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風雨交加,屋子裡,母女倆了無睡意,周菡不時掀開窗口,探出面孔望着外面,擔憂之色難以掩飾,孫荻則盯着油燈發呆,見着周菡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忍不住道:“娘,李公子沒事的,肯定能攻破福王府,說不定過會兒就能接我們進宮啦。”
“嗯!”
周菡輕點螓首,卻是依然望着外面那漆黑的街角。
孫荻眼珠子一轉,又問道:“娘,你覺得李公子怎麼樣?”
周菡突然覺得臉頰有些發燒,一絲莫名的情緒涌上了心頭,心虛的問道:“你問這作甚?”
孫荻如個小大人般,一本正經道:“娘,其實你不用爲我爹守活寡的,你爲他守了兩年大喪,也算對得起他了,可他家人又是怎麼對你?剛出服,就迫不及待的要把你嫁給個老頭子作填房,還虧得荻兒見機的快,拉着娘逃出了京城,否則可不止荻兒一個叫你娘呢,聽說那老頭子的大兒子,年齡給娘當爹都夠了……”
“過去的都過去了,還提起做什麼?”
周菡打斷道:“再說我們不是逃出來了麼,到了高郵,請李公子送我們回嘉定,就可以安定下來了。”
“娘,荻兒不想去嘉定!”
孫荻嘟着嘴道:“嫁出去的女兒,哪有再回孃家的道理?娘,別怪小女說話難聽,縱然孃的父母念着舊情,但你那些兄弟未必容得下你,說不定呀,沒過幾日又要幫娘張羅婚事呢,說不定等荻兒再大一些,也被你們周家安排着胡里胡塗的嫁了人。”
周菡並不傻,在當時的輿論氛圍下,回孃家的女兒基本上住不長久,早晚會被家裡重新嫁出去,還被冠以爲你好的名義,不由幽幽嘆了口氣:“天下之大,哪有我們母女的容身之處?不回嘉定又能去哪兒?”
孫荻跑了過來,拉住周菡的衣角道:“娘,我們……留在高郵吧,你精通西學,可以幫到李公子的,而我呢,不介意有一個象李公子這樣的爹爹,我覺得李公子也挺喜歡我的。”
周菡頓時渾身劇震,她精通西學,在思想上也偏向西方,並不贊同儒家的三從四德,在被李信帶上之後,她不是沒考慮過自己的將來,只是從不敢往深處去想,今日卻被孫荻以童言無忌的方式直接戳破了!
“留在高郵的事情……看情況吧,其他的不要亂說!”
周菡很不自然的喝斥了句。
孫荻嘻嘻一笑。
屋子裡恢復了平靜,可週菡的腦海中亂糟糟的,心緒再也安定不下來。
好在沒過多久,外面響起了敲門聲,一名女兵問道:“周夫人睡了沒?總司令攻下了福王府,派人來接我們了。”
“娘,娘!”
孫荻驚喜的叫道:“我就說吧,李公子必定會攻下王府,走吧,我們快出去吧,嘻嘻,我還沒住過王府呢。”
周菡也是沒來由的猛鬆了口氣。
……
很快的,母女倆被帶入了王府,卻是沒能見到李信,周菡有些莫名的失望,孫荻也不免嘮叨了兩句,李信是沒辦法,畢竟在洛陽留的越久,就越危險,而他手下都是大老粗,打打殺殺還要他操心,更別提辦事了,他只能不辭辛勞,親力親爲。
先洗了把澡,李信請來紅娘子與高桂英,共享福王的那隻熊掌,兩個女人嫌惡心,說什麼也不肯吃,那可對不住,李信讓她們去把宮女妃嬪中的識字女子甄別出來,當時識字的都是人才,他不可能把人才許配給戰士們,樂伎也是如此,留着尚有用處。
美美的啃了只熊掌之後,李信親自封存財物,整個福王府共獲得四十六萬兩銀子,黃金五千兩,糧食三萬石,字畫珠寶首飾十餘箱,完好的鐵甲七百副,鳥銃兩百枝,三眼銃五十支,馬匹與騾子近三百頭,另有刀箭弓矢與火藥,雖然不及預期,但已經是很豐厚的收入了,一直到了清晨,財務才清點完畢,打包裝車。
李信顧不得疲累,直接找到了福王,笑呵呵拱手:“王爺可安好?”
“好,好!”
福王忙不迭點頭,一副卑躬屈膝的樣子,不過李信是什麼人,在福王那綠豆小眼裡,分明隱藏着幾難以覺察的仇恨,表面的謙躬只是爲了掩飾內心的怨毒,尋找一切可以活下來的機會。
不要看福王昏庸,好歹也經歷過國本之爭,是爭過皇位的皇子,不可能沒點斤兩,又是二十八歲才離京就藩,心智早已成熟,只因爭奪失敗,心灰意冷,而朱家對藩王如養豬,終生被囚禁在了小小的王府裡,沒有前途,沒有未來,才放縱自己,沉溺於酒色,如今面臨生死關頭,怎甘心引頸就戮?
李信暗暗冷笑,他不怕福王有心思,就怕一心求死不配合,不禁哼了聲:“王爺立刻下一道旨意,召前南京兵部尚書呂維棋、洛陽分巡道王胤昌、總兵王紹禹、馮知府、衛推官、張知縣進宮,就以秘密探得李闖不日將攻打洛陽爲由,召集衆人前來商議。”
福王渾身肥肉猛一抖動,分明是李信是要以自己的名義把洛陽的大小官員一網打盡啊,這事要是做了,就是朱家的叛逆,恐怕九泉之下,無顏再見歷代先帝,他本能的想拒絕,但是昨晚宮中的慘象又嚇着了他,他不想死!
拒絕就是死,不拒絕至少拖一天是一天,甚至隱隱地他還有野心滋生,萬一李信造反成了,必然會擁立自己爲帝,那自己有沒有反弋一擊的機會呢?
畢竟大明江山傳了兩百多年,明朝的皇帝不是元末的小明王!
“是,是,小王全憑總司令吩咐!”
福王連忙應下。
李信揮了揮手。
有人奉上紙筆,福王伏案書寫,又叫劉太監拿來大印蓋上,李信才取來看去,用辭倒是中規中矩,沒有什麼暗設的伏筆或隱語。
“總司令以爲如何,詔書可能下發?”
福王小心翼翼問道。
“可以!”
李信點了點頭。
福王向劉太監道:“出宮傳旨,把那些官兒都召來。”
劉太監正要應下,李信卻攔住道:“慢着,先把宮裡的太監喚過來。”
“是!”
劉太監看了眼福王,便退了出去,不片刻,帶回了十幾個太監。
李信一一打量着,問道:“誰是黃五和胡八?”
兩個青年太監相視一眼,齊齊施禮:“正是奴婢。”
李信道:“你們倆去傳旨,我醜話說在前頭,我並沒有殺福王之心,甚至還打算將來擁福王爲帝,所以你們給我老實點,若是敢於私下裡向任何人通風報信,老子活不成,福王也得死,明白麼?”
“是,明白!”
黃五和胡八神色微動,雙雙應下。
“去罷。”
李信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