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無塵是很看重方寶的,謝絕了一切的應酬,開始一招一式教他“問道十六式”,一個月過去,已經教到了十四式“三清論月”,這“問道十六式”越到後來,招式看起來越簡單,到了化繁爲簡的境地,但更要求沉穩平和,不能有一絲的晃動,提着沉重的長嘴壺要做到毫無晃動,除了力道之外,還必須要調整內息,而紀無塵教的已經不再是招式,而是內氣吐納之功。
這一天清晨,方寶起了牀,照例要先去紀無塵的臥室請安,吃了早餐後再跟着他練習,然而,還沒有走到了臥室,就聽到裡面傳來了一個男子的吼聲道:“不公平,這不公平,我跟了你四年,天天都練那幾個爛招式,連‘問道十六式’的影子都沒有見到,方寶纔來多久,你就什麼都教給了他。”
方寶頓時聽出來了,這聲音正是陸平發出來的,想不到他見到紀無塵傳了自己“問道十六式”,居然質問起師父來。
這時傳來了紀無塵的聲音道:“阿平,你的天資其實也是不錯的,可惜的是,心性有些暴躁,遇事沉不住氣,這是練長嘴壺功的大忌,那幾招基本功你也沒有練得完美無缺,何況更高深的‘問道十六式’了,倒是子英,在基本功上練得比你好,人也隨和自然,再過兩年,就可以習練這門功夫了,而你如果還是這樣,那麼將永遠裹足不前,可以離開這裡了。”
說到後面一段話時,紀無塵的聲音也嚴厲起來,顯然是想喝醒他。
然而,那陸平的聲音更高了,道:“離開就離開,不過就是倒茶侍候人的玩意兒,有什麼了不起,姓紀的,你既然這麼偏心,好,那我也不認你這個師父,從今以後,你我素不相識。”
隨着這話,一個人影大踏步走了出來,正是陸平,他看見了站在外面的方寶,臉色竟然兇狠起來,“哼”了一聲,就走進了住的房間,應該是去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了。
……
對這種心胸狹窄的人,方寶也不想計較,便走進了紀無塵的臥室,卻見他坐在一張木椅上,一臉的惱怒,無疑陸平的態度已經把他平和的心性攪起了波瀾,要知道,像陸平這樣的行爲,要是放在古代,絕對是大逆不道的。
想了想,他臉上流露出了微笑,走到紀無塵面前鞠了一個躬道:“師父,恭喜。”
聽到方寶居然恭喜自己,紀無塵先是一愣,但跟着明白過來,然後也微微一笑,因爲他已經知道方寶在恭喜自己什麼,像陸平這種心性的徒弟,離開得越早越好,又何必費心去教他,所以不僅用不着生氣,反而是一種解脫,當然可以恭喜了。
懂得了方寶的意思,紀無塵更是欣賞這個底子好,悟性高的徒弟,便站起身,一揮手道:“是,不必去管他,跟我來吧,今天我教你第十五式,好好學,看來要傳青城派長嘴壺功的衣鉢,非你莫屬了。”
走出了臥室門,卻聽到姜子英與林芳的聲音,他們顯然正在勸陸平留下,紀無塵就帶着方寶走到了門口,只見陸平已經收拾好了東西,提起了一個皮箱,而姜子英與林芳在他的旁邊勸說着。
紀無塵此刻的臉上已經沒有怒色,而是沉聲道:“子英,小芳,你們不用勸了,人各有志,阿平既然不願再跟着我學這門枯燥的技藝,就讓他去吧。”
說到這裡,他又望着陸平道:“阿平,走出這個院子,你就不再是我的徒弟了,但看在我們師徒一場的份上,我奉勸你一句,做人做事,心胸都要開闊,否則很容易誤入歧途,到時候會害人害己。”
陸平此時哪裡還聽得進去這些金玉良言,一臉的陰沉,提着皮箱大步地走出了門,竟然對紀無塵望都沒有望一眼,讓方寶都忍不住暗自搖頭,紀無塵收了這種人當入室弟子,真是倒了大黴,還好他自己走了,否則再練幾年,也是白養。
面對着陸平的薄情,紀無塵的眼神裡也掠過了一絲失望之色,但很快就淡泊下來,讓姜子英與林芳去院中練習,便帶着方寶到大廳去了。
……
就這樣,又過了兩個月,紀無塵已經把“問道十六式”都教給了方寶,由他去領悟演練了,而自己卻啓程到四川,說是“問道十六式”已傳聰慧之人,他塵緣將了,想回青城山面對着秀峰黛林潛心靜養,提升自己的修爲。
