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態的少年,摸索着從內屋走出。
他的臉上,蒼白得有些發青。
只有病入膏肓的人,纔會有這樣的一張臉。
蒼白,暗黃,整張臉上瀰漫着一層沒有絲毫生機的死灰。
可是,卻依然擋不住那逼人的英氣。
高挺的鼻子,如精雕細刻一般的臉,彷彿經過精雕細琢的修飾,描畫,才能成就這樣的一張臉。
這樣的一張臉,必定是萬千少女夢中的臉。只要見過一次,必然會印入腦海,烙在心上,今生再也不會忘記。
可是,就在那一對如同刻畫出來一般筆直乾淨的眉毛下面,一雙暗白的眼睛,沒有絲毫的光彩。那魚瞟之色就跟那眼白幾乎一樣,戴上之後,就像是那雙眼中沒有了瞳孔一般的怪異。
這就是少年身上唯一缺憾的地方,否則,他必然是這個世上真正的殺人高手。專取人的心,天下少女的心。
木大富慢慢地走到少年的面前,沉聲道:“燕兒,此時感覺如何?是不是好了許多了?”只見他的臉上原本瀰漫的死灰逐漸的散去,臉色已然開始好轉。
那少年輕笑,似乎帶着悲慼的顫音,道:“想不到我楊家人,竟會落得如此的下場,就連真實的姓名都不敢說出。”說着,猛地一咬牙齒,揮拳朝着門框砸去。
木大富怒喝一聲:“錚兒,你此時已是男人,就必須得擔任起男人應擔的責任。你父親爲了救你,已放棄了所有的兵權,你若是不爭氣,怎麼對得起你父親的一片苦心。”
楊錚面帶冷笑,道:“我父親失去的東西,我遲早要拿回來的。”他朝着木大富,道:“多謝義父的點撥,錚兒定然會替你們爭氣的。”
木大富目光如刀,冷冷地看着楊錚,厲聲道:“你不是楊錚,你是木燕兒。”
楊錚點了點頭,咬牙道:“對,我姓木,我是木燕兒。”他感覺內心一陣刺痛,木燕兒,好窩囊的一個名字,比女孩的名字還不如。
可是,越是庸俗平常的名字,就越容易掩人耳目。他其實應該慶幸,這木大富沒有給他取個名字叫木小富,就已經是對他最大的照顧了。
木大富輕聲道:“那白姑娘的話,你都聽到了麼?”
劍眉輕動,那臉上的怒氣慢慢地消失。
他記得那一張臉,嬌弱而細嫩的臉。那壽宴之上,他只看到了她一眼,心中便情不自禁的生出一絲的憐憫。如此嬌弱的女孩,要多大的勇氣,才能在失去雙親之後,依然能堅強的挺過來?自己雖是她母親所傷,可以所有的一切與一她毫無關係。就連他都感到吃驚,對那個傷自己的人,竟然沒有絲毫的恨意。他清楚地記得她說過的話,要怪也只能怪父親。也許,所有的錯誤都是父親造成的。在強大的權利之下,任何的人的本性都會變。在慾望和權利之下,幾乎所有人那與生俱來的善良,都會一點點的被吞噬,最後消失怠盡。
她的父母,雖不是父王親手殺害,可也是因爲父王而死
。就爲了能活下去,她在拯救的,是她仇人兒子的性命。
那一串輕淚飄下,楊錚沉重地點了點頭,道:“我聽到了,她,她還好麼?”
