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颯颯的吹着,官道上兩批人馬各據一方,對陣而立。
此時此刻鷹長空真不知道該不該感嘆自己的好運氣,纔不過兩三天便王見王了,這是什麼?要預告自己死棋了,被將軍了嗎?
聳聳肩,懶洋洋地環手卡於馬首上,鷹長空悠閒地跟馬兒咬耳朵:“看看那老頭,怎麼還這般硬朗,唉唉,看來我這關不好過了。”
難書懶慵地一夾馬腹,馬兒邁到鷹長空身旁:“喂,你先走吧,這裡交給我處理。”
先走?鷹長空睞了難書一眼:“難大宮主,對方可不是什麼小人物,小心看顧着你的藍碎玉吧,別剛剛有希望又變成了絕望。”
聽罷,難書挑眉,拍拍藍碎玉的肩:“看準時機了,別讓我看太久老子教兒子的戲。”
藍碎玉看看對方,再環視周圍,點了點頭。
這邊還在佈置,那邊已經派出代表了,不派還好,纔剛來就是武林盟主這一大巨頭,就連難書都皺起眉頭狠狠嘖了一聲。
幾個大步上前,才過知非之年(見註解)的武林盟主映鴻志威武不減當年,坐了三十年的盟主之位穩如泰山,就如他個人氣勢一樣,全身充斥着唯我獨尊的氣息,一張嘴就是不容置疑的命令:“長空,過來。”
這邊鷹長空彷彿已經習慣了,依然是一臉吊兒郎當的笑:“老頭!別命令我,我已經不姓映了。”
映盟主聽了,還是很沉着的,只是臉上表情更嚴肅了:“過來!映家之子豈能跟邪教混在一起。”
“映家之子?”鷹長空狀似疑惑地拍拍額:“咦,怎麼?偷遍天下,名動江湖的神價一支爪,哦還有最近染上龍陽癖的鷹長空是你們映家的子孫嗎?”
鷹長空知道將自己說得這麼不堪這位大家長會惱的,但出乎意料的,這位大家長卻依然不動如山,這下子鷹長空可笑不出來,在他底下活了十幾個年頭,不會單純的以爲他家老爹的脾氣變好了。
“你做了什麼!”鷹長空咬着牙擠出幾隻字。
映鴻志傲然俯視鷹長空:“長空,夠了,是時候該修心養性了。你只是一下子被邪教中人迷惑了,只要將邪教滅掉,你還是我映鴻志出色的兒子之一。”
“滅?你派人去殺雲爍!”鷹長空狠狠瞪着映鴻志,那眼神像要噬對方的肉。
“那名攝你心智的邪教少年不應該留下來,去!將二少爺接回來。”向身後的左右手交代完,映鴻志負手往難書的方向去:“難宮主,今天討教了。”
“哼,門面倒是肯下功夫。”難書嘲弄地扯脣,翻身下馬,手裡銀鞭在地上噠的一聲打響,硝石四濺。
鷹長空不予評論,只是也下馬拔劍,武林盟主可不是混假的,他家老爹有多少斤兩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難書是對付不了他的,現在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儘快打發了左右兩位叔叔再與難書聯手。
“長空,你乖乖回來吧,別執迷不悟了。”盟主的左右手可是看着映家三個小孩長大的,死掉一個已經讓他們唏噓不已,現在看着眼前這個資質極高的孩子實在是不捨得動手啊。
鷹長空長嘆口氣,如果有得選擇,他也不想跟這兩位叔叔打,因爲對他們一直懷着尊敬之心,而且他們真的很強啊……可是呢……
抓抓頭,鷹長空聳聳肩:“左右叔叔,我是真的像二哥當年那樣喜歡上一個男的了,你就放了我怎麼樣?”
