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半,清萊府瑪拉訓練館二號拳手休息室裡,赤着腳,祼着上身,只穿着紅色運動短褲的方寶正在展腰壓腿做着準備活動,陪他的只有那華裔青年盧倫。
看着正活動着一臉沉靜的方寶,盧倫就像是看到了一個死人,搖頭道:“黃先生,我真的不明白,爲什麼會那麼倔強,瓦格西是殺人的機器,不是人,你打不過他的,三千萬泰銖和黃金腰帶別想拿到手,人死了,什麼都沒有,明白嗎,別的拳手就是心裡清楚,纔會放棄,不過你既然答應了打生死拳,大老闆開了盤,外面的人下了注,你就是想放棄,也只有橫着出去了。”
方寶沒有說話,在做着揮掌下劈的動作,兩天前他接到了盧倫告訴他四面佛要求打生死拳的通知,的確是答應了的,因爲他知道,就算自己不應允,這也會是一場生死之戰,走到了這一步,他已經別無選擇了。而在下午,他設法聯繫到了禿鷹,禿鷹已經派大批人手到達了清萊,凌展陳偉嘎娃他們和所有的鷹隊隊員都過來了,將混在觀賽的人羣中,一旦知道了四面佛的所在,就要發動襲擊。而對於瓦格西,禿鷹知道他是什麼人,在電話裡再三要求方寶停止比賽,立刻離開,雖然這樣無法知道四面佛的行蹤,但可以趁機對他的手下作一次攻擊,再傷一傷此人的元氣。
已經有了決定,方寶自然不會臨陣脫逃,只是讓凌展接了電話,讓他在比賽前一個小時替自己下兩千萬美元賭贏,而按目前的勝負比例,這兩千萬美元就足可以將這次博彩的總額全數拿走了。而當凌展問他有沒有別的交代時,他並沒有再說別的,而是結束了通話。自己如果出了什麼意外,龍盟要怎麼發展,他早就安排好了,而家人那裡這事他根本沒有說,雖然娶了四個老婆還有了三個孩子,讓他多了責任與牽掛,可是絕不能成爲男人事業的禁錮,否則很多事都是無法完成的,決定參加這場拳賽,絕不是他一時衝動,也不單是要揚中華功夫的聲譽,現在他最主要的目標是對付白鳥哲男,而控制住泰國抽出兵力是他對付白鳥哲男計劃中的重要一環,四面佛縱橫泰國黑道數十年,根基深厚,雖然被田家傑率一千餘華邦軍精銳忽然襲擊把曼谷的主力消滅大半,但他的實力還在,特別是北部清萊老巢,只要稍微有喘息之機,隨時都能夠捲土重來,而懸鉅獎主辦這次世界拳王比賽便能夠看出此人的意圖,若是由他醞釀計劃發動襲擊,禿鷹和田家傑他們就算能夠擋住,也肯定會損失慘重,因此必須先下手爲強。
離生死決鬥還有幾分鐘了,外面傳來了浪潮般的喧囂聲,毫無疑問,整個訓練場的觀衆席上已經坐滿了人。清萊府雖然名義上屬於泰國政府管轄,可是就像是緬甸的果敢一樣,是一個獨立性很強的特區,雖然沒有公佈黑拳比賽合法,可是卻從來沒有派警力打擊過,而且很多高級官員就是各個訓練館的投資人或者博彩黑莊的股東,這是泰國博彩業最發達的地方,黑拳比賽帶動的觀光業餐飲住宿業及色情業,讓偏僻的清萊府在經濟上一直處於泰國各府的上游,誰要管這事,必然會遭到清萊人的攻擊,對地方控制力本來就不強的曼谷政府又豈會多事,因此使這裡成了黑拳比賽的聖地,事實上和公開合法的拳擊賽是沒有什麼區別的。
此刻,方寶什麼都沒有想了,因爲他深深的知道,面對這樣的生死大戰,想得越多,顧慮得越多,那麼戰敗死亡的機率就越大,現在的他,需要的是鬥志,需要的是必勝之心。
……
場外傳來了激昂的音樂,盧倫趕緊過來把一件有尖帽的紅色袍子披在了他的身上,讓他在比賽的時候才解開,規矩和正規拳賽一樣。
很快,音樂停下,傳來了一個男子介紹他的聲音,不過爲了挑起觀衆們對比賽精彩度的期待,把他的簡歷誇大了一番,說他叫黃偉,在中國也是一名打黑拳的高手,而且從來沒有敗績,是中國黑拳比賽的拳王,只是後來打死了人逃到了緬甸,現在聽說清萊在舉行世界拳王賽就來報名了,戰勝了上屆拳王達百里奧取得了決賽的資格,並且也是聽說瓦格西復出後唯一還敢繼續比賽的選手。
聽着外面介紹得差不多了,盧倫拍了拍他的肩道:“黃先生,去吧,我只能祝你好運。”
