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回宮門,但太監並未將雲爍領回他住的院子,而是向另一個地方去,那明顯不是後宮。沿途走去,奇石磷磷、紅化綠柳盡顯皇家貴氣,那長長的迴廊上每一條樑上都有着精美的繪圖,每一條柱下都站了一名守衛,更別提暗地裡監視這宮內一切的暗衛。
雲爍沒有發表什麼感想,也沒有任何意見,只是心裡有些不滿這太監沒有讓他回去換衣服,雖然如此,但云爍依然在進宮以後掛上溫煦的微笑,彷彿誰都能接近,只是當接近了才知道什麼纔是真正遙不可及。
這一路上走去,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雲爍也沒有忽略那些人,有一個小女生,大概也只是十七八歲,被一羣宮女簇擁着走在草坪上,雲爍不敢確定她的身份,像皇后就讓人大跌眼鏡。
有拿着湊折匆匆錯身而過的大臣,對於這些官位等完全不理解的雲爍是看不出這些大臣等級高低。還宮女太監等,他們都是低着頭走路的,或許這樣就表示低人一等的奴才,但云爍卻不得不佩服他們,不用看前方也不會撞着人,這大概是他們的一項超能力吧,要不然就是已經達到眼觀四方耳聽八方的境界。
心裡胡思亂想着,對每個看到的人報以微笑,雲爍終於到了目的地,一個高掛着御書房牌匾的房間。
什麼地方並不要緊,要緊的是那裡面有天承願,雲爍強迫自己放鬆心情,冷靜對待這個人。於是深呼吸以後,雲爍掛着微笑對天承願點點頭:“有什麼事嗎?”
原本垂首看湊折的天承願擡起頭,一鳳目微眯,眼角挑得更高:“這是你對朕應有的態度嗎?難道你不知道見到朕要行跪禮嗎?或許我該讓人教導一下你宮中禮儀。”
如果膽小的人看到天承願這個不爽的模樣大概會嚇昏吧,但他是雲爍,不懼這個人:“對不起了,皇帝陛下!我原本就不懂什麼宮中禮儀,請你見量,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可以先離開了吧?”
就算一刻,也不想跟他處在同一個地方。
天承願彷彿也不惱,反而心情變好了,雲爍心裡罵了句變態。
“你今日去過蓮府了是嗎?”
“……”雲爍心裡升起一抹戒備:“已經有人向你彙報了,不是嗎?”
“那你知不知道我究竟派了多少人到蓮府去。”
“你想說什麼?”微怒,但云爍依然保持笑臉。
“三隊弓箭手,一隊侍衛,一隊暗衛,還有暗中監視的人,就算沒有成千上萬,大概也來個千呼百應吧。”說罷,天承願彷彿大感快意,得意地笑着仰靠在純金椅背上。
雲爍有種衝動,想一qiang斃了座上那個男人,只要掏qiang一勾板機就好,但云爍知道,如果這樣做了,一切也就結束了,無論是天承願的生命還是蓮的生命。
不能讓蓮死!
“你究意想怎樣?”臉上笑容不再,雲爍冷着臉面對這張得意的臉。
“不笑了嗎?朕還以爲你要一直笑下去,直到一切結束呢。”天承願更愜意了,脣角的弧度拉得更高。
雲爍不打算回答天承願這個無聊的問題,但顯然天承願也不打算放過他。
“朕倒想知道,你跟那蓮湛毓說了什麼,讓那個病秧子一瞬間精神了不少。”
病秧子?!雲爍雙目一眯,心裡爲這個稱呼不爽:“這與你何干?我跟他說的話大概跟國家大事無關吧?皇上!”
鳳目馬上眯成一條縫,眼角挑起,讓天承願的臉容增添了一股煞氣:“你是朕的人,你的事朕都要知道!”
“什麼你的人?!那都是你說的,而我!我選擇保持沉默並不代表我承認。”
“你敢否認?你難道忘記了嗎?當天我們的條件是你屬於朕,而蓮府的人能活下來。那麼,你現在是想說蓮府那羣人不需要活命了?”天承願笑的得意。
一道熱氣衝上腦,雲爍再也忍不住了:“我不得不說!你!天承願!這天月朝落在你手上真是可悲,這實在是一大危機,你這當皇的,一再按自己的喜好行事,作法極端、手段狠辣。再這樣下去,怕是這天月朝不倒,你這天承願也會成爲世人唾罵的一代大暴君吧!”
