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在後院,近似於與世隔絕,因外面還在辦着酒席,寇白門並未披上紅蓋頭,那渾身鮮紅的衣服,與慘白的臉龐形成了鮮明對比,李香君、顧橫波與卞玉京與她坐在一起。
“唉,這候府,果然了得,不愧是六世候爺啊,就說這院子吧,候爺有近百個小妾,一人一間獨門小院,這得要多少院子才能住得下?這還僅僅是內宅,外宅一路走來,更加恢宏氣派,阿媚啊,你也別想那麼多了,只要候爺對你好,你這輩子也值了。”
顧橫波頗有些羨慕的勸道。
寇白門板着臉不說話。
李香君心生不忍,嘆道:“阿媚,這都是命啊,其實真要算起來,你比我們都還好些呢,至少你能住進候府,好歹有個身份,而我和橫波,到現在都在媚香樓住着,那陳家、候家,根本想都別想,什麼時候把我們玩膩了,就一腳蹬了,或者送給什麼權勢人物爲他謀取利益。
我不瞞你,我和候公子也處了好幾年,我能感覺到,他對我的身子沒多大興趣了,在我這留宿的時間越來越少,有時我愁的夜裡都睡不着覺,就怕他把我給賣了。”
不得不說,李香君的勸說還是很有水平,通過賣慘,讓寇白門覺得自己不是世上最慘的,心裡無疑平衡了些。
顧橫波也以過來人的身份,勸道:“這男人呀,沒得到你的時候,甜言蜜語,什麼好聽說什麼,得到了你,就使着勁折騰,彷彿不把花出去的銀子折騰回來誓不罷休,等折騰的久了,就索然無味,哎,我算是看透了,到現在,陳公子都不肯帶我回家,這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還是把銀子攢自己手心才實在。
阿媚,不管怎麼說,過了今夜,你就是候爺的人了,姐姐說句不中聽的話,候爺有近百個女人,比你漂亮的,身段比你好的也不是沒有,你憑着的就是個新鮮,所以你要趁着這股新鮮勁還在,得多從候爺的兜裡掏些銀子回來,男人會變心,銀子可不會變心。”
“都說什麼呢!”
卞玉京臉一沉道:“阿媚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她要是想要銀子,南京城裡的達官貴人排着隊送上門,人與人是不同的,阿媚根本不是那種人!”
“哧!”
顧橫波不屑的笑道:“阿賽,你也別太高看自己,咱們是做什麼,難道自己還不清楚,這身子呀,生下來就是賣給銀子的,阿媚要是想明白了這點,又怎會被那區區二十萬兩銀子難倒?看看那朱國弼什麼玩意兒,四十來歲的人了,鬍子一大把,我看呀,沒兩年就得死在女人的肚皮上,所以我叫阿媚儘量從朱國弼兜裡掏些錢出來,別到時被趕出門,身無分文,我也是爲了她好。”
“這……”
卞玉京立時啞口無言,心裡一股難言的悲哀涌出。
她還有個妹妹,名叫卞敏,人稱卞賽妹,膚色白皙,猶如脂玉,風姿綽約,撫得一手好琴,也是乾的這一行,青樓曲坊常因爲卞敏的到來,賓客盈門,卞敏的名頭不比卞玉京小,可是再大的名頭又怎樣呢,伎子始終是伎子,自己一家兩姐妹都是伎子,這是誰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李公子攻打南京了,孫傳庭早晚守不住,我希望李公子能端了教坊司這害人的地方!”
卞玉京突然現出了憤恨之色,咬牙切齒道!
“是啊!”
李香君附合道:“官員犯了罪,關家裡的女眷什麼事,更何況多少代過去了,八杆子都打不着!”
“哎~~”
寇白門幽幽嘆了口氣,縱然李信攻打南京那又如何,遠水不解近渴啊!
“姑娘,姑娘!”
可就在這個時候,春香大叫着跑了進來,滿臉驚喜之色,後面還跟着一襲戎裝的高桂英和十來個女兵。
“春香!”
卞玉京猛站了起來。
寇白門也不敢置信的看了過去。
“姑娘,幸好沒來晚,嗚嗚嗚~~”
春香猛撲入寇白門懷裡,大哭起來。
寇白門抱着春香,看向了陪着自己將近十的小丫鬟,那滿臉的風塵之色,髮髻上滿是灰尖,衣角沾滿了泥土,不由心裡一酸,但還是問道:“你怎麼回來了?南京城破了嗎?”
