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營營長蕭德宣,其實是一位非同凡響的人物。他此時的名字是蕭仲勳,四川達縣人,四川大學畢業生,中共早期的地下黨員,一直在國民黨軍中從事兵運和地下工作,有着極堅定的政治信念和堅強的意志及面對險惡環境的應變能力。他的一生有着令人驚心動魄、瞠目結舌的傳奇經歷。他在抗日戰爭中出生入死、與日寇作戰,後來在解放戰爭中曾多次策反國民黨高級將領,尤其在國共生死大決鬥的淮海戰役中和解放西南的戰役中戰果突出。他還有三次刺殺蔣介石的經歷,被人稱爲中共十大傳奇間諜之一。
天完全黑下來了。蕭德宣帶領全營悄悄摸近敵人前沿,乘敵不備,突然發起攻擊。隨着手榴彈一陣猛烈爆炸,全營向敵衝去一陣刀砍槍打,日軍的第一道防線被迅速突破。敵第一道防線被害破後,蕭德宣又率領全營馬不停蹄地向縱深攻擊。敵後方多是騎兵和炮兵,夜戰能力差,防守力量反倒薄弱,蕭營攻擊得手,進展迅速。
隨着蕭營不斷髮動攻擊。過了一會,敵人的反應發生了變化,在手榴彈爆炸之處,只聞馬羣滿山遍野奔嚎,卻不見敵兵還擊。沒有還擊反倒是預警,蕭德宣見情況異常,立即派傳令兵向後方聯絡。不一會傳令兵跑回來報告說,剛纔的突破口已經被封鎖,拒馬鹿柴重新攔上,退路已被截斷!
而此時雖然四周的小山頭不見火光,但在黑暗中可以清晰地聽見園鍬和十字鎬挖掘和敲擊地面的聲音。蕭德宣心裡明白,全營已經被敵包圍,陷入重圍。敵人已經從突然的打擊中清醒過來了,他們並不急於同我交戰,正在構築工事準備在天明之後對我進行圍殲。
蕭德宣立即召來各連連長,迅速說明了目前的形勢。又說:“天已經快亮了,我們已被包在口袋裡,現在是想回去也已經不行了。不如趁天還沒有亮,繼續向敵人後方鑽,越是後方,敵兵力越是空虛。不是魚死就是網破,只有繼續突破口袋底纔有生機!”
幾個連長也都同意,大家說,敵人是來攻我們,不是防我們,其後方必定空虛,這一着棋走得!
沒想到這急匆匆的決定卻導致全營向另一條絕境而去。經過一陣猛衝猛打,敵人的口袋底被蕭營撞破,網被撕開,可隨之而來卻迎頭撞上日軍一支更爲強大的主力部隊。
全營按突擊隊形編組,立即向西北方向突進。此時天色已經微明,前面天空上掛起了一枚觀測氣球。營長明白,這是敵人主力部隊纔有的東西,現在可能已經同敵人的主力遭遇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營長仍然催促部隊快走,此處人地兩生,只有趁天還未全明再拼一個你死我活。還沒有來得及判明情況,槍聲突然響起,前面已經同敵人交手!先頭連派人回來報告,正面大隊敵人正沿公路向我蜂擁而來。就在這時,後衛又派人報告,抓住兩個敵人便衣探子,都帶有手槍!
“就地槍斃!”蕭德宣立即命令,非常時期,非常處置。
“他們說他們是新四軍。”來人又補充一句。
蕭德宣一聽真是又驚又喜。驚的是,自己剛隨湯恩伯部從湖南來湖北,同組織尚未有聯繫,他們怎麼找到這裡來?喜的是,有了組織就有了希望。他知道,桐柏山地區有新四軍活動,而且他們同二十二集團軍還有來往。立即命令:“帶上來!”
兩個便衣模樣的人被帶上來,一個三十多歲,一個二十多歲。那一個年紀大一些看見蕭德宣,知道是這裡管事的,立即衝着他說道:“你們是四川軍隊吧?我們是新四軍的,正好來找你們!”他們的手槍已被下掉,但說說話仍面無懼色。
接下來的話更讓人吃驚“湯恩伯軍團的主力已經向西撤走。鬼子大部隊正分三路從鐵路線經舞陽、泌陽、唐河南下。你們現在的前進方向正好對着南下日軍的主力!目前你們只有分成兩路走,以減少目標。我們兩人各走一路給你們作響導,奔桐柏山去。”
突然出現的這種情況令蕭德宣躊躇不決。前面槍聲越來越急,形勢越來越險惡。跟着他們走吧,能保準他們果真是新四軍嗎?萬一是敵人的探子,豈不自投羅網!
那個年長的便衣看見蕭德宣在猶豫,於是又大聲說了一句話,就是這一句話令蕭德宣瞬間就下定了決心。
那人說:“遲疑不決,爲指揮官所深戒!”
