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到了這隻豺,方寶立刻從江凝雪手裡接過了那枝單管獵槍,對着它一槍射出,正中那豺的頭部,然後拉着江凝雪就走,要知道,獨自行動的豺如果發現獵物,通常是不會進攻的,而是會發出一種特殊的氣味讓其餘的同伴跟來然後對獵物形成圍攻之勢,現在他打死這隻豺,就是不讓它繼續跟蹤,不過這隻豺已經留下了氣味,它的同伴很有可能已經嗅到正追蹤而來,他必須帶着江凝雪離得越遠越好。
沒一陣,就到了山谷外,方寶拉着江凝雪的手加速奔跑,可是,地上的積雪有兩寸厚,跑起來是很費力氣的,方寶還能夠堅持,但江凝雪就不行了,還沒有到半里路,就喘氣吁吁的走不動。
方寶知道這樣的雪地一般的女子別說跑,就是走起來也是很費力的,便鬆開了她的手停了下來,跟着就拿着手電筒向前方照看着。
然而,當他照着前方的時候,頓時吸了一口冷氣,在十餘米的地方,此刻正伏着兩隻豺,眼睛雖然向他們所在的方向張望着,仍然沒有任何進攻的舉動,方寶立刻又向四周查看,很快,他又發現了,除了前方的兩隻豺外,尾隨在後面還有兩隻,另外左右兩邊各有一隻,在他的手電照射下,都是靜靜的伏着,只是偶爾發出“嗚嗚”的低鳴。
江凝雪本來是蹲着休息的,隨着方寶的手電筒照射,也看到了四周的情況,發出了“啊”的一聲驚呼,趕緊站起來道:“方寶,快打死它們,快打死它們。”
此刻方寶卻發出了一聲暗歎,他知道自己最不想碰到的情況發生了,豺羣正在慢慢的聚集而來,就算是他打死了眼前能夠看到的幾隻豺,也沒有辦法擺脫,現在唯一的一條路,就是儘快的回走,找到一個山洞,用最快的速度升起火,先對付着過了今晚再說。
於是,他不約分說,再次拉起了江凝雪向着大圍山狩獵場基地的方向奔跑而去,他有着邊走邊留神記憶地形的習慣,知道過了山谷前的這塊平地,就是一大片森林,而在進入森林不超過兩百米的地方,有一個三米高兩米寬的山洞,就算來不及點燃篝火,也能夠用兩枝槍守住洞口,不至於腹背受敵。
前面的兩隻豺見到方寶與江凝雪跑來,並沒有做出任何前撲阻止的動作,反而像是受到了驚嚇般的趕緊向旁邊疾閃而去。
瞧到了這兩隻豺的舉動,方寶心中也好生的感慨,在勢單力薄的時候怯懦,在量多勢重的時候兇殘,這無疑是小人的性格,可是,如果反過來想,這卻也是一種最明智的戰術策略,能夠保證戰鬥的勝利,畢竟豺又小又瘦,單打獨鬥還比不上一隻普通的看家狗,遇到稍微有力量的野獸貿然進攻都會失敗,所以,或許並不是豺比別的野獸更狡猾更有智慧,而是環境教會了它們該怎麼做才能夠獵捕到食物然後生存下去。
……
思想之間,已經離大森林只有五百米遠了,可是,這時方寶卻是暗暗叫苦,因爲聚集在他們身邊的豺越來越多,前方已經出現了七八頭,而另外幾個方向的也超過了二三十頭,並且不像最開始那樣一付怯弱之態了,而是張牙舞爪,目露兇光,越靠越近。
對這些豺方寶是有經驗的,明白它們隨時都有可能對自己和江凝雪進攻了,而一旦它們羣起而攻之,開始抓扯撕咬,別說是人,就是大型的野獸也會受不了,很快倒在地上任由其分食,自己或許還能夠抵抗片刻,不過可以肯定在他身邊的江凝雪立刻就要倒下,一個養尊處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不出兩三分鐘,就會變得鮮血淋淋,支離破碎。
雖然身處寒冬,人在雪地,但方寶此刻渾身已經冒起了冷汗,上次遇到了豺羣,先是有勇猛的癩皮相救,後又藉着山勢跳進了水裡,現在,這兩個條件都沒有了,再帶上一個江凝雪,情況比上次更惡劣。
在這樣的時候,當然不能猶豫不決,等待着豺羣一擁而上來咬噬,急速的奔跑之中,方寶用手電筒照到了前方一株大約十餘米高,主杆有一人合抱,枝葉上覆滿雪層的銀杏樹,立刻拉着江凝雪跑了過去,到了樹下,大聲吼道:“江凝雪,上樹,趕快上樹。”
