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是一個山谷。
四面環山,可是谷中卻是出奇的平坦。
此地,是南北兩城過往的必經之路。
南北的客商,物資特產,互相貿易都必須經過這個地方。
在這個地方,一碗茶水,能買到酒的價格。
因爲,這裡實在是過於偏僻。
而且,盜賊橫行,打家劫舍,不惡不作。
危險的地方,總是很容易賺錢。膽子夠大的人,在碎石鋪成的寬路邊,幾根粗大的木頭柱子,茅草堆成的屋頂,亂石堆砌成牆,便成酒家或者客棧。
每一個在刀口上混飯吃的人,都不是怕死的人。不怕死的人,賺錢靠的是膽量。膽子越大,投資就會越小。唯一的風險,就是腦袋。
當然,一個人只要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做生意。基本上都能賺錢。
所以,這裡的掌櫃每一個都是練家子出身。
縱然不是江湖的高手,至少也是練過幾年的把勢。
在這樣一個地方,出現帶刀的人,是常見的事情。
甚至,偶爾出現幾個不帶刀劍的路人,掌櫃的反倒不習慣了。
可是,清晨過來的兩個人,着實的讓人不小的吃了一驚。
一個小孩,扛着一把幾乎與他身高一樣的金刀。
和小孩一起的,是個女子,文弱的女子。
那女子的臉上,帶着蒼白。那種蒼白,是那種常年不見陽光的病態的蒼白。
奇怪的,除了小孩手中那把閃耀着金光的大刀,還有女子兩隻手上四個蒼白的手指。她的兩之手,嫩白而纖細。可是,雙手的拇指和食指比臉色更加的蒼白。
是那種無力的蒼白,就像是常年被泡在水中的手指一樣,蒼白得有些誇張。
前一天,一個頭發雪白的女子,用一兩黃金,包下了十一家店鋪和三個客棧。
白髮女子說過,三日之內,不得收留客人。
一兩黃金,不要說三日。縱然是三十日,也夠了。
原本這就是個歇腳的地方,過往的人也只不過是喝碗水。
與小孩相比,女子就比較正常。
一坐下,那小孩便開始擦刀。而女子,臉上帶着文靜的笑容。吃着素炒的小菜,喝着米酒。
一塊布破了,那刀身更加的光亮。小孩扔掉手中的布,又掏出一塊。
女子終於忍不住,皺着眉頭道:“屠龍,你要擦到什麼時候?”
屠龍哈哈一笑,道:“慕容姐姐,我要擦到孫小小出現的時候。”
慕容燕無奈地長嘆一聲,道:“那麼,你不用擦了。”
屠龍猛地一擡頭,便看見遠處的石路上,慢慢地走過來一個人。
富家公子的打扮,一身的錦衣華服在晨光下閃耀着富貴的光芒。那人的背上,也插着一把刀,一把粗糙醜陋的刀。
那刀身漆黑,簡陋得就像是一塊廢鐵。
與屠龍手中的金刀相比,那把刀簡直不能叫刀。
慕容燕的雙眼中,帶着幾分晶瑩,慢慢地站起身子。就像是看到久別重逢的
親人一般,臉上浮現出興奮的紅暈。
屠龍呵呵一笑,將手中的大刀往桌上一放,道:“孫小小,你那把刀真是醜陋得緊。”
孫小小大步地走過來,冷冷地看着慕容燕一眼,坐到對面的桌子上。從身後拔出黑刀放到桌子上,他的右手,始終抓着那把刀。
屠龍看了看金刀,朝着慕容燕,道:“姐姐,他是啞巴麼?”
慕容燕的臉上,帶着幾分淒涼,輕輕地搖了搖頭,道:“他不是啞巴,也不是聾子。只是,他一看見我,便不想說話了。”
語間,充滿了失落和無奈。原本可以成最親密的朋友,卻註定一見面就要如同仇人一般的冷眼相對。天下,還有什麼事情比這更殘酷?
屠龍奇怪地看着孫小小,道:“我說,你們有仇麼?”
孫小小看了慕容燕一眼,臉上閃過一絲冷笑,道:“慕容燕,我們始終是敵人啊。”
慕容燕動了動嘴,卻說不出話來。
屠龍的手,慢慢地朝着桌上的金刀抓去,清脆的聲音帶着幾分天真,道:“姐姐,等我取了他的人頭,給你當球踢。”
他的小手一抖,就像是充滿着無窮的吸力一般,桌上的大刀休的一聲,便到了他的手上。
旁邊的掌櫃一見,便知道是一場惡戰。輕輕地後退數步,躲到櫃檯的後面。
孫小小的臉上,帶着輕蔑地冷笑,右手一抖。手上的黑刀開始旋轉。
屠龍哈哈一笑,道:“很好,很好。”他說的好,當然不會指黑刀。而是孫小小的刀法。
雙手持刀,猛地往上一縱。
慕容燕突然發出一聲怒吼:“住手。”
屠龍猛然一驚,落到慕容燕的身邊,道:“你,你瘋了?”是她傳王爺密令追殺孫小小的,竟然叫他住手?
