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指揮部研究之後,汪匣鋒下達如下命令:
一,t副師長陳仕俊兼三七三團團長,在光化縣城和塔子山高地佔領陣地,阻止敵軍前進,必要時撤回老河口城內繼續作戰。
二,師長汪匣鋒率三七五團堅守老河口城防。
三,師直屬部隊佔領老河口城內沿街各要點,準備城破時巷戰。
四,三七四團(僅有第三營)留守襄河南岸,作好過河增援的一切準備。
五,各部在城內城外趕築工事。
三月二十七日開始,敵騎兵第四旅團已經到達塔子山前,其先頭部隊急欲奪佔我機場,不斷向機場發起攻擊,但受到我一二五師的機場警衛部隊的頑強抵抗。在兩天的連續作戰中,航空隊連續派出飛機參加戰鬥。二十八日,航空隊最後一次支援陸軍。因爲,上午已經得到陳納德將軍的命令,航空第三聯隊立即轉移到陝西安康基地。於是,從下午一時開始,航空隊共有三十多架飛機升空打擊敵人。這些飛機都是冒着敵人對機場的封鎖起飛,作戰後旋即飛往安康,再不在老河口降落了。
在機場內,大隊長袁金漢數着一架一架返航的飛機,當最後一架飛機掠過機場上空向西飛走後,袁大隊長臉色一沉,回過頭號來,流着眼淚嚴肅地對最後一批地勤人員說:“兄弟們!我們該走了,最後一批輪到我們了。他媽的,我袁金漢從來沒有這樣窩囊地撤退過。遇到這一羣民族敗類,走吧!”大隊長同孫震、汪匣鋒等人的交往不錯,關係融洽,他這是在罵不中用的劉峙。
大隊長說完,轉身走到離塔臺三十米的地方,這裡有一架起爆裝置,遠處還有一架待修的B-24大型轟炸機,飛機裡已經填滿了炸藥。大隊長望了望這架飛機,猛的按下了按鈕。
與此同時,一個參謀招呼塔臺裡的人迅速撤離後,隨即也拉響了安放在塔臺裡的炸藥。搭載着最後一批中美空軍第三聯隊人員的飛機在機場的自爆聲中起飛時,這時日軍的機槍子彈已經掃射到跑道上來了。
航空站撤離了。
三月二十八日下午六時,日軍佔領了機場。
三月三十九上午,塔子山方向響起槍聲,敵攻擊的先頭部隊與我三七三團前哨接觸。到了中午時分,敵人的炮兵向光化縣城和塔子山主陣開火,城內房屋倒塌,塔子山陣地被籠罩在爆炸的煙霧之中。乘猛烈的炮擊之際,敵步兵開始匍匐前進,黃甸甸的一片,就像裡蠕動着的蝗蟲。
下午三時,已經接近我陣地前沿的敵步兵在炮火的掩護下發起衝鋒,但兩次均被擊退。
第二天,敵第四騎兵旅團各路人馬均已到達,一場大戰拉開帷幕。從早晨開始,敵炮兵就對縣城和塔子山陣地開火,掩護步兵衝鋒。雙方戰鬥到下午三時左右,陣陣馬達聲傳來,哨兵報告,大批敵坦克從左翼迂迴接近我光化縣城。同時,又發現右側亦有大批敵軍在集結。陳仕俊判斷,從南路而來的敵人已佔領襄樊,並向老河口夾擊過來。於是,陳仕俊報請師部,實施第二步計劃,帶領三七三團逐次抵抗,相互掩護,放棄光化縣城,退入老河口城中加入固守之中。
陳仕俊退回老河口城中之時,正是老河口危急之際。