方寶還是沒有說話,緩緩翹起了大拇指,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將帽子掛在頭上,然後大步向着朝着外面的大廳而去。
不一會兒,便出了休息室的門,頓時見到,場中原有的六個搏擊臺已經被拆了五個,只留了最中央的,而四周的觀衆臺密密麻麻的人頭攢動,每個人都流露着亢奮的狀態,要知道,雖然泰拳的黑拳比賽中經常會出現拳手被打死或者打殘的情況,但像今天這樣規定只能有一個人活着的生死拳賽還是極少,平時的票價已經炒高了好幾倍,大家最想看到的就是這個姓黃的中國拳王如何被打死的場景。
當方寶出來,場上的聚光燈立刻照射到了他的身上,但是,他並沒有得到任何的歡呼,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噓聲與大聲的嘲笑,不時還有礦泉水瓶或者紙團朝着他擲過來,有兩個礦泉水瓶甚至擊打在了他披着紅袍的身體上。
方寶默默地忍耐着,在海外呆了這麼久,他漸漸清楚了中國人在各個國家人民心中的地位,歐美或者日本這些對中國侵略過的發達國家的民衆,大多數對中國人有着一種骨子裡的輕視,覺得中國人可笑沒素質就算有錢了也是暴發戶,媒體有關中國或中國人的報道幾乎都是負面的,而在緬甸泰國這樣的東南亞小國,對中國人的看法又有不同,他們知道中國很大,中國商品完全融入了他們的生活,可是他們對中國和中國人在畏懼的同時,又有一種害怕被欺負巴不得這個國家變弱的小國心態,雖然在國內經常可以聽說中國是泱泱大國,禮儀之邦,世界人民都是中國的朋友,可事實上中國是相當孤立並被各國戒備着的,就是長期接受中國援助的朝鮮和緬甸也未必是一條心,朝鮮在國內幾乎抹去了中國軍隊援朝抗美的歷史,甚至在板門店談判原址紀念館裡都拆去了談判臺上中國一方的旗幟和中方代表的位子,而緬甸目前正在一步步向美國人靠攏。
正是知道這些,方寶的愛國之心才更加強烈,就像他在莫莫達礦廠遭到各國黑幫襲擊一樣,中國不想與天下爲敵,但天下卻爲了各自的私利與中國爲敵,中國人就應該更加自尊自強,讓天下人看到中國人的精神與威風,現在他面對的噓聲與嘲笑並不重要,只要在搏擊臺上他贏得了這場比賽,把所有的獎金捲走,就足以讓這些小國之民目瞪口呆了。
於是,他平穩的走到了搏擊臺,然後一躍而上,靜靜地站立着。
……
這時,聚光燈轉過了方向,到了搏擊臺的另一邊,一個披着黑色長袍的男子走了出來,而全場的觀衆不約而同的站起,嘴裡發出了歡呼之聲,掌聲如雷鳴般持續拍着,有不少人都在高聲地叫喊着一個人的名字。
“瓦格西。”“瓦格西。”“瓦格西”。
在這些聲音中,還可以聽到有人在高喊:“瓦格西,打死中國人”。“瓦格西,我花了五萬泰銖,買你十分鐘到十五鍾結束比賽,你一定行的。”
那瓦格西對這些聲音並沒有什麼反應,一步一步的走到上了臺,與方寶面對面而立,忽然雙手一張,身上的長袍就垂落在地。
方寶這纔看清了此人,只見他的個頭比自己還略矮一些,大概只有一米七二左右,而骨骼也比自己小,肌肉雖然結實,但並不凸結有致,至於他的容貌,小眼睛塌鼻子厚嘴脣,是一張極普通的泰國成年男子臉,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雙眸間也不帶什麼殺氣,這麼一個人,如果混在人羣中,很難讓人把“殺人機器”的綽號和他結合起來。
見到這瓦格西也在打量自己,方寶脫去了紅色長袍,扔在了臺下,而他的目光則瞥到了瓦格西身後搏擊臺的下方,那裡站着一名穿着泰式白色圓領短袖衫的中年男子,那男子皮膚黝黑,身材瘦削,還戴着一付眼睛,瞧着就像是泰國鄉村裡的老師,但是,方寶卻咬了咬牙,因爲他已經認出,那就是羅猜,當年那個跑到重慶來找江濤挑戰,打得他殘廢終身的羅猜。