“……”他們實在不明白男的有什麼好,左右互看一眼,馬上抽搐一下轉開視線。
“這樣吧,你們回到那邊去,我馬上離開這裡,你們說好不好?”鷹長空笑咪咪地忽悠這兩們也已經五十又幾的半老人家。
“啊,真是好辦法。”左叔剛叫出聲來馬上被右叔敲了一記後腦。
“你白癡啊,回去看盟主剝你的皮不。”右最受不了這個一把年紀的笨蛋,長身體不長腦袋。
看這兩個活寶叔叔的表演,鷹長空笑彎了腰:“啊,左叔真是天才,選得好。”
“……你就是皮!怎麼不學學你大哥成家立室,偏要往偏裡走。”右叔皺眉說教。
“長空,我知道當年虛月少爺的事讓你很不滿,但也不用這樣做來激盟主的,你到外面去當賊我們也沒有真的去捉你,你可以好好的玩,但不值得這樣不愛惜自己。”左叔也勸鷹長空,這孩子皮歸皮,但對他們這些長輩來說卻是像兒子般疼着寵着的,打心裡不願意看到他受傷害。
映虛月,這個名字已經有多久沒有被人提起了……
脣角驟地下彎,鷹長空臉上笑意盡褪:“二哥是怎麼樣一個人,溫柔善良處處爲家族着想,也只不過爲自己自私了一回,就被清理門戶了,那又是值得不值得?罷了,我既然離開映家就不想再探討價值這問題了。左叔、右叔,我想你們必須要明白,我是認真愛着南宮雲爍的,並不是爲了什麼無聊的報復,你們也就不用勸我了,我的性子你們清楚,決定了的事,就算殺掉我也不能改變,如果你們還念情份,就不要擋我的路,我鷹長空就是鷹長空,跟映家一點關係也沒有,你們不用擔心敗壞什麼家風,叫你們盟主放十萬個心好了。”
這下兩人真的沒言語了,不禁悄悄睇一眼臉上陰沉的盟主,心裡暗叫不好。
“好!說得好!”全場也只有難書樂得直拍掌:“鷹長空,就衝你的決心,今天我就是把命賠上去也值得。”
“難大宮主,先不要幫自己的失敗找藉口,那樣很邪,說不定你就真死了。用心應付吧,你家藍副宮的本事也得好好利用。”鷹長空又回覆一副笑嘻嘻的嘴臉,抽出腰間長劍拎在手裡左晃晃右搖搖痞痞的模樣誰會相信這是映家公子。
“你還是小心你自己吧,說得好聽,你究竟下不下得了手。”難書臉上也掛起懶懶的笑,既然人家兒子都不緊不慢的了,他又怎麼能失禮呢。
回頭看見映鴻志眼睛正瞪向鷹長空的方向,難書挑眉銀鞭狠狠甩了過去,映鴻志這下子閃得有點狼狽了,剛剛他把注意力全拿來生鷹長空的氣,忘記了他一向鄙視的邪教中人都不怎麼喜歡打招呼。
銀鞭靈活地自空中一彈又捲回難書手上,難書嘲弄地撇脣:“老人家,小心點。”
武林盟主就不能生氣嗎?不對,是生氣也得顧及門面,所以映鴻志雖然氣得想直接衝過來殺死難書,卻仍要站好,拔劍而後裝作不在意地一派自然地站在那裡,纔開始念臺詞:“黯月宮乃一大邪教,近年來惡事不斷,今天我要代表武林正道討伐黯月宮。”
所有人環視一望無際的林木,真是青山綠水、林壑優美的好景緻,只是……宮在哪裡?好一個討伐黯月宮,實在無言了。
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既然都不想再聊下去,那就動手吧。
沒有人注意是誰先動手的,當回過神來,劍刃翁鳴的清響,銀鞭的撻打聲已經充斥耳際,一圈一圈銀光,一線一線銀蛇糾纏在一起,一剛一柔打得難分難解。
映鴻志是高手,站在正派武林頂端的高手,一手劍術爐火純青,剛柔相濟。
難書也不是省油的燈,身爲邪教之首,武功偏向陰柔,一手銀鞭盡向陰險刁鑽的角度打去,讓映鴻志一刻間也耐不了難書的何。
這邊打得飛沙走石的,鷹長空也不猶豫提了劍就要去幫難書的手,卻被左右兩位盟主副手擋住了去路。
說要打,但真這麼容易嗎?鷹長空看了肯空無一物的手心,在別人眼裡這是空無一物的,但在他眼裡,這手心裡卻是刻着海誓山盟啊。
“哎呀,我跟你說過什麼呢?我怎麼又猶豫了,是我不好,再見你的時候一定要狠狠地吻你作爲補償,現在只好這樣了。”輕吻自己的手心,鷹長空一手提劍,一手套鋼爪,再次看向左右兩位叔叔時,已經沒有半分猶豫,軟劍鋼爪同使攻向兩人,不留半點餘地,因爲他知道留有餘地是不可能戰勝兩位叔叔的。
“長空!”想不到鷹長空一下手就這般兇狠,左右兩位副盟主嚇了一跳。
