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進攻繼續,排山倒海的場面再度重演,不過孫傳庭能敏銳的覺察到,軍中的士氣遠遠不如昨日了,甚至還有人開始咒罵不滿。
說什麼孫傳庭沒本事,拿士兵的命不當命,爲了幾兩銀子賣命太不值,還有淮安兵公然嚷嚷着司令爺怎麼還不來,來了就投降!
孫傳庭又急又怒,但他不敢使用過於激烈的手段,主要是怕譁變。
這些年間,隨着朝庭財政越發困難,譁變也越來越頻繁,楊嗣昌久久不能剿滅張獻忠,並不是張獻忠有多強,主要原因還是糧餉欠缺,士兵不願賣命,明末其實是個比爛的時代,張獻忠、李自成爛,但朝庭更爛。
孫傳庭雖然暫時不存在這種情況,可他的兵,大多從南京招驀,是城市油子兵,難以調教,而李信極少從城市招兵,作爲現代人,城市兵的難纏他是知道的,他的兵,要麼來自於饑民和改編的明軍,要麼來自於鹽丁,都是處於社會的最底層。
更何況孫傳庭如以殘酷手段殺自己的兵示威,難免不會引起南京民衆的怨恨。
只要一個屠夫的帽子往他頭上一扣,南京言官不停的攻擊他,既便是崇禎也保不了他,這並非不可能,因着他用稱病的名義搞強行攤派,已經得罪了很多官紳。
無數雙眼睛盯着他,就指着給他穿小鞋呢!
這種事不能多想,越想心裡越是煩躁,孫傳庭又向運河的方向望去。
打頭船隻的前方,加裝了木排,另有小船在前遊曳,有眼尖的士兵緊張的搜索着河面。
“下來了,下來了!”
突然有人尖叫,再一看,頭皮發麻!
密密麻麻的木箱雷順流而下,雷與雷之間,相隔半丈到一丈的距離,而且這次的木箱雷與傳言中一尺見方的大小不同,足有兩尺見方!
水雷的成本是非常低的,唯一金貴點的地方,就是觸發引信,但隨着製作引信的技術日漸熟練,產能大爲提高,成本也急劇下降,如今革命軍的觸發引信如放開來,每天能生產近千,因此根本用不着節省,有多少水雷,就放多少水雷。
“開炮,叫後面開炮!”
有明軍急的回頭大叫。
“轟轟!”
接連幾聲悶響,卻不是明軍的火炮,而是革命軍的火炮開火,幾枚黑黝黝的炮彈打中了靠前的艦船,當場炸的迸裂開來。
117型因射程遠,擺放在城頭,而093型的射程與紅夷大炮差不多,被推到了岸邊,專打艦船,畢竟船上裝不了紅夷大炮,佛郎機炮與虎蹲炮的射程遠遠不及093型。
河面上,火焰騰起,爆炸聲不斷,但更讓人心悸的,還是那緩緩飄來的木箱雷,一溜排連在一起,足有一百多顆。
“開炮!開炮!”
戰艦上的明軍冒着炮火,勉強還擊,一炮打中水雷,引發殉爆,頓時炸起了一片,那劇烈的爆炸,掀起了滔天巨浪,木屑鐵片四散迸射,也吸引了陸地上的攻守雙方,都把目光投了過來。
船上則是歡天喜地,可是沒多久,面色就變了,又來了一大片木箱雷。
人精神的承受能力是有個限度的,炸完一片,又來一片,誰能受得了?
雖然可以在木箱雷靠近之前先一步引爆,可那要付代價的,革命軍的火炮還在不停的開火,衝上去的船隻很難倖免,而且引爆成片的木箱雷就象是在玩火,稍有不慎,終會自焚。
“司令爺越來越厲害了!”
許紹忍不住讚歎,可隨即就緊緊捂住了嘴巴,先後怕的看了眼孫傳庭,好在孫傳庭沒注意,但不片刻,史可法卻是輕咳兩聲,並掃了個警告的目光過來。
這還是那個嚴苛剛正的史漕撫麼?
許紹心頭有些疑惑,他感覺史可法變了,不過這個變化是往好的方向發展,如放在以前,史可法即便不懲辦自己,也會厲聲斥責,而今只是隱晦的警告自己,變的有人情味了。
“制軍,制軍!”
這時一名軍卒慌里慌張的跑了過來,急聲道:“制軍,那李信帶兵回來了!”
“什麼?”
孫傳庭如墜冰窖,一顆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史可法連忙問道:“在什麼地方?”
那軍卒道:“距運河還有二十里,天黑之前應該能渡過運河!”
陳貞慧急的大叫道:“趕緊叫水軍去攔截啊,攔住他,不能讓他渡過來。”
周圍人沒有吱聲,反而紛紛投來了如看白癡般的目光。
顯而易見,李信是在上游渡的河,而孫傳庭的水軍被堵在下游,無論如何也沒法趕往上游。
“制軍,只能退了!”
一名京營將領痛心的拱手。
“也罷,速退!”
孫傳庭頭腦一片空白,揮了揮手。
撤退的命令下達,明軍開始徐徐退卻,因史可法帶的淮安兵是自北而來,並不和孫傳庭一路,而是向東面退去,繞過揚州回淮安,可是在與孫傳庭軍脫離之後,軍中突然鼓躁聲大作。
“孃的,又敗了,總是吃敗仗,這日子啥時是個頭啊!”
“根本就打不贏,窮折騰個啥?要我看,不如趁早降了!”
“是啊,司令爺如此仁義,不跟司令爺還能跟誰!”
“不錯,老子們不走了,今天非得當司令爺的兵不可!”
“幹什麼,幹什麼?”
許紹一聽這話,急的揮手大叫。
一名老兵冷聲道:“兵主爺,聽不懂弟兄們的話麼,咱們要當司令爺的兵,兵主爺平時待弟兄們不薄,弟兄們也不願讓兵主爺爲難,只望好聚好散!”
“這……”
許紹還真不敢發火,不禁看向了史可法。
史可法滿面憤怒,但隨即,就化作了悲涼,嘆了口氣道:“強扭的瓜不甜,既然將士們都不願走,那我們走!”
“漕撫且慢!”
又有一人叫道:“漕撫若回淮安,崇禎必饒不了你,不如一起投了司令爺吧,大道理俺不懂,但俺知道,司令爺是真心爲了老百姓好,也不會虧待漕撫的,漕撫何必回去受死呢?”
“閉嘴!”
史可法大怒。
“漕撫,弟兄們都是真心的,沒誰願見漕撫被緹騎捉回北京處斬啊!”
“莫要多說,本部院無能,未能帶着你們破賊,反而接連三敗,所以你們投了李信,本部院無話可說,但本部院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決無可能背叛皇上,走!”
史可法悲憤交加,流着滾滾熱淚,回頭看着許紹與幾名親信。
“誒!”
許紹大呼一聲,跟上了史可法。
卻有人道:“咱們決不能看着漕撫去淮安送死,縱然漕撫埋怨,弟兄們也要得罪了,大傢伙,上!”
“你們,你們要謀反嗎?”
史可法厲聲喝斥。
“等司令爺回來再說吧!”
一羣人涌了上前,把史可法、許紹等人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