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清楚點!你要面對自己的錯。”鷹長空在此時顯得殘忍:“如果真有個‘他’,也是你沒能控制好‘他’,事情纔會發生的。”
逃避的心理再次被鷹長空看穿,一一擊破,雲爍衰求地擡首,卻只得到鷹長空嚴厲的堅持目光,雲爍只覺心臟一下一下被撞痛了,能讓他逃避的理由全被擊破了,只能面對最後的現實——錯的,就是自己。
牀上人靜靜地躺着,雲爍忍下閉上雙眼的囧囧,屏息着細細觀察蓮湛毓。
鷹長空就跟在雲爍身後,看見蓮湛毓時也皺起了眉頭。
銀鞭破風而至,鷹長空迅捷地擡手捉住鞭身,手臂輕巧晃動幾下便將鞭尾纏於臂上,另一掌輕輕拍出化去使鞭者揮出的一掌,同一時間擡腳擋住了踢向雲爍的一腳。看他接得輕巧,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來,襲擊的人絕對沒有留手,鷹長空更是清楚明白,嚴峻的目光掃向動手的難書:“你下手太重了。”
難書恨恨地瞪了鷹長空一眼便將目光聚集在呆呆地站在牀邊的南宮雲爍身上,咬牙切齒地說:“我現在想殺人。”
“現在不是動手的時候。”鷹長空話語中平靜無波,似是回給難書的話,卻是看着但言說的,但言看似平靜的臉扭曲了一下,很快又恢復冷靜,只是沒有人能忽略那張臉上一瞬間浮現的憎恨。
難書自知不是鷹長空對手,更何況若不是鷹長空擋着……自己大概也下不了手,只是發泄一下罷了。看了眼蓮湛毓,又看了眼雲爍,難書悽笑一聲甩手收回銀鞭,跌坐在一邊的椅子上,一頭側靠在藍碎玉臂上。寬大的袖子遮去了他半張臉,輕聲喃喃:“怎麼會這樣。”
身邊的人鬥了幾回法,雲爍一無所覺,他原是以爲自己再也不敢看蓮湛毓一眼了,但現在他反而移不開目光了。就在雲爍再見蓮湛毓那一刻開始,被自己刻意忘記的片斷如流水般淌進腦內,所以他不準自己不去看,他不準自己去逃避自己的罪,自己的孽。
牀上的人睡得並不安穩,眉間緊鎖,彷彿隱忍着痛苦,那張俊雅的臉浮現詭異的紅雲,雙脣也染上從沒有過的嫣紅,咳聲不斷但卻微弱得讓人以爲那不算咳,充其量只不過是呻吟。
雲爍苦笑,他昨晚真的很粗魯,沒有一絲憐惜。
看啊,那脣角的瘀青,是蓮掙扎的時候被他給咬的。右手上細細的勒痕,被處理過的傷口仍泛着血色水光,左手上是被自己掐得青紫的傷痕,還有那被咬破的傷口已經止血,只是深得讓雲爍幾乎以爲那裡可以看見白骨。半開的領口可以讓雲爍清晰看見那脖子白皙肌膚上深深的吻痕。那些傷在蓮湛毓的身上是多麼的突兀,多麼的刺目,又多麼的清晰啊。
雲爍的拳頭越握越緊,包紮左手的黑色布條濡溼了。
難書擡頭冷冷的瞪了雲爍一眼,這纔起來幫難書包紮傷口,冷聲道:“這是給你看的,看清楚了吧。”
雲爍張了張脣,卻發不出聲音,呆呆地點點頭。
“他怎麼了,爲什麼臉會這麼紅。”鷹長空知道雲爍現在說不出話,代他問了。
難書同樣瞪了鷹長空一眼,咬牙切齒卻又拉開了笑容,那臉上盡是諷刺:“穿得太少,風寒入侵!運動過劇,心脈衰歇!重複受創,傷口發炎!悲傷過度,心神勞損!我想我們的南宮公子應該不只一次將我們的蓮湛毓從鬼門關裡給“電”回來吧!拿捏得真準啊,既不把人弄死,但又能將人弄得半死不活的。”
難書每說一句話,就讓雲爍心往下沉一下,直至跌下萬丈深淵。
難書看見雲爍沉默不語的模樣心裡就冒火,跳起來一把扯過雲爍的衣領,一隻手擡得老高卻打不下去,最後也只能狠狠地打在旁邊的梳妝檯上,堅硬的軍練木桌差點被敲成兩半。
難書被木刺颳得血肉模糊的手也攥住了雲爍的衣領:“你知不知道他差點死掉了,你以爲他的身體能經得起你的折磨?!就算他現在沒有死,但我可以告訴你,我已經救不到他了,正確來說我已經不能再維持他的生命了!他會死,很快就會死!而且該死的我束手無策!”