就連孫小小,都被慕容燕的聲音嚇了一跳。
慕容燕看了看屠龍,搖頭道:“能不能,先別動手。我有話與他說?”
屠龍無奈地長嘆一聲,道:“我師傅果然說的沒有錯,女人就是麻煩。”搖了搖頭,道:“說吧,你有話就趕緊說。”
說着,那大刀放到桌子上,扯下腰上的白布,又開始擦了起來。
慕容燕冷冷地看着孫小小,慢慢地走到他的身邊,輕聲道:“見到我,是不是很不開心?”
孫小小搖了搖頭,臉上帶着一絲苦笑,道:“本來,見到你該是件開心的事情。可是,在這樣的一個地方,這樣的日子,恐怕誰都開心不起來。”這場惡鬥,一定會有人躺下,才能出結果。而且,誰都不會知道自己能不能站到最後。
慕容燕突然伸手抓住孫小小的手,笑道:“如果沒有夜水雲,你,你會不會喜歡我?”
孫小小眉頭一皺,輕輕地搖了搖頭,道:“這個世界,有如果麼?”如果真的有如果,令狐風也不會死,他也不會是孫小小。更不會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如果是什麼?所以說,如果本來就是一種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可能。
慕容燕道:“也許,你可以說謊話騙騙我的。”
孫小小點了點頭,道:“如果沒有夜水雲,也許,我真的會喜歡你的
。”
慕容燕的臉上,露出一絲輕笑,笑得很苦澀。冷冷地搖了搖頭,道:“也許,我該謝謝你。”
孫小小哈哈一笑,道:“我說的是真的,其實,你是個好女人。”好女人,當然人人都喜歡。可是,並不是人人都能喜歡。就像那些喜歡殺人的人,往往會死在那些不喜歡殺人的人手中。
慕容燕吃吃笑道:“好女人?比夜水雲還好麼?”
孫小小點了點頭,道:“也許,你比她好很多很多。”
慕容燕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層紅暈,輕聲道:“我的心中一直都有一個願望,就是有一天能親手給你做一頓好菜。”
孫小小面色一動,點了點頭,道:“只是,孫某恐怕沒有這個口福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出嶺南,更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生命,在這樣的時候,比鴻毛還要輕。輕到只要輕輕一吹氣,便會煙消雲散。
慕容燕緊緊地抓着孫小小的手,道:“那麼,我現在便給你做,如何?”她的雙眼癡癡地看着孫小小,充滿了無限的期待。
這是她第一次,也會是最後的一次機會。不管是孫小小站到最後,還是她站到最後。這樣的機會,不會再有。
孫小小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笑得很勉強,在這樣的時候,他終於笑不出來。他不是一個怕死的人,只是,他不想死在慕容燕的面前。
屠龍冷冷地舉起手中的刀,朝着孫小小道:“答應她,要不然你會死得很難看。”他不過是一個孩子,喜歡誰,自然就會順着誰。不僅如此,他還要別人也順着那個他喜歡的人。
孫小小衝着慕容燕點了點頭,笑道:“原本以爲那小孩不會讓我有這個機會,竟然他不打算動手,那就等我嚐了你的手藝之後在殺他不遲。”
屠龍的嘴邊,露出得意的笑容,道:“慕容燕姐姐,我能做的就是讓你心上人晚一點死。既然你這麼喜歡他,就趕緊弄些好菜給他吃吧。讓他上路了也好做個飽死鬼。”
慕容燕深情地看着孫小小,道:“別聽他胡說,你等我一會。我這就給你去做。”說着,站起來朝着櫃檯邊走去,衝着掌櫃的道:“你就別看熱鬧了,廚房在什麼地方?”
掌櫃的指了指後面的門,道:“後面就是,有魚有肉。姑娘可要人打個下手?”
慕容燕點了點頭,道:“馬上給我燒火。”
掌櫃的點了點頭,跟在慕容燕的後面,走了過去。
屠龍看着面色鐵青的孫小小,舉起手中的布,輕笑道:“孫小小,要不要也擦擦你的刀?”
那黑刀,才真正應該擦拭的刀。非旦沒有鋒利的刀口,就連一絲的雪亮都看不出。
孫小小冷冷一笑,道:“我的刀,不需要擦的。真正殺人的刀,擦有何用?”
屠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沒想到,你不僅不愛護自己的女人,就連刀都不愛護。自己的刀,就像是自己的女人一樣。你就得像保護自己的眼睛一般的保護好她。”苦笑着搖了搖頭,道:“你手中的那把刀,就和慕容燕一樣的可憐。在你的眼中,刀不是刀,女人也不是女人。你這樣的男人,不如死了的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