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衍帶上盧清潭的房門,只留他一個人趴在牀上大罵:“不要臉的小娼婦,還沒成親就胳膊肘朝外拐。你也不想想,要不是爲了你,我能吃這麼多苦,受這麼多罪......”
趙衍見他越說越不堪,拉起盧清清就走,在樓梯拐彎處他聽到了盧清清抽泣的聲音。於是盧清清拉到面前,爲她撫去淚痕,輕聲的說:“誰也別想把我們分開,是不是?”
盧清清哽咽着點點頭,趙衍注視着她的雙眸,又道:“你生氣就是中了他的計。知道嗎?”
盧清清愣愣地看着趙衍的眼睛,片刻後,堅定的說:“我,知道了。”她用袖口仔細擦乾淨臉上的淚痕,“以後不會了”她輕聲說道。
趙衍滿意的笑了,輕輕擁她入懷,盧清清羞紅了雙臉。“走吧,去吃飯”趙衍說着將盧清清拉到一樓,選了一張靠牆的方桌前坐下,要了兩個菜,一壺酒。
待小二佈置妥當,趙衍端起酒杯,笑着對盧清清說道:“不管怎麼說,如今親人團聚,應該慶祝!”
盧清清勉強碰了杯,只抿了一口,趙衍則一飲而盡。還沒放下酒杯,突然從門外衝進來一隊官兵,先進來的十幾個人控制住一樓的所有出入口,正吃飯的客人們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已經被官兵吆喝着趕到西面牆角集中。
一個首領摸樣的人大搖大擺的走進來,掌櫃趕緊迎了上去,點頭哈腰的賠着笑,可根本說不上話,就被那官爺身後的一個小親兵攆到了被集中的人羣衆。
人羣中稍有騷動,立刻就被官兵被喝止。只見門外不停有官兵魚貫而入,整齊有序的衝上二樓,逐個將房門踢開,推搡着將房間內所有人趕到一樓西牆角的人羣中,就連臥牀的盧清潭也被架了出來,靠牆站着。
盧清清正想衝到哥哥身邊去,卻被趙衍一把拉住。她不解的看了看趙衍,隨着趙衍遞過來的眼神,她才發現人羣中竟然還站着小李主一行人,諸葛程一家也在其中,他們站在一起正虎視眈眈的看着自己,只有小李主一人彷彿置身事外,側頭看着遠處的地面,似乎陷入了沉思中。
大廳中已經站滿了人,衆人正在詫異,門外傳來整齊的帶着小跑的腳步聲,聽聲音客棧已經被重重包圍,人羣中開始騷動,有驚慌的,有莫名恐懼的,有求放一條生路的,不知是哪個女人帶頭啼哭,瞬間感染了全場,咽嗚聲變成了哀嚎。
門外忽然傳來一片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大廳內變的異常安靜,衆人都屏住呼吸,注視着門外。層層弓箭手讓出一條路,八名高矮胖瘦不一的漢子走進大廳,緊接着走進來的是一位個子不高,樣貌清秀的青年。只見他身穿青色長衫,麂皮布靴,青色綸巾上鑲着一顆淡藍色的貓眼石,這一身打扮更襯的他柔美秀雅。
見這一行人走進來,盧清清大吃一驚——廖明華和陳武揚,這兩人也到了這裡!他們都是丞相府的家將,半年前曾與他們在鄉間相遇,因帶了面具沒被認出,如今面具已遺失到黃龍灘的江中,盧清清慌忙看了趙衍一眼,卻發現他也一臉迷惑,正微微的發愣——那清秀的青年正是蓮娣姑娘——她做男裝打扮,盧清清一時到沒認出來。
盧清清拉了拉趙衍的衣袖,他回過神來,衝她微微一笑。盧清清正想告訴他自己的發現,蓮娣姑娘卻先對廖明華說道:“去吧。”
“是。”廖明華恭敬的應了一聲。從懷中拿出一個羊皮卷,上下展開,依次拿到衆人面前仔細的比對。
趙衍看見那畫像上的容貌,分明就是李公子!可李公子躲在後面,只怕還沒被查出來盧清清會先遇到麻煩。趙衍握了握手中的酒杯,不動聲色的將內力運到指尖,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酒杯向小李主腰間的玉佩彈了出去。
鴉雀無聲的大廳中突然響起一聲清脆的“噹啷”聲,接着酒杯掉在青石板地上,“嘩啦”一聲碎了。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小李主,廖明華果然發現了他,一步一步向他走去。小李主不由的倒退一步,身邊黑漢子與病漢子及阿忠、志根四人同時跨上一步,將小李主擋在身後。
“刷刷”的拔刀聲響成一片。小李主的貼身隨從手持兵器,包圍四周的官兵也將大刀握在了手中,幾個平日裡習慣欺壓百姓的官兵不停號令,逼上前去,甚至想搶頭功。
“慢着!”響亮的聲音出自蓮娣口中,那幾名官兵們果然停步不前。蓮娣使了一個眼色,七名侍衛心領神會,快步走到廖明華身邊。所到之處,衆人紛紛躲閃。趙衍趁機拉着盧清清走到了牆根下。
廖明華對擋在小李主面前的幾個人喝道:“你們讓開!”手指指着小李主:“你,出來!”