此話是****《步兵操典》中的訓條,他怎麼能背誦!看來定是自己人無疑!敵人的迫擊炮彈已經落在近處爆炸,再不能猶豫。蕭德宣立即向九連連長李本晉(四川梁山縣人)下令:率本連就地佔領陣地,掩護全營隨嚮導轉移!
蕭德宣和李本晉都知道,這是生離死別!蕭德宣在下命令時嘴脣打顫,最後的幾句話都已經說不清楚了,這是自己多年的老部下和親兄弟啊!多少年後在回憶起這一時刻時仍不免熱淚盈眶。
可敬的李本晉接受命令後立即率本連僅存的四十七名士兵迅速佔領陣地,抵抗鬼子的進攻。蕭德宣帶領餘下的兩連隨新四軍的嚮導立即撤離,絕地逢生,最後回到桐柏山區。李本晉連頂住數千鬼子的進攻,陣地上激烈的槍聲一直響了二個多小時,最後完全沉寂下來。
爲了掩護全營突圍,李本晉四十八條生命士永遠消失了!
二十二集團軍自參加武漢會戰的信羅戰役後各部仍各歸建制,陳鼎勳繼續擔任四十五軍軍長。從一九三八年底開始,陳鼎勳即率領四十五軍和四十一軍的一二二師在襄花公路上隨縣西南的均川一帶守備,防守範圍寬達四十餘里。此時,在滕縣戰役中重傷的一二七師師長陳離已傷愈返部,現以四十五軍副軍長兼師長之職所率領的一二七師正好和鄂西地區的共產黨新四軍李先念支隊及彭雪楓支隊相毗鄰。
在國共合作抗日的大合唱中,雙方在這裡再次奏響了一支凱歌,讓歷史在化解兄弟紛爭的難題上有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共和國主席李先念說過:“四川軍孫震的部隊雖然同我們搞過一些摩擦,也是出於迫不得已。他的部下有一位師長叫陳離(靜珊),和我還是好朋友。我在他的師部住過好幾天,他送給我們地圖和一些槍支、彈藥等。在當時來說,對我們的幫助是不小的。”
陳離,別號靜珊,一八九二年生,四川省安嶽縣人,四川陸軍軍官學校畢業。陳離雖是職業軍人,但他的思想傾向民主政治和改良,同中共的淵源很深,早在一九二八年就開始有來往,他掩護和支助了好幾位中共人士在軍中任職。以至在一九三〇年時,這幾位中共人士趁旅長陳離到成都師部述職時策動他的部隊在成都以北的廣漢起義,打出紅軍和蘇維埃的旗號,差點讓他下不了臺。但他不記此隙依然同中共的來往密切,以後在他軍中擔任軍法處長楊殿如,就是後來共和國主席楊尚昆的親弟弟。這時,原在三十三集團軍任教官的中共人士鄭巖平和曹獲秋得知陳離已重返前線,特來隨縣拜訪。大家都是四川人,戰地相逢,相談又特別投機,真是格外高興。大家相約,爲了抗戰的勝利,相互支持。此後,李先念還多次來一二七師師部拜會陳離,還委託陳離幫助培訓電臺報務員。這些事情在四十五軍裡很多人都知道。有一次,新四軍交給陳離的信不知怎麼交到軍部來了,這時已經是軍部參謀處長的餘農治打開信一看,趕緊收起來,悄悄地交給了陳離。陳離對餘極爲感謝,於是兩人無話不談,遂成莫逆之交。
當時,新四軍剛成立,武器及各類裝備極缺。陳離冒着殺頭的危險贈送給新四軍一部自裝的十五瓦電臺,送給彭雪楓四支德國二十響快慢機盒子槍和一箱子彈,送給李先念一千支步槍和一挺機槍,另外還有地圖、藥品、軍衣物等。這些物資的運送,在早送到中共武漢辦事處或後送至李先念手中,都由一二七師的軍需處長陳莪生分批親自押運,陳莪生是陳離的親堂弟,由他來辦理,陳離自然能放心。李先念在最困難的時候得到陳離的幫助,一直心懷感激之情,即使後來作了共和國副總理和國家主席的時候,還說陳離是自己的老朋友。一九七七年五月,陳離在北京去世時,即使那時還是政治上的非常時期,李先念還是挺身而出、出席了陳離的追悼會。
一九三九年初,日軍向新四軍李先念部在歷山的根據地掃蕩,游擊隊被日軍包圍,傷亡慘重,情形極爲危急。陳離得到消息,立即派去一營兵力,由營長羅仁飛率領,從歷山縣以西的河沅店向日軍發起猛烈地攻擊,圍困李部的日軍遭遇到側後的打擊,不得不調過頭來向對付羅營。李部新四軍乘隙從包圍圈中衝出脫身,我羅營官兵大部犧牲。