鷹長空抿脣不語,右手削出一劍右手一爪格開攻擊,他的劍術是在映家學的正派招式,鋼爪卻是一位退隱武林的飛賊所教,屬邪派武學。但兩種武功被鷹長空混在一起使用卻一點也不含糊,配合得天衣無縫。
左右兩位副盟主一邊驚歎鷹長空的天資過人,一邊使盡全力想將鷹長空活捉。
既然已經開打了,所有人也不會閒着,一下子官道上沙塵滾滾,黑白兩派武林人士打得難分難解。
這邊打得火熱,卻有人永遠認爲火不夠烈,要再添點油,曾經襲擊過鷹長空等人的那一派人馬不甘寂寞也加入了戰鬥,新加入的人兩邊不賣帳,見人就砍,一下子場面更混亂了。
一爪捅死近身的黑衣人,鷹長空的劍也在左副盟主手上開了道口子,迅速回爪捉過去,地被右副盟擋住了,再回劍又砍了一各黑衣人,這樣的打殺讓鷹長空很惱,這像回到了那夜的混戰,對他們極不利,他們帶的人已經元氣大傷,如今有人攪局,想逃也不容易。
多得那些人攪和,鷹長空接近了難書,一劍差點把映鴻志砍了,趁着他躲閃那一剎那鷹長空與難書挨肩站着:“那些人又來了。”
難書一鞭捲了一人脖子狠狠甩地上去,卡嚓一聲,那人的脖子摔成詭異的角度:“真不怕死。殺了那麼多,還來了不少呢。”
“哼,爲了自己,有什麼不敢。”隨着冷哼聲,扛巨劍的人影闖起來才幾劍就把一羣人砍兩段,劍尖插進土裡,來人冷笑着看向映鴻志,眼中是如深淵幽壑般深沉的恨意:“映盟主,許久沒見了,四年了。”
“……”映鴻志眯眼瞪着眼前的男子,一個同黯月宮一樣讓他難以清除的眼中釘。
“蘭坤!”鷹長空驚愕過後,疑惑地喃喃。
“蘭坤?他就是蘭坤?聽雨樓樓主?”難書皺眉,在他聽了蘭坤的名字,再聽了聽雨樓的名字以後,他一直將蘭坤當成是一個比較文氣而且有點妖異的男子,現在看來這個身高可觀,動作豪氣的男人,卻是一個完完全全的粗人啊。
“名字跟聽雨樓都是虛月起的。”蘭坤瞭然的回答,大笑着拔劍一揮,又斷了幾人,看那劍也有個百斤重,竟然揮得這麼輕鬆,真是力拔山河。
注意到難書詢問的眼神,鷹長空睞了他一眼:“我哥。”
簡單短的回答以後,鷹長空伸手向蘭坤:“毒經,消息。”
蘭坤一手把扒背上的人扯下來,扔鷹長空眼前:“問他要吧。”
“鷹大哥,難大哥,你們好啊。”小寅抽着諂媚的笑容向兩人問好。
鷹長空和難書看見被摔到地上去的小寅,同時拉開溫柔的微笑,然後將小寅按在地上開始表演一場揍屁屁大賽。
蘭坤當作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無聊地鬆鬆頸關節:“兄弟們,殺我們人的就是這羣黑衣人,全部殺光,一個不留。”
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人,一大羣的,聽見蘭坤的命令以後歡呼聲響徹天際,像野獸般衝向那羣黑衣人廝殺起來。
滿意地看着自己的兄弟勇猛拼殺,蘭坤笑對映鴻志:“當年,他最後的遺願是要我不要傷害映家,我很聽他的話,所以從來沒有去報仇,但並不代表我不恨,鷹長空的事我就要管到底了,該怎麼做呢?這樣吧,你們打出個勝負,然後我幫你們宣傳一下如何?武林盟主映鴻志爲阻親兒斷袖不惜殺之,順帶提出當年虛月的死怎麼樣?嗯,標題就是當年映家二公子死亡疑雲。這樣如何……”
兩人對瞪半天,權衡利弊以後映鴻志拂袖鳴金收兵。
難書嘆氣:“幾句話就迫走武林盟主?”
鷹長空皺眉:“不然你以爲他爲什麼能靠賣消息在武林立足?不能只看蘭坤的外表,他是一個很奸狡的人。”
“奸狡?鷹長空你言重了,說到奸,我可不及武林盟主,如果你不想你的小情人死掉,就快點去找他吧。”蘭坤讓人牽上馬:“當年你幫了我,雖然沒有成功,但這人情我賣你了,跟來。”
“是你趁機想氣死武林盟主吧。”嘴裡說着,鷹長空翻身上馬。
“我一向不做虧本生意,這是雙贏,既還你人情,又可以氣死映鴻志那老鬼,何樂而不爲呢?”蘭坤的巨劍扣在身後,一手提了哀叫着的小寅一手扯馬繮:“出發吧。”
鷹長空一夾馬腹跟上:“要快。”
“會很快的。”蘭坤沉聲應說。
如果當初自己能快點趕到映家,現在虛月是不是就站自己身邊呢?