小李主不說話,那黑漢子倒是個急脾氣,嚷嚷道:“想拿我家主人?從我李崇身上踩過去!”
陳武揚忽然桀桀怪笑幾聲,陰陽怪氣的說道:“尉遲師兄,多年不見,沒想到再見竟是在這裡。哈哈”他的聲音不男不女,柔媚十足,與他的名字真是一點也沾不上邊。
那病漢子“哼哼”兩聲,並不搭話。陳武揚接着說道:“真可惜了師兄一身好武功,要是跟着我家主公,還愁搏不到一個好前程?”
病漢子喝道:“住嘴!你豈能拿我尉遲洪與你這狼心賊子之人相提並論。你背叛師門,助紂爲虐,我已奉師傅之命清理門戶,今日一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要看你還能張狂到幾時!”
趙衍心中一震,原來着滿臉病容的漢子竟然是七、八年前威震江湖,綽號“尉遲一拳”的尉遲洪。當年他奉師命上長白山追殺仇家“長白狼”,這“長白狼”是一個幫會,從首領到隨衆只有十八個人。他們結爲異性兄弟,對邊貿商人,專門幹殺人越貨,姦淫擄掠的勾當。據說當年尉遲洪一拳一個,將十八人打倒,從此“長白狼”徹底解散,尉遲洪也得了個“尉遲一拳”的諢名。
只是不知道這幾年來爲什麼忽然沒了消息,如今現身竟是一身病態,武功也大不如從前,看來背後有隱情也說不定。趙衍躲在人羣后面,冷眼旁觀。
陳武揚笑道:“嘿嘿嘿嘿,師兄口氣還是這麼大,看來一點沒變。你以爲已你現在的武功,還能把我怎麼樣?”
尉遲洪聽他這麼說,沉默了片刻,忽然對在場所有人抱拳說道:“在下今天想請在場各位做個見證。這人叫陳武揚,十一歲被師傅收養,二十一歲因犯奸被逐出師門,兩年後投靠朝廷,遂帶官兵繳了我“燕山派”,我有沒有胡說?......我就問你,你給師傅定的是什麼罪,爲何要置師傅於死地?!”
陳武揚臉一陣青一陣白,尷尬萬分。本不想承認自己欺師,但又急於爲自己辯解,於是大聲說道:“師傅私通唐國後人,意圖謀反,這不是死罪是什麼?還有你,一心跟隨師傅,你也是死罪!”
尉遲洪狂笑道:“哈哈哈,好好,我“燕山派”自創立以來,接納了多少因看不慣貪污腐敗憤而出家的唐國王孫貴族?他們捨棄榮華富貴練武只爲給老百姓謀福祉,而你,要他們的命,只是爲了你自己的榮華富貴!你......”
“住嘴!”陳武揚見自己的醜事就要被師兄抖露出來,大喝一聲“廢話少說,想清理門戶就動手,囉嗦什麼?”