這次隨棗會戰開始,我四十五軍陳離部首當其衝和日軍發生激戰。當各友軍奉命向棗陽撤退時,陳離一二七師奉命擔任掩護。日軍的機械化部隊不斷向陳師發起了猛烈的攻勢,形勢十分危急。陳離立即向李先念求助,希望李先念部在敵後發起牽制行動。陳離派出的聯絡員急急出發,沒想到才走到半路,就正巧遇上李先念派來找陳離的聯絡員。兩人早有來往,此地熟人相見,大家交換情報,各自回頭扯回銷,少走了大半截路。
李先念得到陳離的請求,立即揮兵向安陸挺進,威脅敵後據點。陶鑄領導的一支游擊隊向雲夢縣城發起攻擊,全殲守城僞軍並放火燒燬了城內日軍的營房和彈藥庫。前線作戰的日軍大驚,惟恐後方有失,不得不將部分日軍撤回據點防守。這樣,李先念有效地配合了陳離一二七師的作戰。
一二七師完成掩護任務後,大都化整爲零,成爲一些以營連爲單位的“破壞隊”、“游擊隊”等小股部隊在敵後大洪山區和桐柏山區打游擊。其中的一支“破壞隊”,以連長馬義全爲隊長,挺進到敵後,專門從事對平漢鐵路和襄花公路的破壞活動、伏擊日軍少數人馬和汽車輜重等。後來,這支部隊在壽山附近的曾家巖與敵一支重兵遭遇,被包圍在山溝中苦戰。新四軍劉團長得到情報,立即派出一支援兵在敵人後方打響,打死打傷鬼子二十多人,當日軍分兵對付新四軍時,馬全義乘勢打破敵人的包圍,突了出去。
從禮山窩到風崗間的一條公路上,常有敵人汽車運送步兵通過。馬義全經過幾天的觀察,摸準了敵人的行動規律,決心狠狠地打它一個大伏擊。於是同新四軍商量,約定共同行動,選擇一個有得地段,聯合伏擊敵軍車。結果這次雙方聯合行動,大獲全勝,燒掉日軍汽車數十輛。汽車燃起雄雄大火,國共官兵的臉膛被映得紅彤彤的。雙方掃戰場,點數打死敵人二百多,其中只逃脫了二十多名敵人。後來這支馬義全“破壞隊”奉命撤回棗陽,新四軍又派人護送戰友安全通過日軍的封鎖線。
在敵後的遊擊活動雖不如在前方的戰鬥那樣激烈,但其危險和艱辛並不亞於前線。曾經在滕縣葛山前線作戰的排長周肇國,這時已升任連長,這次隨營作爲游擊隊留在敵後作戰。
這些游擊隊的活動讓日軍大傷腦筋、恨之入骨,不斷地派出各種諜報人員跟蹤。一天早上,周肇國隨營長一道偵察敵情,走上一座山崗,又從山崗繞到山下。周肇國他們登上山崗時,已經被敵人發現並密秘監視。當營長掏出望遠鏡,正向敵人據點觀察時,沒想到鬼子也發現了他,正在對他進行測距和確定方位。突然一聲悶響,一發炮彈帶着一聲悽歷的呼嘯從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營長跟前爆炸。周肇國被猛然捲來的爆炸氣浪掀翻,等他撐起身來回頭一望時,營長已倒在血泊中。周肇國一見情況不妙,忙命令傳令兵背上營長的遺體撤離,當第二發炮彈幾乎在同一地點炸開時,周肇國等人已經撤走了。
當天急行軍走到半夜,已經人困馬乏。周肇國挑了一個十分隱蔽的小村莊過夜,官兵們早已疲憊不堪,一倒下便呼呼入睡。正在熟睡中的周肇國突然被一陣喊聲和搖動驚醒,原來哨兵帶着一個滿面是汗的老百姓站在面前。老百姓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連聲說:“趕快走!鬼子來了!”周肇國趕緊帶領大家跟着這位老百姓從村後小路登上後山。到距離村子約二里地了,藉助黎明前的一絲光亮回過頭來一望,真是驚出一身冷汗:一百多鬼子騎兵已經衝進村子,後面還有不少步兵對村子進行包圍!
全軍大部隊撤退時,一二五師的七五○團受陳離指揮,擔任掩護友軍撤退的任務。當掩護任務完成後,該團撤退到棗陽城外接官廳時,遠遠地望見棗陽城頭已插上太陽旗,團長急忙帶隊連夜繞道朝棗陽以北的唐河方向撤走。官兵急行軍一天一夜,人困馬乏,夜裡藉着天上的點點星光走到桐柏山南麓一個叫太平鎮的地方,以爲擺脫了敵人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團長下令大家在鎮外宿營休息,美美的睡上一覺。
當時,誰也沒有想到,這一晚竟是在敵人的槍口下度過的。不過日本鬼子也活該倒黴,他們就住在附近,竟然沒有發現一支千餘人的隊伍開到他們的眼皮子下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