只是天意弄人,已經沒有回頭的可能。既然如此,那他就前進吧,走得越快,越容易到盡頭,走到盡頭……那人也就帶着笑站那裡了。
撐着虛軟的身體,雲爍不知道那是不是幸運,除手捉來的人帶他去的醫廬竟然就是蓮家的產業,大大一朵蓮花的標誌他不會錯認。
低落的情緒瞬間提升,不知哪來的力氣,雲爍一把橫抱起蓮就衝了進去,直接撞開迎接的人衝進內室:“這是你們老闆,快救救他!”
裡面一大羣的人全盯着這個滿身是血的青年,衆大夫都以爲他是傷着腦袋,神智不清順口糊辯的,但掌櫃的卻注意到雲爍懷裡的人,仔細一看,雖然臉已經髒得差不多認不出來,但仍是看到那輪廓,這不是他們老闆是誰!
先是一愕,掌櫃的馬上指揮着人接過蓮湛毓送到裡面去。
意識到這位真是他們的大老闆,大夥都慌了,醫廬內像混開的水般沸沸揚揚的吵起來。
混亂中沒有人理會雲爍,看見蓮被帶進去救治,雲爍已經鬆了口氣,脫力地靠着柱子滑坐在地上,臉上是粘沾的感覺,袖子在臉上擦了好一會,卻是越擦越髒。
雲爍正瞪着紅黑交錯的袖子發愣,突然有人扶着他的手臂將他給扶到椅子上,雲爍錯愕地擡頭。
一襲玄色長衫,是時下兒最普遍的文人打扮,從頭到腳都穿得十分整齊,可見其性格嚴謹,那張臉除了嚴肅也彷彿沒有別的表情了。
看着眼前陌生的俊臉,他不會相信這位公子是這裡的醫師,他沒有那種氣質,連日來發生的事情讓雲爍不自覺地對陌生人產生警惕:“誰!”
聽見雲爍不甚友善的問話來人也不惱,只是順手取走路人甲手上的水盤:“乾淨的?”
路人甲看上去原是想罵人的,但很顯然這位公子的臉真的很有威迫力,讓這位路人張着嘴愣住了,最後也只能呆呆地點頭:“嗯。”
目的達到,他再也不看路人甲,拿起水裡的布巾擰乾,遞給雲爍:“擦擦吧。”
雲爍瞪着布巾看了半天,總覺得眼前的人給他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不是友善卻也不是敵意,那目光像在評估,但既然沒有敵意,雲爍也就沒有抗拒,他現在真的需要擦把臉,他接受了那方布巾。
水是涼的,微冰的感覺在臉上傳開,便混沌的頭腦彷彿找着了一絲清明。
擦了三四回,雲爍很慶幸自己接受了布巾,實在不能想像自己的臉竟然髒得讓整盤水都變成黑色的,剛剛還流了一臉的血,可以想像自己的臉有多恐怖……
尷尬地將已經黑得不能再黑的布巾放回盤點,雲爍不好意思地對那人靦腆一笑:“謝謝。”
來人一臉震驚,瞪着黑臉少年蛻變成一名清秀美少年,心頭有說不出的震撼,半天才讓自己的臉恢復原本的嚴肅:“我叫夜輝,敢問公子是……”
雲爍垂眸看了看手上的鐲子,手一張一握:“你不是知道了嗎?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大概是映家人。”
“南宮雲爍?”既然對方說得出他的來歷,映夜輝也就敢肯定了。
雲爍並沒有否認,轉頭看了眼隔開他與蓮的雕花木門,輕抿脣沉思一刻以後纔回話:“我知道你們是衝着我來的,這裡的人都跟這件事無關,我跟你們走吧。”
映夜輝看了眼雲爍,他知道南宮雲爍的額頭被石頭打傷了,而且剛剛吐了不少的血,不禁皺眉:“我想你最好讓這裡的大夫看看。”
這下子輪到雲爍愣住了,不明白這個人爲什麼爲自己擔心,他們的目的不是殺掉自己?他剛剛也只是想把他引離這裡,然後考慮把他殺掉,以免危及這裡的人,卻想不到他現在反而關心起自己的身體。
彷彿看穿了雲爍的想法,映夜輝嘆了口氣,竟然伸手揉揉雲爍的頭:“幾歲了。”
已經震驚得忘記了反抗,雲爍愣愣地回答:“十七。”
“還很年輕……那麼雲爍,我想我們得好好地談談。現在你先換件衣服,讓大夫給看看吧。”不容雲爍再說什麼,映夜輝掏了錠金子交給藥童:“找位大夫來給這位公子看看,剩下的去買件衣服,嗯……紫色的吧。”
“爲什麼是紫色。”雲爍未反應過來已經先問了,他不相信這個人還能看出自己身上衣服的顏色。
映夜輝也愣了一下,彷彿不習慣遇到這類莫明其妙的問題,皺眉想了半天仍是一臉苦惱:“只是覺得你適合。”
很明顯他本人也不甚滿意這個答案,同樣的雲爍也不滿意,只是他想到的是更多:“鷹是你的什麼人!”
