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去年他帶領兵站部駐景德鎮的時候,部裡有幾個職員常同村子裡的有夫之婦搞在一起,而且同人家的丈夫相安無事。高翔派人作了調查,事情果然如此!原來當地竟有一種租妻的習俗。大概來景德鎮的商人多,一些人閒來無事,便要尋花問柳,於是租妻的規矩便應運而生。雙方好像談生意,談成了,便可晚上住在女方家,同牀共席。第二早上,女方還要作早飯款待,然後走人。此種風氣由來已久,約定成俗,自然相安無事。但租方畢竟家境更好,手頭闊綽,也常有租來的妻子跟着跑了的。高翔聽說了這種情況,趕快把兵站部搬到另一個更偏僻的地方,沒想到果然有租來的妻子跟着來了。因爲幹這種事的人都是兵站部裡的文職,高翔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
“唉,高翔這個人就是心慈手軟。”
“你那個內弟現在情況如何?”說到這裡,戴傳薪又換了一個話題。徐元勳的親妹夫便是二十二集團軍一二四師從滕縣突圍出來、後來作了師參謀處長和師參謀長的何煋榮。戴高翔的太太何慧端是何煋榮的侄女,所以戴傳薪也問起他。徐元勳知道,潘文華已經把何煋榮要到二十八集團軍作高參去了,於是說:“他正隨着潘文華在川北的大巴山裡鑽山溝,設要隘、築工事,忙得不行。上個月在集團軍總部遇見他:他帶人來二十三集團軍交涉公務。還說起川北涼粉好吃得很,又嫩味道又足,猶以閬中爲妙。”,“他那人說起吃來就是眉飛色舞。”戴傳薪正要這樣回答,忽然一聲——
“報告!”一個傳令兵跑到面前“一四七師參謀主任在前面等旅長。”徐元勳擡眼一看,黑暗中黑乎乎的一片斷垣殘壁,太平關到了。
太平關並不太平,顯然多次遭受過轟炸,很多房子都已被炸塌。在鎮公所裡一所殘存的房子裡,一四七師的參謀主任指着掛在牆上的地形圖在汽燈下向徐元勳他們介紹說,這裡有兩座山:定山和楊家山。定山是彭澤縣的後山,山勢較大,楊家山位於定山的西南,兩山緊連。兩山距長江邊約五六公里不等。如果攻佔了這兩山,即可成爲山後我炮兵陣地的屏障,山上設立觀察哨,可以指揮我炮兵向長江炮擊。
敵人對這兩山守衛嚴密,在定山最高處有一巨大的據點,其內的守兵人數不詳。在定山靠楊家山的山坡上,還有敵人一個據點,有守兵一百餘人。在楊家山的山頂也有敵人一個大的據點,工事堅固,山頂及四周都有交通壕和鐵絲網。另外在楊家山半山的突出部分有暗堡,也有守兵百多名。從彭澤縣連接湖口的公路從兩山北麓通過,兩山據點的指揮所設在彭澤縣城。
下面的人聚精會神地聽着,不時提出一些問題。徐元勳在想,根據這些情況,堵住彭澤縣鬼子的援兵將是成敗的關鍵。完了再帶人靠近作實地觀察,制定一個切實可行的作戰方案。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佔領了兩山後,還要堅守多久呢?什麼時候纔有日本人的運輸船經過呢?小船沒意義,還要等大船。
戴傳薪在想,如何利用這樣的地形構築炮兵陣地和隱蔽,另外還要選擇好觀察哨的位置,開炮打得要準要狠,這才能形成殺傷力。敵人的運輸船會不會按以往的運行規律經過此地呢?攻下兩山後,日軍必然拼命****,陸軍兄弟能堅持多久呢?炮團還要做到不能過早暴露自己,要等到敵船的大傢伙來,要一開火就命中目標。
徐元勳命令兩個團分別攻打兩座山,八七五團攻定山並負責阻擊彭澤縣的增援,八七六團攻楊家山。八七六團的連長姜啓超自告奮勇擔任敢死隊長,準備從楊家山的後山攻擊山頭。後山陡峭難於攀登,防守之敵易疏忽,敢死隊要在這裡發動奇襲。這是姜啓超的拿手戲。作戰方案完成後,徐元勳把旅指揮部向前推進到靠近楊家山一個叫石澗橋的小村子。戴傳薪也把自己的指揮所同步兵指揮部安在一起,這樣便於協同動作。各部於晚十時準時發起攻擊,現在先乘前進到石澗橋領上各自的嚮導,很快便進入指定位置作好戰鬥準備。
