵皇上,要是傳出去了,只怕連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大急之下,又撕心裂肺的咳嗽起來。
小文趕緊閉了嘴,上前拍背順氣。
炎夏也噤聲,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越鵬濤,要是發現有一點異常,就立馬把他拖回去。
開玩笑啊,當朝的大皇子啊,皇上的親兒子啊,這小文不明不白的,就當着兒子的面說他老爸的壞話,還罵成了“狗皇帝”,簡直就是虎口拔牙!
越鵬濤卻面無表情的站着,俊美的臉上看不到一絲要發怒的跡象。
但現在不發怒,不代表會一直不發怒。於是炎夏哈哈笑着站了起來,對着小文母子倆說道:“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啊。小文,好好照顧你孃親啊,再見。”說着,就忙不迭的抓起越鵬濤的手就往外拖。
“等等!”小文的聲音在後面響了起來,然後就見他跑了過來一把揪住了她的袖子,“請問你們叫什麼,以後我一定會報答你們的!”
炎夏胡亂摸了摸他的頭:“我叫夏七,好孩子,一定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啊!”然後就把袖子扯了出來,把越鵬濤拉着出去了。
噔噔噔跑出了好遠,直到到了離小文家很遠的地方纔放緩了腳步,鬆了一口氣:“小孩子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啊。不過皇上真的爲了建行宮把別人趕出了自己的家門啊,嘖嘖,真夠狠的,不懂水亦載舟亦能覆舟嗎?”
越鵬濤看了她一眼,心想你怕別人罵說皇上壞話惹怒我,自己卻這麼口無遮攔,真是一根筋。不過他沒有生氣,只是淡淡的說道:“我沒有聽說過這件事,應該是知府假公濟私。呵呵,居然敢在天子腳下假傳聖意,看來,是該好好整治整治一些渾水摸魚的蝦兵蟹將了。”
他眸光看着遠方,閃過一絲陰鷙。
炎夏撇了撇嘴角,反正這些事跟自己沒關,不過越鵬濤的錢都給小文了,看來自己打算給紅暮他們買一些小禮物的想法也不能實現了。
好吧,雖然有些失落,但如果再重來一次,她還是會堅持剛纔的做法。
剛準備擡腳走,卻感到袖子裡多了什麼東西,好奇的拿出來一看,她的眼眶頓時溼潤了:“這個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