於是,院子裡就留下了方寶及姜子英林芳三人,這段時間重慶那邊仍然沒什麼大的動靜,而吳莎妮還沒有從新西蘭回來,方寶便醉心於“問道十六式”之中,他練得最多的就是內息的流轉,這種青城派的內家功夫,當然不會像影視小說上那麼神奇,可以開碑裂石,但是,卻真的可以靜心定性,而人一旦進入了靜心定性的境界,草木有聲,蚊語如雷什麼的是誇張了點兒,但對身體的控制會更加自如,對環境的變化更加敏感絕對是毫無疑問的。
最明顯的一件事,在盤膝而坐,按紀無塵所教之法靜下心調整內息的時候,他拿着水果刀去擲前方的目標,過去在二十米的距離要擲中一個乒乓大小的目標,他最多是十擲五六中,但練了這“問道十六式”之後,眼更明瞭,手更穩了,射中目標的機率大有提高,如果假以時日,絕對能夠達到八九不離十之境,畢竟飛刀不是子彈,決定射中目標的因素很多,二十米的距離擊中小目標要百發百中誰也不敢誇海口。
紀無塵走了,方寶醉心於練習“問道十六式”,整個院子就成了姜子英與林芳的二人世界,兩人的感情無疑有了大的飛躍,好幾次方寶都看到姜子英與林芳偎肩摟腰的情景,這兩人雖然是他的師兄師姐,但知道他不比普通人,平常對他都是以“寶哥”相稱,甚是尊重,因此他也是暗暗的祝福。
這一天上午,方寶依然在大廳裡練習“問道十六式”中的“瑞降赤城”,正照着八卦的方位在茶几周圍遊走,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了爭吵之聲,便趕緊收了壺,推開門走了出去。
門一開,他立刻就見到了一個人,一個熟人――陸平。
兩個來月不見,那個整天穿着白色功夫衫,拿着長嘴銅壺每天練着枯燥基本功,一臉鬱沉的陸平已經不見了,現在的他,穿着銀灰色的西服,打着白色的領帶,一臉的意氣風發,在對着姜子英與林芳說着什麼,而姜子英與林芳正在不停的搖頭。
瞧着穿着白色功夫衫的方寶從大廳推門而出,陸平便又走了過來,用陰陽怪氣的口吻道:“未來的方大師,你終於捨得出來了,我正準備進來請你哩。”
望着陸平小人得志的樣子,方寶知道他一定有了什麼依靠,也不去理他,而是望着林芳道:“芳芳,這個人來做什麼?”
林芳趕緊過來道:“他說想請我們去‘真鼎茶樓’表演長嘴銅壺功,我和姜師兄拒絕了,他居然恐駭我們,說我們如果不去,在瀋陽就不用呆了。”
知道方寶不懂瀋陽的情況,姜子英趕緊走了過來,低聲道:“寶哥,真鼎茶樓是整個瀋陽最大最豪華的茶樓,老闆叫做葉化龍,聽說是個很厲害的人物,和黑道有關。”
陸平顯然聽到了姜子英對方寶的輕語,揚了揚大拇指道:“不錯,就是葉老闆讓我來請你們的,現在我是真鼎茶樓茶藝表演組的組長,手底下還差幾個人,就想到你們,所以特別向葉老闆舉薦了,能到那種大地方表演,可是你們顯眼的機會,薪水也不會少,但如果你們要是不去,葉老闆會很生氣的,在瀋陽,別說你們,就是那些明星大腕也不敢不給葉老闆面子。”
林芳過去雖然不喜歡他,但畢竟還有同門之誼,見到他變了這副臉嘴回來,而且口氣裡充滿了強橫,頓時好生的討厭,大聲道:“不去就不去,黑社會有什麼了不起,現在是法制社會,誰怕誰,小心我報警。”
陸平聞言,頓時哈哈大笑起來道:“林師妹啊林師妹,我爲什麼想到你出去,就是要你去見見世面,警察算什麼,官小一點兒的想認識葉老闆都沒那種機會,我告訴你,要是你們不去,這院子有可能忽然失火,你們信不信。”
方寶對黑道很瞭解,一看陸平的樣子,就知道他的確投靠了這方面的大人物了,而且他也相信陸平的要求若是不能滿足,院子肯定會起火,這裡是紀無塵在瀋陽唯一的產業,已經長居了二十來年,當然不能發生任何的意外。儘管在修煉養性靜氣的“問道十六式”,但他內心深處的那顆對事業澎湃的心是沒有靜止的,更何況趙永康還在這裡,瀋陽除了吳莎妮,他什麼人都不認識,現在有機會,正好去接觸接觸,看能不能找到在東北發展的門道。
於是,他微笑起來,對陸平道:“陸師兄既然這麼看得起我們,我們如果再推辭就不免不識擡舉了,這樣吧,今天收拾一下,明天就到‘真鼎茶樓’去。”
瞧着方寶答應,陸平以爲他被自己駭住了,臉上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然後望着姜子英與林芳道:“你們兩個呢?”