映夜輝先是皺眉,而後了悟地擡眸看了雲爍一眼:“他姓映,我是長空的兄長。”
“……兄長?!”驚得整個跳起來,雲爍迅速抽出瑞士軍刀橫在身前。
映夜輝看眼前明晃晃的刀刃, 再與雲爍對視:“要不要這樣做,還是等我們談完以後再做決定吧。”
雲爍一動不動,他心裡一片混亂,眼前站的人是鷹長空的兄長,殺?卻是不知道鷹長空心裡會有多難過。不殺?又不知道這映夜輝有什麼目的,雖然他不甚清楚映家的那段過去,但潛意識裡讓他不能相信任何映家的人。至少在再次見到鷹前,不能相信這些人!
映夜輝沒有再說話,作着雲爍一臉戒備地緊盯着他,直到大夫來了,才站得遠遠的,好讓雲爍配合着讓大夫把脈。
在映夜輝眼裡,雲爍的行爲是很奇怪的,對他有敵意卻有沒有攻擊他,明明對他有很強的戒備心卻又配合着大夫讓其把脈,難道這南宮雲爍就不怕大夫是他安排來傷害自己的嗎?或許該說這名還算是孩子的少年入世未深,不諳世事。還是因爲身懷絕技,自視過高。
大夫給雲爍把了脈,開了補血藥方,甚至還吩咐人給準備了一間房間給雲爍沐浴。
“你去吧,我不會做什麼。”映夜輝不介意這個髒兮兮的孩子先去清洗自己。
“不用了。”雲爍想也不想拒絕了。
映夜輝皺眉了,他不喜歡雲爍一副髒兮兮的模樣,過去他的弟弟還沒敢這麼髒過:“去洗,沒洗乾淨就什麼也別想談。”
雲爍一陣無言……不是他要談的嗎?
盯着映夜輝半天,雲爍走過去直接捉住了映夜輝的手:“你幫我保護這房間裡的人,絕對不能讓他受傷害,可以嗎?”
被雲爍突然的親近嚇着了,映夜輝房忘記了甩開雲爍,竟然在聽了他的問話以後還點了頭。
雲爍點點頭:“我相信你了,等等我吧。”
雲爍說完便跟着帶路的人離開了,這下子真的讓映夜輝肯定了一點……這個孩子太是單純了。
等雲爍沒有了人影,映夜輝看了眼雕花木門:“蓮湛毓,天月國首富……南宮雲爍,所有資料不詳……”
自言自語完畢,映夜輝踱到梨花木椅坐下,定定地瞪着那木門,聚精會神地爲蓮湛毓守門。
既然答應了,就必須做到最好,這是他映夜輝做人的守則。
風起,陰影自玄色衣衫上浮現,幾乎是立即的,映夜輝拔劍一擋,劍刃相碰帶起火花:“何人!”
雖然事先窺見了映夜輝的思想,知道他沒有意思加害蓮,但云爍還是免不了擔心。迅速洗刷一番套上衣服,雲爍便衝回去。
看見乾乾淨淨的雲爍,映夜輝微微點頭,一臉滿意:“就算是男孩子也必須注重自身形象,以後要多注意。”
“……”一向只有他向雲暢說教,雲爍聽到映夜輝的說教有點尷尬,臉微紅:“我以後會注意。”
錯位了,他們不應該談這個吧。雲爍猶豫了一下,走到映夜輝身旁,這次卻沒敢去捉他的手窺視他的思想,因爲他在看自己:“有什麼事要跟我談。”
映夜輝指了指雕花木門:“進去談吧,剛剛大夫已經從裡面出來了。”
“咦!那蓮他怎麼了!”雲爍驚起來。
沒等映夜輝說什麼,雕花門吖咿一聲打開了,裡面出來的不是別人,竟然是風塵僕僕的但言。
“但言!”
高大的但言先瞄了映夜輝一眼,再恭敬地點頭:“雲少爺,蓮爺身體虛弱,但沒有生命危險,需要靜養。”
“你……怎麼來了!”不是都失散了嗎?“鷹呢?你在,但他呢?”