在敵人攻擊光化縣城的同時,敵騎兵第四旅團以兩個聯隊並以步兵支援分別從北門(即化成門)和南門對老河口發起了猛烈進攻。當天早晨六時十五分,敵炮兵猛轟城牆,在城牆上轟出兩個大突破口,敵騎兵第二十五聯隊有兩個中隊的步兵從突破口攻入城中。雙方在城中巷戰,敵人佔據着城西北角頑抗。三七三團回援進城,發起了一陣猛烈而又慘烈的攻勢,刺刀手榴彈近身搏殺,雙方鮮血飛濺,敵兩名中隊長都被打死,終將入城的敵兵完全消滅。
對於當天的戰鬥,鬼子的戰報稱:
城內的重慶軍逐漸增強,與來自漢水對岸的炮擊同時向
聯隊的正面攻來,我軍難以擴大戰果,只得佔據老河口西
北角繼續苦戰。第二中隊長夏目大尉、聯隊炮中隊長鍛冶
大尉相繼戰死,中島曹長的機槍小隊,樊登城牆時遭到炮擊,全員戰死。聯隊長做好全部被殲的準備,命令燒燬密碼本。傍晚奉旅團長命令中止攻擊,整理戰線。本日戰鬥陣亡官
兵四十六名。支援的獨立步兵第三十大隊二次攻擊,也均
告失敗。
第二十六聯隊於三十日夜徒步越過馬屈山攻向老河
口南側,三十一日接敵前進,黎明前展開完畢,按既定方
針從南關攻擊,因城牆上的重慶軍猛烈射擊,加之漢水對
岸的炮擊,難以前進,戰況呈膠着狀態。聯隊長三十一日
正午奉旅團命令撤退,脫離困難的戰場。
(據《昭和二十年的中國派遣軍》天津編譯中心摘譯)
陳仕俊回到師部,被任命爲總指揮,同時指揮守城的兩個團。他調整部署,將重點放在北城門。北城門又稱化成門,老百姓只說化成門,而不說北城門。化成門外地形複雜,城關房屋已經接近城門,易爲敵軍隱蔽接近,此地必成爲敵軍進攻重點。爲便於指揮,陳仕俊將指揮所也設在化城門,準備親臨前線指揮,無論如何也要堅守到第三天完。
第三天,即三月三十一日,敵果然以化城門爲進攻重點。上午九時開始,敵軍集中數十門炮火,猛轟化成門,我城牆被打得磚石亂飛,城牆外側的牆磚多處脫落暴露出坑坑窪窪的泥土,又出現垮塌危險。
炮轟過後,隨着“嘎嘎”之聲,數十輛坦克在煙火中冒出來,掩護步兵向城牆靠近。當坦克接近城牆時,只聽見幾聲巨響,伴隨着鋼鐵被撕裂的聲音,前頭兩輛坦克頓時開花,鋼鐵之身被掀開兩個大洞,鐵塔內的炮彈發生連鎖爆炸。我戰防炮營的平射炮隱蔽在城牆上的工事內開火,打個正着。
以坦克爲先導的進攻被打退後,敵人變換方式,以飛機轟炸掩護衝鋒。這時,在敵人衝鋒隊伍中騰起團團爆炸火光和煙霧,我長射程榴彈炮不斷在鬼子羣中爆炸,打得敵人團團亂轉。
炮兵從襄河西岸開炮支援守軍,鬼子兵也嚐到了我們自己炮兵的鐵拳。打了八年仗,終於有了集團軍自己的炮兵,而且打得又是如此準確和及時!陳仕俊等官兵在城牆上看到敵人在我炮兵的打擊下的狼狽像,一齊大聲叫好。
這是我二十二集團軍新組建的榴彈炮營第一次參戰(也是在抗日戰爭的最後一次參戰)。說起這支炮兵部隊,還有這樣一個“回鍋肉換炮兵營長”的故事:
炮兵營長周從林,四川南充人,黃埔十三期炮兵科畢業。畢業後分撥在胡宗南部五十四師作見習官。到一九三九年冬季攻勢時,已升至少校後勤科長。