江凝雪瞧到了越來越多聚過來目露着幽綠之光的豺羣,饒她平素自詡膽大,這時也是心驚膽戰,大腦裡幾乎是空白一片,聽着方寶的吼聲,便趕緊向着那樹爬去,可是,這銀杏樹要在兩米多高的地方纔有一根橫枝,而下面完全是光禿禿的,雪滑桿溼,便是善於爬樹的老手也未必一下子就能夠上去,江凝雪從來就沒有爬過樹,心中驚慌,再加上寒冬時衣服穿得臃腫,哪裡上得去,試着抱了兩次,身子立刻就滑下來了。
方寶見狀,趕緊蹲下了身子,讓江凝雪站在了自己的肩上,然後站了起來,吼道:“抓住樹杆,快爬上去。”
江凝雪的身高有一米七一,而方寶有一米七五,這一站起來,江凝雪的手當然能夠夠得上那離地兩米多高的橫枝,連忙抓到了手中,而她喜歡運動,也不是那種完全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姐,又手長腿長,用力拉引,跟着把腿搭了上去,就慢慢地坐在了橫枝之上。
瞧着江凝雪上去了,方寶趕緊將身上背的行囊與槍支遞給了她,脫掉了戴着的手套,就想要爬樹上去。
可是,就在他的雙腿剛騰上樹杆準備向上攀爬的時候,一陣劇烈的疼痛忽然從右小腿部傳來,他沒有去看,心裡已經知道,是豺看到了獵物爬樹,在開始展開攻擊了,明白如果不盡快上樹,受到的攻擊會越來越多,於是咬緊了牙關,繼續向上而去,只是這樹幹實在太滑了,速度並不快。
就在這時,又有疼痛從左腿傳來,這一次方寶再也沒有控制住,一下子就摔了下去,立刻就有兩頭豺向他的身前撲來,一隻奔向了他的腿部,而另一隻則撲向了他的面部。
雖然被咬傷了,但方寶的反應仍然是極其靈敏的,伸腿就蹬飛了朝着自己腿部撕咬而來的那隻豺,然後一揮掌,正劈在那隻撲向自己面門的豺頸部,他的“掌刀指劍”已經到了能夠斃敵殺人的境地,劈到了那豺,它滾了一滾,身子雖然還在動彈,但頸骨斷裂,已經沒有辦法再躍起傷敵了。
解決了這兩隻豺,方寶立刻站起身,然而,四周更多的豺圍了過來,都張牙舞爪,作勢向他撲來。
江凝雪在樹上看見了,趕緊拔掉手套,尖叫着伸出手來道:“方寶,快抓住我的手爬上來。”
方寶知道此刻已經沒有辦法順着樹杆往上爬了,而且也絕不能再耽擱時間,瞧着江凝雪的手垂下,趕緊將手一伸,握住了她,然後踡曲了身子,想往上爬。
可是,他雖然看起來身材偏瘦,但肌肉很結實,體重實際上是不輕的,江凝雪的一隻手哪裡能夠把他拉下去,趕緊趴在樹枝上,又伸出了另一隻手,與方寶雙手相握。
知道這樣很容易把江凝雪拉下來,方寶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用“問道十六式”片刻間調整着自己的氣息,慢慢將手臂上引,不因爲晃動而增加多餘的下墜力道,而江凝雪就咬着牙,竭力的拉着他上去,甚至連槍支與行囊全部被觸碰得掉到了樹下也顧不得了。
……
沒多久,方寶便上了樹,與江凝雪一起坐在了橫枝之上,看了看左右小腿部的傷,幸運的是,冬天裡穿得厚,兩隻豺的牙齒雖然都咬進了肉裡,但都不怎麼深,流的血此刻已經凍住了。
瞧着行囊與槍支都掉在了樹下,江凝雪趕緊道:“怎麼辦,我們的包和槍都掉下去了,能不能想辦法拿上來。”
藉着雪光,能夠見到周圍十餘米的形勢,這時聚集而來的豺越來越多,密密麻麻的黑影晃動,至少有五六十頭,方寶苦笑着搖頭道:“我們槍裡的子彈已經不多了,就算拿上來,也解決不掉這些可惡的傢伙。”
正說着話,就見到幾隻豺向着那揹包嗅去,很快伸抓撕爛了,露出了裡面的雀鳥野兔與紫貂來,跟着更多的豺一擁而上,抓扯撕咬之間,不一會兒,等豺羣散開,這些小動物連骨頭都不剩,而後面沒有吃到食物的豺,則發出“嗚嗚”之聲,不時用綠幽幽的眼睛向着樹上看來。
江凝雪目睹到這樣的情況,此刻已經是毛骨悚然,雙手緊緊地抓住橫枝,不讓自己掉下去,然後顫聲道:“那我們難道就在樹上一直待下去嗎?它們……它們會不會走?”