“我知道你們被捉,所以先一步到第一個城鎮來等。”簡單的一句話,但言概括了自己發現雲爍被帶走卻無法跟緊以後迅速趕到同方向的第一個城鎮去守假的明智之舉。
聽說鷹長空沒有來,雲爍高揚的心情馬上跌落,自嘲地扯脣輕喃:“嗯,蓮沒事就好。”
“鷹爺那邊已經派人通知。”但言平板地說完,沒有多說什麼,目光放在映夜輝身上:“雲少爺可以跟映大爺到房間內談。”
還想問更多,但映夜輝在,雲爍也不能不顧他,禮貌地邀請映夜輝進去,雲爍先到牀邊看了眼安靜地睡在牀上的人,細心地給他捂了捂被子,再擡頭,一臉擔憂:“怎麼會睡得這麼沉,他一直都會咳的。”
但言冷硬的臉出現了一絲溫和,對雲爍搖搖頭:“是大夫開的藥方……”
聽見但言這麼說,雲爍算是放心了,手探了探蓮的額才放心地站起來,走到桌邊對待在那裡的映夜輝點點頭:“不好意思,擔擱了你的時間。”
“沒關係。”映夜輝沒有什麼大的表示,繼續站在桌邊。
雲爍呆了呆,發現二人還是站着,不禁尷尬地啊了一聲:“請坐。”
果然,聽見這句話,映夜輝才坐下來。雲爍還是討厭過於守規矩的老古板。
才坐下來,映夜輝單刀直入:“我希望你離開長空,你跟他沒有可能。”
“不可能。”幾乎是立即的,雲爍拒絕了映夜輝。
映夜輝明顯也不相信能這麼容易說服雲爍,聽了雲爍的拒絕也不生氣,只是嘆了口氣:“你們同爲男子,你既不能爲他生兒育女,更甚者會害他被世人所指,爲什麼要堅持逆天而行呢?”
聽了映夜輝的話,雲爍皺眉:“爲什麼要爲了生兒育女而在一起?我們又不是工具,應該是因爲相愛而生兒育女吧。我不明白,我跟鷹在一起,傷害了誰?我們願意,我們相愛,我們不會傷害任何人,爲什麼要因爲所謂的先入爲主的道德觀而被世人所指?對於映家,難道名利比兒子更重要嗎?爲什麼他們不能祝福,一定要強硬的阻止,甚至要取我們的性命?”
被雲爍這一下搶白,映夜輝愣住了,他無法反駁雲爍的話,雖然世俗的道德觀念在他心中根深蒂固,但並不代表他沒有思想,他知道雲爍的道理也沒錯,只是……這裡始終是俗世,這樣的想法,只會被凡人的庸俗淹沒……
映夜輝給雲爍倒了杯茶,再給自己倒了杯茶,輕啜一口以後,沉思半天。雲爍也沒有再說話,看了眼深褐色的茶水,也喝了一口,讓茶香自鼻喉間漫延開。
“四年前。”
映夜輝突然說話了,那雙眼睛看着茶水,目光彷彿穿透茶水,看到另一個年代去,雲爍也不打擾映夜輝,他也想聽聽鷹長空的兄長還有什麼要說。
“二弟映虛月愛上蘭坤,結果就這樣默默地死去了,難道你不怕你的結局也是這樣。”
映夜輝一雙眼睛透着詭異的光芒,彷彿要將雲爍看穿,但云爍並不害怕:“分開了就會好了嗎?”
“什麼?”映夜輝皺眉思考雲爍的問題。
“你認爲蘭坤過得好嗎?”雲爍雖然沒有見過蘭坤,但他直覺就認爲那人一定過得不好。
映夜輝眉頭皺得更緊。
“你認爲映虛月死了,就什麼都完了?如果這個世界真有陰間,真有奈河橋,你認爲他會過去嗎?我認爲他大概會站在橋頭,孤獨地等個幾十年吧。”
“你並不認識虛月。”
映夜輝在反駁,但他的氣勢卻讓雲爍覺得出奇的薄弱,不由多看映夜輝一眼,雲爍輕扯脣:“如果兩個人真的相愛,分開絕對不會是個好選擇,心靈的痛,絕不會比身體上的痛輕,映夜輝,你知道嗎?如果我死了,鷹會死,如果鷹死了,我也會死。我們之間沒有分開,只有同生共死,你明白嗎?”