一九四一年所部在棗陽接防,換防的是川軍一二五師。周從林奉命來到一二五師部辦交接手續,恰好師長劉萬撫在師部。這個劉萬撫是一個好客的人,看見來了一個胡宗南部的四川同鄉,一把拉住問長問短不說,還一定要請周從林吃飯:“老弟,難得見,難得見。我這裡剛有新兵從四川來,帶來得有郫縣豆辦,叫特務長炒個回鍋肉,好久沒有吃過了吧?我這裡還有真資格的四川泡菜,連鹽水都是從四川來的。今天非要老弟在這裡喝兩口!”的確,在胡宗南的部隊裡好久沒有吃過四川味了,幾句話說得周從林想起了家鄉的麻辣味,口水直冒。
席間,還有師部的幾個參謀人等作陪,大家無話不談,回鍋肉、麻婆豆腐,吃得周從林兩嘴流油。趁着幾杯酒下肚,劉萬撫開始挖牆角,說:“老弟,中央軍有什麼好處?學炮兵的幹後勤!連回鍋肉也吃不成,還是回到自己人這裡好。如果老弟回來,我保舉你當個中校科長。”周從林抹了抹嘴上的油,家鄉的味道教他滿心歡喜、大飽口福,一仰脖又倒下一杯四川的老窖:“好,劉師長,兄弟我說話算話。一定回,一定回來。稍等些時日,我找個機會就來。”真是美酒佳餚,老鄉雲集,周從林終於吃完這一頓令他終身難忘、改變他命運的家鄉飯。
不知周從林是留戀回鍋肉還是對中校科長感興趣,他果不食言,回到原部呆了一段時間,藉口回家探親,向師長請假,連師長送他三百元路費也沒要就走了。離開了原部,立即來到樊襄報到。報到後被委爲情報隊長,情報隊長是個肥缺,每月工作經費三千元,還掌握幾條船在襄河裡活動,順便還可以撈點私人外快,令許多人羨慕。
後來從軍政部撥來十二門七十五毫米加農炮,二十二集團軍成立直屬炮兵營。這十二門炮都是中央軍淘汰下來的,但孫震仍視爲寶貝。步兵們受夠了日本鬼子炮兵的欺侮,現在自己有了炮,要認真挑選炮兵營長,讓這些炮充分發揮作用。
周從林從多名競爭對手中脫穎而出,當上了中校炮兵營長。炮兵營三個連,每連四門。營長又挑選了副營長連長等官兵,以一個連在老河口值班,另外三個連在後方加緊操練。
老河口戰役開始,周從林來到前線,換回在老河口值班的副營長,親自指揮這個連作戰。這個連四門炮,有三門是日本造,有一門是漢陽造,恰恰就是這門國產炮有毛病,打不響。有三門總比不沒有強,周從林一定要教鬼子也吃吃我軍大炮的苦頭,也要讓慧眼識真才的劉萬撫軍長(這時劉萬撫已升任副軍長)和集團軍孫震總司令一開眼界。
筆者通過南充民革採訪周從林的時候,老先生已經八十九歲了,身板硬朗,口齒清楚,記憶力好。周老先生一直不同人談過去的歷史,這一次接受採訪算是例外。陪同他來到我們約定的街坊茶園的,還有他的那位年青的夫人。對這門婚事,一些朋友笑談他,八十三歲時娶了一位三十八歲的老婆。周老先生自己的子女都在美國,自己孓然一身,於是同照料他起居的單身女子同居成婚。老先生的子女都非常贊成這門婚姻,老先生除了自己的退休金,還有子女孝敬,日子過得十分美滿。年輕的夫人還給老先生帶來兩個上小學的兒子,老先生有空就給這兩個娃娃補習英語。
而兩個小孩都叫他“爺爺”,以示年齡上的差距。年輕的妻子很能照料他的生活,我們臨分手的時候,筆者送他到街口,老先生堅持柱柺杖要走路不坐車。他的妻子既生氣又心痛,對着我們半嗔半惱:“他這個人就是犟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