“嗯!”
春香含着淚猛點頭:“李公子已經帶兵進了候府,孫傳庭和候恂早就跑啦,現在南京就是一座空城,已經被蕩寇軍控制了,從此之後,南京就是蕩寇軍的地盤了!”
“那……那個姓朱的呢?”
卞玉京急忙問道。
“哼!”
春香小鼻子一擰:“李公子要抄他的家呢,說他家與大明同祚,現在大明都要亡了,得拿他朱家去給大明陪葬,這理由誰都沒法反駁,哎呀,你們沒看到啊,朱國弼跪在地上磕頭,求李公子饒他,那腦門都磕青了,可是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爲他說話,真解氣!”
“啊!”
卞玉京一聲尖叫,猛抱住了寇白門和春香主婢。
寇白門也如否極泰來般,淚流滿面。
李香君與顧橫波站一邊看着,李各君不自禁的拭着淚水,顧橫波則是明眸閃爍不定,她越發的恨自己沒能守住清白,也越發的爲自己不值。
被陳貞慧梳籠,銀子落到了老鴇口袋,自己又落到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
梳籠前與梳籠後的生活沒有任何變化,如果非要說有,就是身邊多了個男人,可這男人真的屬於自己麼?
顧橫波最憤憤不平的,是連陳貞慧家的大門都沒進過!
李信就在外面,寇白門與卞玉京可以輕易的接近李信,可是自己該以怎樣的身份去接近呢?
高桂英也留意着屋子裡的四個女人,那是越看越心驚,這四女,個個花容月貌,冰肌玉骨,讓她自慚形愧,尤其是寇白門,一身鮮紅的嫁衣,在她眼裡,簡直是美不勝收,突然她對自己沒信心了。
“噢,對了,小婢給姑娘介紹一下,這位是李公子……身邊的桂英姐。”
春香突然想到了什麼,從寇白門懷裡鑽出來,介紹道。
衆女紛紛擡頭看去,包括高桂英在內,每一名女兵的肩上都揹着槍,那明晃晃的刺刀尤爲耀眼,除了英姿爽颯,沒法用別的詞來形容。
實際上女人對槍械的喜愛要超過男性,因爲任你武功再高,一槍照樣摞倒,槍械可以最大限度的撫平男女之間體力上差距,隨着槍械的面世,女權才真正的得到了伸張。
蕩寇軍的女兵也不例外,人人對槍愛不釋手,高桂英也摒棄了長矛馬刀,改爲使用起了槍械。
高桂英微微笑道:“現在外面很亂,天又黑,你們還是別出去了,就在屋裡呆着吧,明天天亮了再說,有什麼事可以讓春香來找我。”
“嗯!”
春香驕傲的點了點頭。
“謝謝桂英姐!”
四女也紛紛稱謝。
高桂英帶着女兵轉身而去。
顧橫波還特意向外看了看,見着左右再無人蹤,才關上門,哼道:“這個高桂英也不怎麼樣嘛,年紀還大,聽說是李自成的老婆,還給生了個孩子,李公子怎麼會相中這種女人。
哎,阿媚,你可是比她要漂亮多了,你得努力呀,把手段都使出來,緊緊抓住李公子的心,到時候,咱們姐妹還得靠你來擡舉呢。”
春香接過來,不滿道:“顧姑娘,少在背後嚼人舌頭根,你知道桂英姐的出身嗎?她的叔父是高迎祥,最先起兵造反,她自己在十幾年前,就是山寨的馬賊頭子,手下一票馬賊,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跟了李公子後,幫着李公子訓練騎兵,你可得小心點,萬一被桂英姐聽去了,搞不好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顧橫波心肝猛的一抽,勉強笑道:“這不都是自家姐妹麼,誰會向外亂講,春秋你說是不是?好了好了,我也不操這份心了,明明一片好心,還被人說三道四,這好人啊,真是做不得!”
寇白門看了眼顧橫波,沒說話,可是她的心已經亂了,她不知道該怎樣面對李信,是他找上門來,還是自己主動放下身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