聽見難書的話,房內的人心裡一沉,頓時一片愁雲慘淡。
眼淚無聲地落下,雲爍輕聲地笑:“你騙我。”
難書雙手抖了抖:“你說得對,還有人或許能救他。我學藝不精,沒有將神醫的醫術學成就因家中鉅變而離開師門。能救蓮的還有兩個,一個是我的師父,但他已經仙遊了;另一個是我的師兄,他應該是盡得真傳,但他從不踏足江湖了,江湖上從沒有聽見過哪個神醫出現。”
“你們不用找了。”蘭坤跟鷹長空幾乎立即的回答。
難書跟雲爍也同時瞪向二人:“爲什麼!”
“你以爲我的毒經從哪裡來的?”蘭坤哼了聲,嘴脣動了動,下面的話竟然說不出來。
“如果沒有記錯,那位神醫應該是隱居在丹鶴崖,人稱鶴老的神醫是嗎?”鷹長空說着嘆了口氣:“如果是他,那麼你那位大師兄就是我的二哥映虛月,他那時候應該還用小名青棘的是嗎?”
難書愣了愣,隨即笑了,笑得前俯後仰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樂不可支,只是一邊笑着,他卻將拳頭握出血來:“呵,這下好了,真的絕望了,蓮湛毓啊蓮湛毓,想不到我花了這麼多心思去幫你,結果你還是要死得這麼慘,還是被你最重視的人殺死的。”
最後一句話是狠狠瞪着雲爍說的。
雲爍仍是笑,掙開了難書血跡斑斑的手,蹣跚着跌坐在牀邊,才伸出手,又縮回來了:“你說你會原諒我的,不是嗎?那你爲什麼現在又要懲罰我,你只是睡着了對嗎?不要睡了快點醒來啊,我聽你的,不會再排斥另一個‘他’。聽你的乖乖留在山莊內部,聽你的,都聽你的,你快點起來啊。”
房間內只剩下雲爍的笑聲,最後,雲爍再也笑不出來了,只是愣愣地坐在牀邊看着蓮湛毓,一瞬不瞬。
鷹長空環視房間一眼,揉揉額角:“你們該做什麼的就去做什麼吧,不要都留在這裡。
蘭坤想起了映虛月,心情有點低落,不發一語地離開了房間,他帶來的人也跟着出去了。
難書恨恨地哼了一聲,看似什麼也不想管了,走到門外卻頓了一下:“我在隔壁房間。”
說了這麼一句,也帶上藍碎玉走了。
鷹長空看了眼房間裡剩下的人,挑張椅子坐下來,閉目沉思。他現在需要點時間好好理一理眼前的混亂,至少該想想以後該怎麼辦了。
但言也這麼直挺挺地站在那裡,全身緊繃,單嬋見了也站在那裡不走。
一個下午,莊外又傳來了幾回打鬥聲,除此以外,送飯的人送了飯來了,未幾又完好無缺地拿走了……誰也沒心情吃飯。
西斜日下,黃昏過後天空yin暗起來,一直愣在牀邊的雲爍突然動了。
但言拔出了劍指着雲爍,鷹長空張開了眼睛身體沒有動,只是看着雲爍把手握在蓮湛毓的脖子上。
“放開爺!”但言冷聲低喝。
脣角微勾,是雲爍,又彷彿不是雲爍的‘他’笑了,挑釁地對但言挑眉,手下緊了緊,蓮湛毓低吟着虛弱地扭動身體:“怎麼,要阻止我就刺下來啊,不然我可要殺死蓮湛毓了。”
“是你!”但言咬得牙齒一陣格格響。
“是我沒錯,說真的,你們的爺味道真不錯,只可惜身體太差了,才一夜就成這樣了,念在他讓我舒服的份上,我發發慈悲先送他下地獄,等他少受點苦好,你也同意吧。”
但言不言語,只是一劍刺出。
利刃割傷肌膚,血嘀叭滴落。
“說這些話的時候你該擦掉自己的眼淚比較好。”鷹長空手一抖便奪過但言的劍,也不管手上的傷口,反而扔給南宮雲爍一片方巾,而後不容拒絕地拉開了雲爍固執地卡在蓮湛毓脖子上的手:“還有,要掐死一個垂死人不需要廢話這麼多。”
雲爍咬咬脣往後退,奈何手卻被鷹長空箍得緊緊的,甩也甩不開:“放開我,我可不是你的爍,我會殺死你。”
‘他’還想掙扎,然而當鷹長空一雙厲目瞪過來以後,話梗在喉間就再也喊不出來,頹然垂首。
鷹長空深吸口氣,忍住心中怒火,冷冷的扯脣:“但言,看好蓮湛毓,我要離開一會。”
沒等別人表示什麼,鷹長空拉了南宮雲爍的手就往外扯,在門外看見幾個人探頭探腦的便冷冷一笑撿了幾塊石頭一一彈去,等聽見痛呼聲以後輕哼一聲:“再好奇下去,下回可不止是石頭。”
一陣風吹草動,確定人都走光了,鷹長空拖着南宮雲爍繼續向前。
“放開我!”南宮雲爍不合作地扭動着想掙脫鷹長空的鉗制。
鷹長空嘲弄地輕笑:“你可以電昏我逃走啊,你不是很擅長用電嗎?不是把門外的人都電成灰炭了嗎?怎麼不對我用同樣的方法,這樣我就不能限制你了,不是嗎?”
