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櫃就坐在門口,在一塊彎月一般的磨刀石上磨着一把厚重的殺豬刀。那婦人漫不經心地翻着帳薄,不時地往往嘴裡塞進一個糖塊,吃得津津有味。
這樣的酒家,不管老闆娘有多漂亮,也不管裡面有多少絕味佳釀,生意都不可能會好。
偏僻得近乎荒野的地方,確實不適合開酒家的。
清晨的陽光,從林中縫隙中射了出來,星星零零地撒在木屋上。
從晨光中,走來一個女子。
十三四歲的樣子,步伐急促,走得飛快。
路邊開滿了各種鮮豔的野花,散發出濃郁的花香。愛花,是每一個小女孩的天性,可是女孩早已經顧不上欣賞滿眼的美景,因爲她的臉上滿是飢色。就像是餓了數天的樣子,走到門口,衝着磨刀的掌櫃道:“掌櫃的,有面麼?”
似乎,她根本就看不到那掌櫃的手中厚重漆黑的殺豬刀,臉上全無懼色,不等掌櫃的說話,便朝着屋中走去。
那掌櫃的疑惑地看了小女孩一眼,朝着婦人使了個眼色。
那婦人帶着滿臉的笑容,嫋嫋地走到女孩的面前,笑道:“有面,當然有面。只是不知小妹妹想吃雞蛋麪還是驢肉面?”她把手伸到小女孩的面前,慢慢地打開。
手中,一塊金黃色的麥蚜糖,被捏成了星形。
小女孩嚥了一口口水,搖了搖頭,道:“我不吃糖,我吃麪。”
婦人點了點頭,道:“雞蛋麪?”
小女孩沉思一下,紅撲撲的臉上帶着幾顆汗珠,微笑着道:“雞蛋麪多少錢?那驢肉面又是多少錢?”
婦人樂呵呵地看着小女孩,臉上帶着饒有興致的微笑,道:“雞蛋麪十文,驢肉面十二文。”
小女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沉思道:“那雞蛋麪不加雞蛋,驢肉面不加驢肉呢?”
婦人奇怪地看着女孩,輕笑道:“小妹妹說的是素面嘍,那都是五文錢一碗。”
小女孩高興地點了點頭,道:“那好,雞蛋麪和驢肉面一樣給我來一碗,不要雞蛋,不要驢肉。”說着,小手輕動,在桌上放下十枚銅錢。
婦人哈哈一笑,收起桌上的銅錢,轉身朝着後屋走去。
小女孩擡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朝着門口看去。
那掌櫃的已經停止了磨刀,將那磨刀石推到門側。
他的眼光落到小女孩的腰上,雙眼中帶着貪婪之色。
那小女孩的腰上,纏着一條鏈子。那鏈子通體光亮,在晨光的照耀之下散發出刺目的金黃色,只有純度極高的金子,纔會有那樣耀眼的金光。
似乎,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知道,那絕對不是一條普通的金鍊子,因爲小女孩的右手,緊緊地抓着鏈頭,從進屋開始便沒有鬆開過。
也許,今天是個好日子。
在這偏僻之地方開店,生意斷然不會好。
可是,就在掌櫃的準備進門的時候,又看到兩個人朝着酒家走了過來。
看
到兩人的時候,掌櫃的臉上,那塊塊橫肉因爲過度的吃驚,發出輕微的顫抖。
那兩個人,比裡面坐着的小女孩更讓人吃驚。
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
男的樣子不過十六七歲,穿着深紫色的袍子,手上提着一柄長劍。一張精緻得沒有任何瑕疵的臉上帶着冷漠的微笑,那雙目如電,帶着冰冷的殺氣。那身邊的女子更是驚豔萬分,一身嫩黃色的衣裙把肌膚襯托得更加的細嫩柔滑。隨着兩個人的出現,那路邊怒放着的鮮花,似乎都失去了顏色。
緊張地嚥下一口口水,掌櫃的朝着二人迎了過去,臉上帶着謙卑的笑容,抱拳道:“二位一路辛苦,不如到小店坐坐,吃些酒肉。”
那少年眉頭一揚,朝着屋看去,臉上帶着似笑非笑的神色。
女子搖了搖少年的手,輕聲道:“木哥哥,我們吃些東西吧,走了那麼遠的路,我快餓死了。”
掌櫃的一聽,滿臉堆笑,道:“原來是木少俠,裡面請。”
木燕兒眉頭一皺,朝着女子道:“丁殘雪,我再和你說一遍,別再叫我哥哥。”猛地一甩手,朝着屋中走去。
丁殘雪吐了吐舌頭,小跑着跟了進去。
那婦人端着兩碗麪走了出來,見到二人,臉上帶着幾分驚喜,笑道:“二位隨便坐,小店地處偏僻之境,不想會有兩位如此高貴的客人,實在難得一見啊。”
說着,將面放到小女孩的桌上,轉身準備離開。
突然,那小女孩怒道:“等等。”
婦人轉過身子,吃驚地看着小女孩,道:“你,你有何事?”