姜子英是聽說過那葉化龍的,知道惹不起,聞言沉默不語,而林芳什麼都不懂,當然也不會害怕,一瞪秀眸,正要反對,卻見方寶向自己遞過了一個眼色,她雖然是師姐,但方寶年紀比她大,而且顯然是個見過世面有底子的人物,師父纔會把“問道十六式”傳給他,她的心裡自然是佩服的,所以才一直以“寶哥”相稱,瞧着方寶這一個眼神,咬了咬脣,又狠狠地瞪了陸平一眼,卻沒有再說什麼了。
陸平見到林芳默許,臉上一派喜色,道:“師妹,你放心過來,葉老闆對我不錯,我會罩着你的。”
誰知聽着這話,林芳反而轉過了身子,不去理他。
陸平有些無趣了,說了聲:“明天上午九點我在‘真鼎茶樓’等你們。你們收拾一下東西,茶樓有員工宿舍,今後就住在那裡。”便走出了院子。
等他出去了,林芳纔對着方寶一跺腳道:“寶哥,你怎麼會答應那個姓陸的,太沒骨氣了。大不了我們報警。”
方寶微笑着搖了搖頭道:“芳芳,你的社會經驗太淺了,報警解決不掉這事的,陸平這次是耀武揚威來了,而且他對師父把‘問道十六式’傳給我非常不滿,真要是把他惹惱了,隨便派幾個小流氓出來趁我們不注意就可以放一把大火,師父回來我們又怎麼交代,沒有證據,警察也不會抓姓陸的,反正你們也學了這麼久了,就出去試試吧,看看情況再說。”
姜子英在旁邊嘆了一口氣道:“師妹,寶哥說得對,我們惹不起葉化龍,他是瀋陽黑道的大哥之一,勢力很大的,想不到陸平會到他那裡去,我們還是去一趟吧,如果不滿意,碰到了葉老闆,也可以當面給他說。”
見到方寶與姜子英都這麼講,林芳自然不會反對了,而是道:“那我們要不要打一個電話給師父,把這事告訴他一聲。”
方寶已經思索好了,立刻搖頭道:“不用,師父正在青城山靜修,這件事他也沒有辦法,告訴他只能讓他徒增煩惱,打擾修煉。”
林芳想想也是,便“嗯”了一聲,收拾東西去了,而姜子英就陪在她的身後。
瞧着兩人親密的背影,方寶卻是心中有數,那陸平叫他們去“真鼎茶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絕對要搞鬼把這一對璧人拆散的,自己可得好好的瞧着,不能讓他的鬼主意得逞。
……
到了第二天,方寶三人便各提着一個皮箱打了一輛的士到了“真鼎茶樓”。
這“真鼎茶樓”在瀋陽市中區最繁華的地段上,外面掛着老大的燙金招牌,當方寶三人下車走進去,卻見裡面裝修得古香古色,修竹垂蘭,假山流水,好生的幽雅,而且面積甚寬,從樓梯的佈局上看,上面還有兩層,就連方寶都沒有見過如此豪華氣派的茶樓,不由得暗暗讚賞。
姜子英與林芳當然是不願意來的,但看到了茶樓的景緻,也不由得露出了滿意的神情,要知道,他們學長嘴壺功夫茶這門技藝,最大的目標不是爲了養生,而是爲了謀生,這樣的工作環境,如果老闆給得起薪水,當然是首選。
剛走進去,就有一位穿淡綠色工作服,容貌端麗的服務小姐過來詢問,方寶便報了陸平的名字,那服務小姐領着他們穿過了大廳,到了右側的一排辦公室,輕輕敲了敲其中的一間,聽到裡面有人叫“進來”,這才推開門。
門一打開,就見到裡面是一個足有五十平方的大辦公室,分佈着十來張桌子,而陸平就坐在最裡面的一張抽着煙,其餘的桌後則空蕩蕩的沒什麼人。
瞧着方寶三人進來,陸平很有架子的慢慢站起,緩緩的點了點頭道:“嗯,你們都來了,很好,我們這個茶藝表演組加上我在內,一共十一個人,不僅在底樓的大廳表演,還要到上面的貴賓房去給一些對茶藝感興趣的貴賓單獨表演,現在茶樓的生意很好,大官員大老闆來的不少,茶藝師就不夠了,不過咱們店名頭大,來應聘的可不少,看在過去的情份上,我纔給你們三個留的位置,夠義氣吧。”
聽到他的話,方寶心中只有冷笑,紀無塵是瀋陽甚至東三省最有名的茶藝大師,陸平在這麼短的時間能夠坐上瀋陽最大茶樓茶藝表演組組長的位置,毫無疑問是打着紀無塵入室弟子的招牌,只要有紀無塵的名氣,別說入室弟子,就是記名弟子多半也能夠應聘到,陸平提到“義氣”兩個字,實在讓人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