“你……”南宮雲爍瞪了鷹長空一眼:“你以爲我不敢。”
鷹長空不再回答雲爍的問題,只是把他拖回夏葉莊的中心,那個被桂花包圍的地方。
扔開南宮雲爍,鷹長空環視四周,挑挑眉:“蓮湛毓也真花了不少心思嘛。”
南宮雲爍揉揉發痛的手腕嗤笑一聲:“這裡只不過是他用來壓制我的牢籠,可我還不是照樣出來了,真是個呆子。”
聽見這話,鷹長空自顧自地拉過南宮雲爍按在桌邊。
“你做什麼!”南宮雲爍心頭一驚。
鷹長空臉上一片太平,和煦笑容彷彿放出萬丈光芒,但吐出的話卻不是這麼一回事了:“打屁股!”
“啊!”
南宮雲爍仍想掙扎,但一掌一掌下來熱辣辣的痛感竟然讓他忘記了自己是有能力逃走的,鷹長空一點也不留情,雲爍隨着一啪啪的擊打聲,一下一下的痛,心裡委屈極了:“壞人!你們都是壞人!”
鷹長空挑挑眉,手下頓了一下,又是一掌下去,但這回又停下來了:“我是壞人?怎麼說?”
“你們都只知道欺負我!”南宮雲爍吼着,眼眶微溼:“爲什麼不去打雲爍,硬是要打我!爲什麼都不喜歡我,都想讓我消失!爲什麼不讓我出來硬是要壓制我!我跟他明明都長一個模樣!但你們就是不喜歡我,我只是幫你們解決問題,你們就是說我不對!我有什麼不對!”
鷹長空又一掌打下去:“你的意思是你跟雲爍是同一人,那我現在打的是你也是他,你計較什麼。”
“……”南宮雲爍被鷹長空堵了一下,有些彆扭地咬牙:“可你們不是這麼想的,你分明也挑我在的時候纔打我。”
“南宮雲爍,我打你是因爲你不聽話了,竟然想引但言刺傷你,你以爲弄得一片混亂你就能逃嗎?”想到那把劍差點刺中雲爍鷹長空心裡就有氣,又是一陣啪啪啪的打下去。
“啊!那笨蛋不知道怎麼辦,我就幫他啊!他根本不想留在這裡!我這麼做有什麼不對!”堅持自己沒有錯,南宮雲爍突然哭起來,大聲嚎哭,像個孩子一樣,血紅的淚讓紫色衣襟染上異色。
看見血色的淚,鷹長空嚇了一跳,還以爲雲爍的眼睛受傷了,隨即知道只是淚水才鬆了口氣,只是看他哭得傷心,鷹長空心軟了,幾次擡手就是再也打不下去,最後也只是抓抓頭無奈地將人圈進懷裡,坐到一邊去,等他哭夠。
哭聲漸漸剩下抽泣,鷹長空再嘆氣:“很痛嗎?”
“痛!”很大聲地回答了鷹長空,雲爍繼續抽咽。
“那是你活該,告訴我!你都做了什麼?”嘴裡說得嚴厲,鷹長空卻忍不住就對幫雲爍拭淚。
“……”
“說啊。”
南宮雲爍抿抿脣:“第一次出來,我殺了一羣殺手,還有……幾個大夫。”
“爲什麼這樣做?”
“殺手想殺我們。”。
“嗯,那大夫們呢?”鷹長空順着那頭夾雜着紅色的長髮,輕聲迫問。
“……”
“你必須好好想,好好回答。”聲音雖然溫柔,卻有着不可違抗的強悍。
南宮雲爍目光轉開:“第一次出來,還沒能控制好自己。”
“那你覺得你做對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