“南宮雲爍!”天承願拍案而起,雙眼泛着血光死死瞪着雲爍,衆侍衛推門而進利刃出鞘。
雲爍有點後悔了,不是怕這些刀劍往身上招呼,而是怕這天承願氣瘋了而傷害了蓮,但他知道現在已經不能退步了,最壞的打算就是拼命了。
衆侍衛雖然衝進來了,但沒有天承願的命令,也就沒有人敢動,這皇帝的怒容震攝了殿內所有的人,連跟隨了天承願多年的福公公都跪到地上去瑟瑟發抖。
原本抵在桌面的手掌突然間擡高,隨手拿起桌上的紙鎮往殿下的雲爍扔去。
雲爍可以躲開,但他沒有完全躲開,他在賭,賭自己的血能讓天承願平靜下來。
紙鎮飛出老遠,隨着清脆的碎裂聲在地上飛開數瓣,尖銳的一角已經給雲爍光潔的額頭劃開一道血痕,鮮紅的血液順着臉頰滑落,在下巴凝成一滴,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好!很好!”天承願怒極反笑:“你是指責朕的不是了!那麼,南宮卿家,明日開始你這宰輔就得多多提點朕了。”
“什麼意思。”血染紅了衣襟,雲爍不加理會,他比較在意天承願這話的本意。
“明日開始,早朝上,朕要看到你的身影。這早朝也是你的工作,朕想你那位外族朋友應該沒有發難的理由。而早朝結束後,你大概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去與他們會面吧!”
一個時辰?!雲爍一愣,繼而眉頭緊皺:“天承願,你太幼稚了!”
“你想逃嗎?南宮雲爍,不要白費心機,你逃到哪裡,我都能找到你!”
“你也太自大了。”雲爍怒極。
“別想反抗朕!永遠也別想,或許你不怕死,不怕罰,但不知道蓮湛毓受得了幾下板子折騰呢?”
“你敢!”雲爍差點就動手去殺這皇帝了,太可惡了,欺人太甚了。
“我不敢?”天承願下頜擡高,不可一世地睨視雲爍:“南宮雲爍,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我不敢。”
“如果你敢動他一下,我要你死!”雲爍不管天承願敢不敢,但他發誓,如果真的發生了,這個男人一定不得好死。
“……”天承願但笑不語,那表情是自信,是不可一世。
雲爍知道現在鬥不過他,脣一抿強迫自己控制情況:“明天我會來的。”
天承願笑了,得意的大笑。
聽見了,也看見了,知道這人滿意了,雲爍轉身往外走,沒有任何人阻攔,應該說沒有任何人能阻攔,地上躺了一地人,全被電昏過去。雲爍承認自己是遷怒了,但他來不及後悔,心裡的鬱悶感快要破胸而出。
喉間一口鮮血涌上,沿着脣角溢出,雲爍慘淡一笑:“……死了一個呢。真可恨,爲什麼我的代價要是血呢?如果像雲暢那般的代價,我大概不會落得現在捉襟見肘的落泊景況了。”
他也開始變得嗜血了,多麼想把這些人全殺掉,把這皇宮也毀掉!
手撐在脣角一抹,看着指間那抹紅,雲爍邊走邊笑,笑聲只牆不減,也不知道走到哪裡,也不知道目的地在何方,只知道往前走,揚起的手,陽光透過指縫,加上早前抹上的血紅,那光也彷彿透着詭異的紅。
“南宮家!天承願!怎麼?在哪個地方都要給我一些無可奈何!就不能只給我幸福嗎?沒有幸福,平凡也好!”
聲間消散,雲爍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WWW¸ttkan¸C〇
長長的嘆息聲淡去,雲爍停下來蹲在地上儘量把身體縮成一團……只有一個人去承擔一切真的很累,不想再看,不想再聽,不想再感覺。
寂靜的空間,有風吹過,鳥鳴聲也沒有間斷,雲爍聽到了腳步聲,緩慢的……就在自己前方停下來,然後一隻手伸來,雲爍直覺地躲開。
“別碰我。”
“對不起,我以爲是受傷的小動物。”聲音的主人未因雲爍的無禮而生氣,反而滿懷歉意地道歉。
被人打擾了,雲爍也不想再待下去,站起來就準備離開,卻因爲一雙獨特的眸子而停下來。
眼前站着一個男人,大概就是二十來歲的年紀,一頭不應屬於這年齡階層的白髮如瀑般掛在背後,臉容俊雅而柔和,或許相貌並不是十分出色,但他的氣質卻讓雲爍想起精靈。這樣一個人,看上去像蓮,卻又不像,因爲他很健康,臉色紅潤,脣色鮮豔。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那雙眼睛,眼瞳是銀色的,但眼白……卻是黑色的……
“嚇着你了嗎?真不好意思。”眼前的人閉上眼睛。
“不,只是想起一個朋友。”如果蓮現在的身體還能健康,是不是就像眼前的人一般呢。
“不用怕,他沒事。”眼前的人突然溫和地笑着說。
雲爍皺眉:“你怎麼知道,你認識蓮?”