一切均在靜悄悄地進行,敵人毫無察覺。到了晚上十時,隨着兩顆紅色信號彈衝上黑暗的天空,傾刻間槍炮聲就像炸了鍋一樣漫山遍野地響起來。
正面攻擊部隊不斷向前推進,敢死隊長姜啓超帶領隊員向楊家山後山攀登,到了距山頂約五十公尺的地方,一道堅固的鐵絲網攔在面前。敢死隊員在排除障礙時,卻被山頂的敵人發覺,碉堡裡的機槍就像颳風一樣地掃射過來。
姜啓超一看暴露目標,情急之中陡然生智,立即命令全體隊員取出背夾中的被子和毯子,統統鋪在鐵絲網上,隊員迅速滾過這道障礙。正在這時,姜隊長被機槍子彈擊中倒地,排長嚴玉清立即奉命代理指揮,率領敢死隊冒着彈雨拼死向山頂衝去。敵人的機槍吐出長長的火舌,來回搖動,黑暗中特別耀眼。瞬間,排長嚴玉清雙手抓住胸口,一口鮮血從口鼻中噴出,又中彈犧牲了。正在指揮後山戰鬥的營長張勁竹得到報告,立即命令第五連跑步增援,加入敢死隊的戰鬥。同時,又命令第六連火速從右側懸崖上翻上敵人的炊事房加入攻擊。
這時,由於正面的攻擊十分猛烈,山頂據點的敵人大多增援正面半坡的據點去了。山頂雖然工事堅固,但守兵不多,我兩路奇兵從背後攻入,迅速掃清山頂據點之敵。一些未被打死的鬼子紛紛沿着山頂通向半山的交通壕逃竄,又被我敢死隊和五、六連追殺。在半山據點頑抗的敵人一看山頂失守,在我上下夾擊下方寸大亂,有的向深草中逃跑,有的在交通壕中亂竄,有兩個慌不擇路的被我敢死隊員按住當了俘虜。楊家山上下兩個據點被我佔領,清點敵屍共計九十餘具。
定山靠近楊家山一面的據點被八七五團攻佔。另處在山頂還有一個據點距離太遠,而且地形險峻,對其一時無能爲力。
在旅指揮部的徐元勳得到攻擊成功的報告,立即傳令固守已佔領的陣地,不得有失。在旁邊的戴傳薪聽到報告心中大喜,炮兵打游擊有望成功!立即命令早已整裝待發的炮兵觀測哨出發,在楊家山頂設立觀測點。同時又命令四門山炮進入陣地,做好僞裝和發射準備。
第二天黎明,觀測哨報告,長江中有敵人汽艇兩艘正在經過被我炮火控制的江面。戴傳薪知道,根據情報敵人還有一隻運輸船隊將要在今天或明天內通過這段江面,這是這次選擇伏擊的重點目標。而敵人現在並沒有發現我炮兵的攔截計劃,於是命令觀測哨繼續觀察,炮兵注意隱蔽,不要驚動江中兩艘汽艇上的敵人,放它們走。
可是岸上的敵人並不罷休,從第二天上午開始,彭澤縣增援之敵對我進行瘋狂反撲,激烈的戰鬥一直到午後一時,我陣地屹立不動,敵毫無進展。下午四時,敵援兵數百繞過定山腳下公路對楊家山半山據點夾擊。徐元勳命令八五六團抽出一個加強連從側面向該敵猛攻,終將敵人打退。
整整一天的激戰,戴傳薪的炮兵在敵人隆隆的炮火聲中靜靜地等待戰機,等待敵人的運輸船隊進入炮火的伏擊圈。步兵陣地上的戰鬥緊張激烈,步兵兄弟的鮮血就像從戴傳薪自己身上流出來,看見徐元勳不斷地聽取報告和下達命令,他的心情繃得緊緊的。這種等待對他來說簡直是一種煎熬,這個等待是用步兵兄弟的生命換取來的,多等一分鐘,就多一些步兵兄弟倒下。在這難熬的一天,長江中除了幾艦小炮艇和兩艘從上游順流而下的空貨船以外,等候的獵物沒有出現。
第三天的戰鬥一開始就異常激烈。從早上八點開始,敵人對兩山和它的側翼猛烈炮擊,然後步兵輪番衝鋒。中午十二時左右,敵機三架飛臨上空,對我陣地及後方狂轟亂炸,集中步兵從多處發起波浪式攻擊。