“……原來是因爲這樣嗎?”眉間皺得更深,映夜輝失神地喃喃,彷彿下了最大的決定,映夜輝重重放下茶杯:“既然是這樣,那就逃吧。到皇宮去,那裡有‘人’應該能幫到你。”
“啊?”雲爍倒是想不到結果是這樣的,不禁有點不相信:“能把你的手給我嗎?”
雖然不知道要做什麼,但映夜輝竟然真把手伸過去了。
這種時候,雲爍可不會跟他客氣,一把就捉住他的手腕:“你要放我們走?”
“嗯。”
“爲什麼?”
“想試試看,放過你結果會不會不一樣。”映夜輝眸中透出濃濃的無奈與哀傷:“無論是虛月還是長空,都是我最珍惜的弟弟,我也想看看另一種選擇的結果會是怎樣的。”
捉住映夜輝的手,雲爍愣愣地盯着對方看,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他原本以爲這位映家大哥會很難對付,但現在看來他不會是阻力,還是助力呢。
“這邊的人我會拖延,你還是儘快離開這裡吧。幫你的也只能這麼多,好自爲之。”掙脫雲爍的掌控,映夜輝拱手行禮以後便迅速退出門外離開。
雲爍只覺思緒一陣混亂,喃喃着:“他是真的要幫忙……真的嗎?”
連他自己都覺得很無稽,但事實上,對方連心裡都真這麼想,那結果只有兩個,一就是對方說謊的功夫已經厲害得連自己都能騙,二就是對方是真心幫忙。
未來得及細想,唏唏嗦嗦地布料磨擦的聲音自牀上傳來,原本還差點死掉的蓮湛毓強撐身體要下牀。
但言馬上過去不是把人按回去而是扶起來,惱得雲爍直想踢他一腳,但也顧不着浪費時間,擠開但言就把人往牀上壓:“起來做什麼,快點躺下去。”
[不……映夜輝不知道會不會改變主意,我們趁現在走,而且既然映家的人找着了我們,那些人必定也很快會出現。]蓮湛毓掙了幾下,沒能反抗雲爍的力氣,只好苦笑着躺回去[或許,你先走吧,我留下來,有但言保護,你也不用擔心。]
留下他?雲爍直覺不願意這樣做,總覺得留下了蓮,就再也看不見了:“不,到皇宮去,我們到皇宮去,說不定,說不定到了那兒就有解決的方法。”
[不要帶上我,會拖慢你。]
“已經決定了,但言你讓準備一下吧,我們明天出發。我先出去,你要好好休息。”雲爍給蓮一個按撫的笑容放開他的手往外走。
雲爍纔出去但言也跟了出去:“公子……”
“我知道了,但言,讓所人人都關上窗子吧,很快就會解決。”
“我幫忙。”
“沒事,等安靜了,你再出來吧。”雲爍不容但言反對,將他推回門內,對着愣愣的衆大夫微微的笑:“這裡誰負責管理的,你們現在將窗戶關緊,聽見什麼聲音都別開窗,別出去知道嗎?”
雖然雲爍笑得很溫和,但卻有說不出的壓迫力讓大夥只能呆呆的點頭,聽話關窗去。
看見大家都合作,雲爍滿意地走到室外反手關上門。
門外只有兩盞燈籠發出蒙朧的光,天空上雙掛起彎彎的月亮,微弱的光線照不亮黑夜,街道上如潑墨的黑得化不開,雲爍輕搓額頭:“不要再迫我了,對你們,我的愧疚感已經越來越淡了。”
詭異的自言自語沒有得到任何人迴應。
夜並未深,家家戶戶窗內都透着昏黃的燭光,街上零零散散的是逛夜市的人,更有人自窗戶探看這突然門戶緊閉的醫廬。
雲爍自袖中取出象牙扇,只輕輕一向,一陣怪風將每家每戶的門窗吹得一陣劇烈搖撞,各家各戶以爲風雨要來了,紛紛關窗,行人走避,一下了街道真的一片死寂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而對方大概也明白雲爍的意圖陸續現身,雖然光線微弱,但銀晃晃的刀刃在黑夜中仍是刺目的。
雲爍看着那堆除了刀刃以外,全身黑得差不多隱沒在黑暗中的人,心裡不停催促的聲音逐漸清晰——
殺吧!把擋路的人殺光!殺光就對了!殺光!