“我看見了。”他神秘地說。
雲爍大概明白看見代表什麼了,這個人,看來不只外表不簡單,連能力也不簡單:“你也是異族?”
“……也?異族?”那人有點疑惑,有點試探。
雲爍沒有說話,只是把手擦向他的鬢間,給他發送影像。
眼前的臉轉爲驚訝:“你!”
“我倒也沒有想到會在皇宮裡遇到個有能力的人。”雲爍輕笑:“大概是上天派你來把我叫醒吧。”
消沉又有什麼用,在這世上不是還有人要自己守護呢。
“你受傷了,有血的味道。”
“沒事,只是一點小傷。”劃傷額頭跟吐一口血,還不至於要了他的命。
“身體,是生命的基本。你要做任何事,都要先保重自己的身體。”
雲爍輕笑……這個人,看來是很善良呢,連自己這個陌生人都要念一通:“這是哪裡?”
“我叫天承命,是天月朝的大祭師,這裡是月神殿。”男人拋下一個爆炸xing的答案。
“天承命?!你是天承願的什麼人!”雲爍戒慎地瞪着眼前的人。
“我是他的六皇兄,其實承願並不是壞人,你不要因爲他的行爲而生氣。”天承命輕嘆着爲自己的皇弟辯解。
不要生氣?雲爍皺眉:“他不是壞人?也對!壞與不壞,因人而異,因角度而異。或許站在你的角度,天承願不是個壞人,但他至於我,大概怎麼也不能與壞人分開吧。”
天承命並沒有急於辯解,只是表情無限憐憫,讓雲爍看了打心底裡覺得好笑,天承願不停地傷害他,而這個天承命是不是要扮演救世主的角色?
“……過來吧,我爲你處理傷口。”天承命摸到一間屋子內,出來時已經拿着一些藥物。
雲爍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等他出來,但既然已經等了,也就不拒絕別人爲自己服務。
坐在精緻的石桌旁邊,天承命這半瞎子(——他雖然不能看到實物,但卻能看到別人想知道的景像,所以說他是半個瞎子。)爲雲爍處理傷口,他的手勢十分熟練,看來經常爲人療傷。
“這裡的小動物受了傷,我都會爲他們療傷。”天承命低笑着解釋。
雲爍寧願他沒有解釋了,感覺自己像一隻全身是毛的動物,正被天承命打救。
“其實承願他很可憐,他經歷過很多痛苦,宮廷鬥爭總是殘酷的……所以他會這樣做,也是因爲不想受傷害。”天承命緩緩地說着。
又一陣寂靜,沒有人說話。等傷口被處理過了,雲爍站起來:“謝謝你,我告辭了。”
走了幾步,雲爍突然回過頭:“受過傷害不代表就能傷害別人,受過傷害不代表被他傷害的人就要原諒他。也許他的過去真的很悲慘很痛苦,他的經歷真的很殘酷很恐怖,但不代表他就能揮着保護自己的旗幟去傷害別人。我恨他,是因爲他現在站在傷害我的位置,他應該很清楚被傷害的人會有什麼樣的感受吧?”
很撓口的一段話,雲爍不想再細細潤飾,不想再去詳細分析,讓語言精簡易懂。反正,他再也不想重複一次。
與對面而來的女子點了點頭,雲爍保持速度迅速離開。
這個女孩子就是中午在草坪看到的那個,他聽到她喊天承命皇兄,終於弄清楚這是位公主。
這皇家的人,他今天遇到不少呢,只是他一點也沒有興趣認識更多。
蓮府外,一人伏在樹上皺眉,心裡一陣緒亂:“蓮家怎麼被包圍起來了,要進去看來得等晚上了。”
“喂!跟我回去。”身邊的人想吼的,但看到這情況也壓低了聲音。
另一人根本不理她,絕對將她無視。
“回去啦。”繼續努力。
繼續無視,樹上的人索xing閉目休憩,等待黑夜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