公路旁邊一座小山頭,地勢十分重要,敵人如果將佔領,即可據此掩護步兵向楊家山半坡陣地衝擊。爲爭奪這座高地,敵以主力反覆衝鋒,雙方死傷累累,陣地上硝煙瀰漫,一片狼藉。這個小山頭由營長李萼率全營據守,此時全營早已傷亡過半。鬼子猛烈炮擊後又一輪衝鋒開始,營長李萼躍入一線陣地指揮作戰。敵人集幾挺機槍對準李萼射擊,李萼身中數彈,壯烈犧牲。營長犧牲後,我火力減弱,眼看敵人已快衝上山頂,形勢已經危急。
徐元勳得報,立即命令守在楊家山坡上的龔華清營沿公路出擊,從側面向敵發起攻擊。此時,旅部能派出的督戰官已全部上了第一線,徐元勳向四周看了看,除了警衛和通訊人員外,站在身旁的只有師部來的聯絡參謀李錦春了。徐元勳略一思索,回頭就對李錦春說:“李參謀,形勢緊急,我這裡已經無人可派。你帶上兩名衛兵立即到龔華清那裡督戰,務必打退這股敵人再回來!”李錦春大喊一聲:“是!”,手一揮,招呼了兩名衛士就一頭衝出旅指揮部。
龔營火速趕到山下公路向敵發起衝鋒,這股敵人的屁股後面響起了猛烈的槍炮聲。緊接着,龔華清率領全營官兵衝入敵陣,雙方短兵相接,白刃格鬥攪在一起,終將敵人打退。我李萼營一線士氣大振,乘勢全線出擊佔據了有利地形,打得敵人狼狽逃竄,將陣地鞏固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楊家山上的炮兵觀測哨終於從電話中報來好消息:發現目標!三艘運輸船在兩艘掃雷艇的護衛下沿江而上,正在進入我炮兵射程!戴傳薪精神爲之一振,步兵兄弟的鮮血沒有白流!立即命令密切觀測,隨時隨艦移動標定射擊諸元。
當敵艦到了最佳射擊位置,戴傳薪下令:
“瞄準中間一艘,各炮順序試射一發!”
隨着幾聲巨響,船隊周圍頓時濺起幾支高高的水柱。船隊見遭到襲擊,立刻加大馬力成“S”形前進,船首浪花飛濺,船尾掀起波濤。隨着觀測哨不斷修正射擊諸元,戴傳薪不斷下達命令“各炮瞬時引信,速射五發!”“各炮瞬時引信,速射十發!”終於,兩艘運輸船起火,速度慢下來,最後調轉船頭下向下游逃跑。
戴傳薪哪裡給它喘息機會!隨着一排排炮彈飛到江中,江水咆哮,波浪滔天,一艘運輸船中彈燃起熊熊大火,很快就在連環爆炸聲中沉沒。一艘逃到下游雖然船上的大火被撲滅,但已歪倒在江裡,動彈不得。另外一艘運輸船選擇了相反方向,乘我炮火集中攻擊那二隻運輸船的時候,同兩艘掃雷艇向上遊衝出火網逃走。
這時,我火炮暴露,敵人也弄清楚了我攻擊楊家山和定山的目的。
下午,惱怒萬分的敵人又從馬當和安慶增兵。公路上傳來馬達的轟嗚聲,又有數百敵兵急赴戰場,投入戰鬥對我進行瘋狂的報復。幾架飛機和炮兵猛轟我楊家山右翼,步兵在炮火的掩護下發起兇狠的攻勢。不一會,敵人突破我軍前沿陣地後,又迅速向我石澗橋徐元勳旅指揮部所在地攻擊。日軍以坦克開路,發瘋似的連續波次衝鋒,終於衝破了我石澗橋前沿陣地,直接向旅指揮所壓來,一支突擊隊甚至擺脫了我阻攔部隊攻到指揮所跟前。形勢突然險惡起來,敵人已經認定這裡是指揮機關,猛攻不捨。貼身衛士李明陽帶領警衛排向敵人猛烈開火,掩護徐元勳撤退。徐元勳有一把馬刀,這把馬刀與衆不同的是,他把刀把子用木棍加長一截,揮舞起來更順手,就像一把大刀。這把大刀一般不用,平常由李明陽保管,不到關鍵時候不亮相,這時也被李明陽拿出來了。敵人的機槍子彈打得像颳風,擲彈筒在指揮所不斷爆炸。指揮所的後路完全被截斷,情形萬分危急!徐元勳兩眼掃瞄着那些正在衝鋒又被接二連三倒在地的鬼子兵,任憑嘯叫着機槍子彈在耳邊“嗖嗖”飛過,沒當一回事。他在尋找敵人的弱處,他知道,憑着李明陽在指揮衛隊作戰,這裡堅持半個小時是沒問題的。只要李明陽再堅持幾分鐘,就有手下部隊打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