小女孩眉頭一皺,冷聲道:“你這雞蛋麪,爲何沒有雞蛋的味道?那驢肉面,爲何也沒有驢肉的味道?”
那婦人目光一寒,冷笑道:“你要的是素面,如何還有雞蛋驢肉?”
小女孩呵呵一笑,道:“我剛纔說得清清楚楚,要雞蛋麪和驢肉面,難道你沒聽見麼?”
那婦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搖頭道:“你是小孩我不與計較,你要的是不加雞蛋的雞蛋麪,是麼?”
小女孩點了點頭,眉毛一揚輕蔑地吐出一個字:“是。”
婦人冷笑一聲,道:“你要的驢肉面是不加驢肉的,是麼?”
小女孩點了點頭,道:“是。”
夫人眉頭一揚,哈哈一笑道:“那我給你上的,難道有什麼不對?”
小女孩冷哼一聲,道:“你非旦不對,甚至我這面中連鹽都未加,我看你這店是黑店罷。”
婦人猛地一拍桌子,冷聲道:“一個小破孩,你想吃便吃,不想吃便給我滾出去。你未曾嘗過,如何知道這面中未加鹽?”
小女孩騰一下站了起來,怒道:“你若不信,便可自己嚐嚐。”說着遞過筷子,冷冷地看着婦人。
那婦人臉色一變,吃驚地看着小女孩。
小女孩吃吃一笑,道:“怎麼?不敢嘗麼?難不成你這面中下了蒙藥不成麼?”
那門口的掌櫃怒喝一聲,道:“把錢
還給她,讓她馬上走。”
木燕兒冷冷地看着婦人,臉上帶着淡淡的微笑。
丁殘雪無奈地搖了搖頭,朝着小女孩道:“小妹妹,這店家地處偏僻,想來也沒什麼好東西吃,你就將就一下,吃吃好了。”
小女孩冷冷地朝着丁殘雪看了一眼,輕聲道:“你倒會做好人,就你這樣沒腦子的人,恐怕被人弄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說着,扭頭朝着婦人道:“你吃是不吃?”
丁殘雪臉色一怒,準備站起來。只見木燕兒冷冷地看着,連忙坐下身子,恨恨地看着小女孩。
那婦人眉頭一皺,臉色一寒,冷聲道:“你再不走,我便把你丟出去。”
小女孩笑嘻嘻地看着掌櫃,冷笑道:“你以爲,你們有那個本事麼?”
她的右手,始終抓在金鍊子上,就像是她的手與那金鍊子融爲一體,似乎根本無法分開。
那掌櫃的怒哼一聲,大步朝着小女孩走去。
突然,門口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道:“掌櫃的,有好酒好肉速速給我上來。”
掌櫃的猛地一回頭,只見一個身材高大,胖如圓球的和尚大步地走了進來,朝着店內掃了一眼,坐到小女孩的桌子旁邊。
小女孩一見,朝着胖和尚怒道:“胖子,你是瞎了麼?沒看見這張桌子上有人了麼?”眉目之間竟帶着無比的憤怒,在那張帶着幾分稚氣的臉上顯得十分的可愛。
屋中有四張臺子,那胖和尚偏偏就坐到小女孩的桌子上。
胖和尚吃驚地看着了看小女孩,發出一聲狂笑,道:“小丫頭,灑家就喜歡坐這張桌子,你若不想與灑家同桌,大可換一張啊。”說着,摸了摸肉球一般的腦袋,朝着婦人道:“你發什麼楞,趕緊給灑家上酒上肉。”
婦人無奈地看了看木燕兒與丁殘雪,苦笑着道:“這位大師,小店難得碰上客多的時候,今日喜鵲臨門,迎來了幾位貴客。不想碰到這小東西,擾了各位的興致了。”說着,朝着小女孩道:“你那面我不收錢了,你坐到旁邊去,成不?”
沒想到小女孩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朝着胖和尚道:“你走是不走,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胖和尚一聽,頓時一樂,笑道:“小丫頭,你若能把灑家這串佛珠丟出去,就算你厲害。”說着,從脖子上取下一串粗大的佛珠扔到桌子上。
只見那佛珠漆黑光亮,珠粒如雞蛋一般大小,落到桌上發出沉悶的聲音,看樣子沉重之極。足見那和尚的一身內力強可撼牛。
小女孩眉頭一皺,冷笑道:“你也太狗眼看人低了,我若把佛珠丟出去,那你便把這兩碗麪吃了,如何?”
胖和尚哈哈大笑,道:“你若真能丟出去,不要說兩碗,二十碗灑家也吃。”
小女孩冷冷一笑,點了點頭,道:“好,很好。”
說着,低頭朝着桌子上湊去,只見她嘟起小嘴,朝着桌上的佛珠吹去。
呼的一聲輕吹,那桌上的佛珠竟羽毛一般地飄起,朝着門口的掌櫃飛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