不過,在瞥了一眼後,方寶的注意力就迅速的重新落在了對面的瓦格西身上,這纔是今晚他要對付的敵人,當初江濤既然接受了羅猜的挑戰,儘管對方下手狠毒,但也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今天,他和這瓦格西打的是生死拳,上了這搏擊臺後,只會有一個活着離開,就算他最終死於此人之中,也沒有什麼值得怨恨的。
臺上的觀衆並不知道中國拳手是什麼樣的,當瞧着方寶長髮垂頸,臉帶刀疤,青龍纏身的酷狀,剛纔還在對他發出噓聲的人不少都閉了口,畢竟從外形對比來看,方寶是要超過瓦格西的,把“殺人機器”這個綽號交給他似乎更貼切些,而仔細想起來,對於這個中國拳王,沒有人瞭解,自然也沒有人真正明白他的身手,而能夠戰勝上屆拳王達百里奧已經展示了強大的實力。有些人甚至在後悔應該在他的身上也下一些注了,要是這個中國人贏得了勝利,高額的賠付絕對可以讓人發財。
在黑拳比賽中,爲了給選手最大程度的自由,因此不會設裁判,但會在搏擊臺下設一銅鑼,在比賽開始或者拳手抱纏一起倒地十秒後會敲響,另外,如果違規擊打對方下面,會立刻被停止參賽資格。
……
相互行了交手禮,對視沒有多久,便聽到清脆的銅鑼聲響了起來,比賽正式開始,也就是說,從這一刻起,在臺上的兩人要重新下臺,只能有一個人活着了。
在鑼響的這一瞬間,外表平凡的瓦格西忽然變了,眼神射出了殺機,臉上露出了狂野之色,也不見他如何作勢,腿一伸,便朝着方寶的小腹蹬來。
方寶已經打定主意要揚長避短,不與他的腿部硬接,當下身子微側,避過了這一腿,腳步欺進,右臂擡起,揮掌就朝着他的脖子而去。
然而,瞧着方寶劈往自己的脖子,那瓦格西卻不閃不避,舉起了右臂,用手腕來格擋。
看到瓦格西的這個姿式,方寶是暗暗高興,加大了這一掌的力度,可說是竭力一劈,就算不把此人的手腕劈斷,也要讓他受傷,讓對方失去一部分的戰鬥力。
頃刻兩人的掌腕交擊在一起,方寶忽然感覺到自己的手掌一震,整個右臂都麻了一下,而掌骨處劇烈的裂痛瞬間傳來,就像是劈在了無比堅硬的鋼板上一般。
他立刻縮回手去,但瓦格西卻沒有絲毫痛苦的表情,拳法也沒有停滯,右拳由格變攻,一記勾拳朝着他下頜閃擊來,而與此同時,右膝也擡起,快捷的頂向方寶的小腹。
方寶不敢去硬接,連忙後退一步,而瓦格西得了勢,揮拳踢腳,或肘或膝,對他展開了狂風驟雨般的全方位攻擊。
在這樣的情況下,方寶只能步步避退,心裡也是暗暗叫苦,他聽盧倫說過,瓦格西在訓練時是叫助手用一寸來厚的鋼板擊打身體的各個部位,並且一定要將鋼板打斷爲止,這是一種非人的訓練方法,可是一旦訓練出來,那麼身體的堅硬度與承受力無疑也非人了,可以肯定,在他全力的一掌之下,這瓦格西的手腕絕對不可能毫無損傷,可是長期的超強訓練,讓他對疼痛遲鈍,並且能夠忍耐。可惜的是,自己練習“掌刀劍指”的時候已經超過了二十歲,過了最佳的習武年紀,後來事情太多,所學太雜,也沒有每天專門練習,對付普通人還可以,甚至在達百里奧那樣的泰拳高手面前手掌還有些優勢,但面對着像瓦格西這樣從小練武,並且每天用極殘酷的方法強訓的頂尖高手,就完全佔不了什麼便宜了。
在搏擊之中,手腳都沒有對方夠硬夠強絕對是一件非常痛苦無奈的事,如果是照中國搏擊賽的規矩,用“真傳洪拳”繁雜精炒的招式,在點數上方寶絕對是能夠獲勝的,可是現在他無法展開攻擊,因爲在搏擊之中一旦擊打到對方,自己的防守就難免會出現問題,在這個時候,除非是將對方擊倒或者片刻失去反擊力,否則對方的反擊立刻就會到來。現在他就面臨着這樣的情況,擊打到瓦格西的小腹胸口諸處不僅沒有好處,反而容易讓對方反擊成功,而他完全沒有經歷過抗擊打的訓練,以瓦格西的力度,一拳把他打暈都有可能,因此,他能夠採取的策略就只有一個,那就是儘量防守,在有機會的時候去攻擊對方的頭部和頸部,或者像對付達百里奧一樣,忽然用出蒙古摔跤術出奇制勝。只是這瓦格西明顯比那達百里奧厲害,而且肯定也會有人給他說自己對付達百里奧的方法,能不能成功,他實在沒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