方寶聽崔天佑說過,豺是一種堅韌性極強的動物,只要發現了獵物,是很少放棄離去的,但此刻見到江凝雪害怕,知道不能再增加她的心理負擔了,便故意讓自己表現出輕鬆之色,點頭道:“是的,天亮後它們就要離去,雪雪妹妹,你一定要堅持住,千萬不要掉下樹。”
江凝雪聽着他的話,微微的鬆了一口氣,輕輕的“嗯”了一聲。
方寶看了看這銀杏樹,見到離江凝雪一米來遠的樹杈處可以站人,比坐在橫枝上安全一些,便道:“你移過去站着,這樣要好些。”
江凝雪側頭看了看,立刻就慢慢移動了身子,到了那樹杈處,然後靠着微斜的樹杆,一點兒一點兒地站起身來。
樹杈處只容得下一人,方寶並沒有過去,但身子移了移,離她更近了些。
……
一時之間,兩人無話,方寶看着羣豺紛紛的在樹下的雪地裡伏下身來,幾乎沒什麼動彈,甚至連“嗚嗚”聲都很少發出,一顆心就像是墜入了冰窖一般,因爲他非常的清楚,這些豺安靜下來,是在儘量減少身體的消耗,在天明之後,它們是絕對不會離去的,現在,他們的槍支與裝着乾糧的揹包都已經掉在了樹下,沒有辦法支撐下去,而且就算是有乾糧,在零下十幾度的天氣裡,也無法在樹上呆多長的時間,剛纔他上樹的時候脫掉了手套,此刻裸露在寒風之中,已經漸漸的有了發麻的感覺,而如果失去對手指的控制,抓不穩樹枝,一旦掉下去,連“掌刀指劍”都無法施展,那麼只有死路一條。
於是,他做了一個動作,將身子向樹杈移了過去,跟着站起,竟然擠進了那樹杈之中,與江凝雪面對面的緊緊地貼在了一起,近得彼此的呼吸都能夠感覺到。
方寶這麼做,當然是有理由的,他要是因爲手指麻木抓不住樹枝掉下去,葬身豺腹毫無疑問,而這裡沒有任何的通訊信號,江凝雪就算是單獨一人在樹上堅持到天明,也沒有辦法逃生,因此他必須保證到自己的安全,纔有可能帶着江凝雪離開。
如此緊密地貼近,方寶本來以爲江凝雪會出聲罵他,但是,此刻的江凝雪卻是一聲不吭,反而將腳縮了縮,讓他踏着樹杈能夠舒服一些。
方寶將雙手插進了自己黑皮衣的兩邊腰包之中,儘管把頭揚在後面,不與離自己近在咫尺,只矮着小半個頭的江凝雪面額碰觸,也不把呼吸噴在她的臉上。
沉默了良久之後,才聽到江凝雪輕輕道:“方寶,對不起?”
方寶愣了愣道:“爲什麼?”
江凝雪的臉上流露出了黯然後悔之色,道:“要不是我堅持要進谷,我們早就離開了,現在連累了你。”
的確是因爲江凝雪的倔強方寶才陪着她進谷的,但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爲了讓江凝雪的心好受一些,他便笑了笑道:“或許我們往這個方向走的時候,已經被這些可惡的傢伙盯上了,進不進谷都一樣。”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道:“其實該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要是不約你到大圍山狩獵場來,也不會有今天這樣的危險了。”
這句“對不起”他真是發自內心說出來的,就算江光與假天狼或者日本人的731細菌實驗有關,而現在看來江凝雪對父親的事多半是不知情的,自己接近她,只是要利用她,結果讓之在冰天雪地的荒郊野外送命,實在是好生的愧疚抱歉。
江凝雪嘆了一口氣道:“這就是命,不過活着也沒有什麼意思,死了或者是一種解脫,不知道天上有沒有極樂世界,可以讓人永遠無憂無慮。”
這是方寶第二次聽到她說出這樣的話來,可見這個容貌美麗,家財雄厚,似乎是天之驕女的女孩子內心深處是非常空虛無聊的,甚至對生命都沒有了嚮往,而這種狀態在平常還不要緊,要是遇到了危險的狀況,是很難有毅力堅持下去的。
方寶當然要打消她此刻悲觀的情緒,激勵着支撐下去,立刻道:“什麼極樂世界,那都是騙人的,我過去住在寺院,天天當着佛祖的面吃肉,還對它撒過尿,但長大後卻常常逢凶化吉,也沒有什麼報應,人一死,眼一閉,就什麼都沒有了。”
江凝雪卻道:“沒有就沒有,至少不會那麼無聊,不知道自己活着做什麼。”
方寶搖了搖頭,道:“像你們這些有錢人或者有權人的子弟,一生下來什麼都有了,所以纔會覺得活着沒有意義,你如果有空,去看看那些雖然貧窮艱難,但每天卻樂呵呵的小攤小販,去看看那些身體缺失,但仍在堅持生活的殘疾人,或許就能夠找到答案了。再說,就算你不想活,但死在這些豺的嘴裡,屍骨無存,也太其慘無比,有一份生存的希望,我們都不能放棄。”
最初看到這些豺的時候,江凝雪是非常害怕的,可是後來想到人活着沒有什麼意義,竟然漸漸的平靜下來,但現在聽到方寶這麼一說,想到剛纔見到揹包裡的野兔紫貂被分食而盡的慘景,身子頓時禁不住又是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