“……”手一張一握間手鐲已經分體,沉重的手鐲跌落地面,沉沉的響聲敲進所有人心裡:“最後的機會,你們逃吧。”
迴應雲爍的是高舉刀刃影射的光線……他們選擇了殺戮。
答案已經得到,已經夠了。雲爍抿脣拋射出沉重的手鐲,並沒有目標,只是拋出去,手鐲過處只留下焦黑的炭塊。
鐲子相撞發出雷鳴般巨響吞沒絕望的悲鳴,電光閃爍照亮這樣的夜濃濃的焦味充斥鼻間。只一瞬間已經倒了十多人,再回手,又是幾人悲鳴着變成焦炭。終於發現自己的能力無法戰勝這名少年,帶頭的人馬上打信號要所有人撤退,才舉手,已經被銀色絲線環住,電流通光瞬間把人體燃燒起來,隨着淒厲而短促的慘叫聲,獨留一具七竅生煙的焦屍。
突然間,雲爍想笑,看着這些原本想要殺他的人一個個轉身想逃,卻被無情的電光吞筮最後只剩下焦黑的炭塊,這樣的情景竟然讓他心裡升起一絲絲快感。
然後那種感覺慢慢膨脹,逐漸只剩下復仇的快意,眼前的事物也變得陌生……迷亂……
是他們不好,他們不應該這樣咄咄迫人的,這些人是,午間那羣人也是,就連天承願也是……都是他們不好,我並不想傷害他們,是他們要找死!那就殺光吧,全殺光就沒有人能再傷害我了。殺光!對!殺光!
聲音不斷自腦內響起,一聲一聲未曾間斷。
[爍!爍!]
誰在叫我?
雲爍驀地吸了口涼氣,終於看清了一片混亂的室內……不知道爲什麼,他竟然回到醫廬內,他的風、他的雷正在室內肆虐……另一端蓮竟然想衝過來,但卻被但言拉住了,只是一直無聲的叫喊着。
緊握的手鬆開,風停了,可怕的雷電也停了。
雲爍茫然地看自己雙手,再看看往自己走近的蓮湛毓,張脣……馬上疑惑地擡上輕拭,有血……卻不是從脣角溢出。
蓮已經跌跌撞撞的跑到自己身前,還未等雲爍反應過來,已經被抱進溫暖的懷抱裡,頭被按在頸窩裡,那力道強勁得讓雲爍有點驚訝。
感受到對方的顫抖,雲爍帶點擔憂來回輕撫蓮的背:“怎麼了?你還不能隨便起來。”
[不……不能讓他回頭看。]
“什麼?”雲爍疑惑地擡頭,隨即知道那是蓮的心聲……那,背後……究竟有什麼?
不安像滴落清水中的墨滴,迅速雲開,讓整盤水變成一片烏黑……雲爍全身一僵,影像一片一片顯現在腦海中,疑惑地回過頭來,只瞧見黑……無盡的黑,門外焦黑的屍骸……一直延續至門內……一直一直到自己身後……
雙眼隨即被溫柔的蒙上,但已經消不去的景象已經印在腦海裡,深深的烙印,再也消不去、抹不掉。
顫抖着將蓮推開,雲爍緩緩地探向榻上一隻水盤,水中映的人是自己的臉,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已經只剩下血紅,再沒有別的顏色,散開的烏絲竟然夾雜着腥紅的顏色格外刺目……水中人在哭……在流淚……但淚珠滴落清水中,卻是確確實實的紅……
上天,連憐憫別人的資格都給他剝奪了嗎?
雲爍深吸一口氣,伸手抓住自己的髮絲,水中人做了同樣動作……心路一聲一聲加重,雲爍的目光離開那該死的水,緩緩轉向那張溫柔的笑臉,那上面帶點悲悽、帶着點憐惜,還有更多更多的,但云爍已經無心去探討,只是指向門內的炭塊:“他們是那些大夫對不對?”
蓮湛毓頓了頓,看了眼那堆已經看不出形狀的炭塊,視線不忍地別開,輕輕點了點頭。
夠了,已經夠了。雲爍輕輕的笑,擦去的**又再流下,在紫色外衣上留下深深的痕跡:“哈哈,我是怎麼了,我還差點殺光了你們,成魔!是魔……哈哈哈……我不要!”
憤恨絕望的叫聲過後,雲爍軟倒在地上。
蓮湛毓憐惜地蹲身將人拉起,依在自己身上,向但言招招手,讓但言將人抱起。冷靜地指指門外,但言了悟地抱着人往外走去。
蓮湛毓拿起櫃檯前的白紙,留下幾隻字——清理乾淨,忘掉今天的事。
扔下幾錠黃金,城門大開。馬車便在夜色中骨碌碌地離開了這座城池,淹沒在夜色中。
作者有話要說:知非之年:五十歲。(《淮南子·原道訓》:“伯玉年五十,而有四十九年非。”說春秋衛國有個伯玉,不斷反省自己,到五十歲時知道了以前四十九年中的錯誤,後世因而用“知非”代稱五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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