木大富臉上露出驚詫的神色,那楊錚的舉動,太出乎預料了。原本堅強無比的少年,竟然落淚了?就在知道自己中了那噬骨碎心掌,無藥可治的時候,也沒見他的眉頭皺一下,可是現在他竟落淚了。
木大富苦笑着搖了搖頭,沉聲音道:“你放心,她好得很。在你內傷未治好之前,她比誰都安全。”
楊錚猛然一驚,在救好他之前?難道,他們會在治好自己之後就殺了她麼?他擡手擦去臉上的淚痕,冷聲道:“救命之恩猶如再造,她拼了命的救我,日後若是誰敢對她不敬,我必定親手提他人頭。”
木大富滿臉愕然的看着楊錚,臉上露出奇怪的微笑,道:“你放心便是,只希望你的傷能儘快的治好,老夫也就公德圓滿了。”
說着,拉着楊錚的手朝着後院走去,輕聲道:“照那白姑娘所說,你既然行動方便,就儘快的把你父親傳與的劍法多加練習。一來可以促進藥性發揮作用,二來也不至於落下劍法。
楊錚點了點頭,道:“義父放心,錚兒一定勤加練習,絕對不會辜負你們與我父親的一片厚望。”
話剛說完,只聞掌風輕動。
他迅速地往後退去,隨着一聲清脆的響聲,不等他退出三步,一記得耳光重重地打在他的臉上。
木大富的臉上帶着冰冷的怒容,厲聲道:“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你姓木,你叫木燕兒。”
楊錚的臉上,登時出現一個紅色的掌印。
嘴間發出陣陣咬牙的咯吱之聲音,他猛地朝着木大富跪了下去,聲音中帶着顫抖的怒火,道:“燕兒知錯,請義父息怒。”
木大富猛地一摔袖子,冷聲道:“在日落以前,把劍法給我練習三遍,若是無法勝我一招,我看你怎向你父親交代。”
說完,猛地一轉身,快速地離去。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木燕兒慢慢地仰起頭,將那就要涌出的淚水生生地逼了回去。
今生,那軟弱的淚水,將不會再流。縱然是流乾了血,也絕不讓那討厭的淚水冒出眼眶半滴。
慢慢地摸索着朝着後院中空曠的地方走去,手中的木棍點到地上發出怪異的聲音。
在空曠的院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手中的木輥一震,帶着呼呼嘯的風聲舞了起來。
似乎,胸中那一股噩悶的感覺逐漸的化去,整個身體和胸腔都開始順暢。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感,讓他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動作。
想到了那日在壽宴之上不堪一擊的身手,一股帶着屈辱的仇恨之感覺油然而生。手中的木輥,帶着呼嘯的怒火,在空氣中發出呼呼的風聲。他在心中發誓,今生若成不了天下第一,這雙眼中的魚瞟,他永不取出。一個失敗的人,是不配見到光明的。哪怕是一絲,也毫無資格。
也許,一個人的雙
眼被擋,聽覺會變得異常的敏銳。
突然,手中的木棍猛然的停下,他緊張的憋住呼吸。
他聽到了一個奇怪的聲音,微弱,可是很清楚。不錯,是心跳之聲。由慢而快,似乎在不斷的加速。
臉上,露出一絲的冷笑。嘴角邊揚起一絲與生俱來的高傲,輕輕吐了一口氣,道:“出來吧。”
只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從高牆上傳來,還帶着幾分激動的顫抖:“哥哥,你,你眼睛真的看不見麼?”
木燕兒眉頭一皺,聽對方的聲音,年齡不會在自己之上,可是竟然能爬上那一仗多高的圍牆,想來不會是普通人家的小孩。
他握緊手中的木棍,冷聲道:“你到底是何人?竟敢偷看我?”突然,他身子一震。
他忘記了,此時他不是在王爺府,也不再是那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小王爺了。在這個地方,只要說漏半句,便會招來殺身之禍。
牆頭上,一個扎着高辮的女孩輕輕地縱身下來,朝着木燕兒道:“你小聲一點,若是讓木爺爺知道了,定然會告訴我父親,恐怕日後我想偷跑出來比登天還難了。”
木燕兒輕輕地鬆了一口氣,冷聲道:“你是誰,叫什麼名字?”
那女孩臉上帶着甜甜的微笑,烏黑光亮的眼睛看了看四周,湊到木燕兒的耳朵邊輕聲道:“我叫丁殘雪,離你家很近。你呢?有多大了,我看你的樣子應該叫你聲哥哥吧?”
木燕兒慢慢地後退兩步,臉上帶着冷冷的表情,道:“我叫木燕兒,不管我比你大多少,我都不會是你哥哥。你若不走,別怪我不客氣了。”
手中的木棍,慢慢地舉起,指着丁殘雪的鼻子。
在他的身上,流淌着的是皇室的血液。那種與生俱來的霸氣,讓他有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高傲和冷漠。
天下,每一個人都害怕孤獨。
就連不怕死亡的人,都無法拒絕那種對孤獨的恐懼之感。
可是,天生的霸主,永遠與常人有着最大的區別。那便是喜歡的孤獨。
只有在孤獨的時候,一個人的頭腦纔會處於最爲清醒的狀態,纔會想到那些平常之人永遠不可能想得到事物。而且,這樣的一種習慣,普通之人永遠都無法培養,也無法學習。所以,人間的龍鳳,早有天定。
丁殘雪的臉上,露出吃驚的表情,嬌小的嘴角邊,露出一個迷人的酒窩,輕笑道:“木燕兒,我是看你雙目失明,而無人陪伴,可憐你而已。沒想到你竟如此不近人情,我走便是了。”說着,扭頭朝着高牆邊走去。
木燕兒慢慢地放下木棍,臉上帶着不屑的表情。
走到牆邊的丁殘雪眉頭一皺,急道:“你,你真的不想跟我玩麼?”原本以爲,這個瞎子會開口求自己留下。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希望自己離開。天下,怎會有如此愚鈍之人?
木燕兒面無表情,冷冷地吐出兩個字,道:“不想。”他唯一想的,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頭,馬上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