“你害的師傅死在牢裡,又對我下毒。你這種不忠不義不孝無信之背,就算我殺不了你,老天也會收你的!”尉遲洪知道不說出來,以後恐怕再沒機會,他一定要讓這個卑鄙奸險小人的真面目被所有人知道。
陳武揚揮起大刀向尉遲洪砍去,他曾經發誓不在使用師門武功,如今又仗着兵器在手更不肯使用拳法,尉遲洪全力展開燕山拳法應對,兩人到勉強打成平手。刀拳無眼,被圍的老百姓紛紛退後,給兩人騰出一塊空地,大家站的更緊,一個挨一個,有人被踩到腳也不敢吭聲,只盼着官兵趕緊辦完事放大家走,生怕節外生枝。
看到兩人鬥在一起,另外七個侍衛也打起了小算盤。陳武揚平時爲人就極不厚道,坑蒙拐騙無所不用其極,何況剛纔聽了他師兄的一番話,練武之人連師父都可以出賣,真是死一萬次也不爲過。
因此大家心照不宣的都圍在空地四周,看似保護他,實際卻都不出手,大有看熱鬧之勢。
轉眼間兩人已鬥了二,三十招,蓮娣忽然說道:“速戰速決,還有正經事。誰讓你們在這裡解決私仇?”
此話一出,陳武揚着急起來。公幹時間解決私仇,自己已經錯了。遲遲拿不下這一局,又顯得自己沒有真材實料。以後還怎麼在丞相府中混?他再看左右,七個同伴已與小李主的另三名貼身侍衛纏鬥在一起。於是一咬牙,拋開大刀,展開燕山拳法,向師兄攻去。
尉遲洪心中一喜,陳武揚入門初期所學武功都是自己代師傅傳授,所以對他的習慣十分清楚,心中稍感放心。這廂邊斗的難解難分,那廂邊也是毫不含糊,黑漢子掌法精妙,只可惜以一敵二,對方又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只能打起精神勉強應付,只希望同伴能儘快解決對手過來幫忙。
阿忠的武器是一隻鐵打的船槳,武功看不出師承何方,但他卻將一把鐵漿揮舞的密不透風,圍攻他的兩名侍衛被他擋在槳風之外,看似他站了上風,可明眼人一看就明白,這樣的打法,時間一長體力不支必然吃虧,敗陣是遲早的事。
侏儒志根臂力驚人,腳法靈活,他在場下穿梭往來,一時間將與他對持的兩人引的滿場飛奔,大汗淋漓。時而往來交錯,志根還會出其不意的攻擊對方下盤,趁對手站立不穩,一手拉住腰帶,一手托住背,將對方高高拋起,重重摔在地上。這時候趙衍纔看明白,原來他用的是蒙古的摔跤。
一晃又過了二十多招,戰場範圍越來越大,周圍的老百姓不得不移動着躲避突然撲上來的打鬥,每當走到門口,門外的弓箭手立刻擺好架勢,箭上滿弓,因此一個人也不敢出去。眼看慘劇隨時可能發生,蓮娣不耐煩的說了句:“四十八,四十九......”。原來她一直再給陳武揚數着出招數。陳武揚心中焦急,紮下馬步,左手護胸,右手握拳象前擊出,尉遲洪左腳向後跨出一步避開,身體卻向前傾,背向上拱起,雙手握拳由上向下劈下。
原來尉遲洪知道師弟這一招“乳燕汲水”的後半招式必定會右拳向下,雙肩向上畫半圓再一聳。這是因爲師祖當年創這套拳法時,這兩招中間始終有點不銜接,左右權衡後改良了“無極掌法”中的一式加到這招“乳燕汲水”的後半招中,整套動作果然十分連貫,弟子們用這招的時候也都習慣將這一式使完全,尉遲洪對本門掌法再熟悉不過,早已研究出這招砍雙肩的招式,陳武揚果然被他一擊即中。只見尉遲洪雙拳化爲雙爪,緊緊鎖住陳武揚的鎖骨,力透指尖,手指竟將鎖骨抓穿。
陳武揚頓時雙手下垂,無論怎麼用力胳膊都擡不起來,他立即明白自己的手筋已斷,武功盡費了。
尉遲洪一招得手,哈哈大笑。需知這一招經他多年思索推敲,反覆演練,爲的就是今天。如今他總算不辱師命,到了地下也有臉再見師父,如何能不高興?突然之間,他感覺額頭猛的一陣疼痛,又似乎沒事發生。周圍的人好像對他喊着什麼,他已經完全聽不清楚,正有點茫然時,鮮血順着額頭一滴一滴從眼睛前滴落。他看看眼前的陳武揚,已經翻着白眼,額頭上流着血,氣絕身亡了。他將插在陳武揚鎖骨中的左手抽出來,往自己額頭上一抹,頭頂有些軟軟的,再看手心上,分不清是自己頭上的血,還是手上的血——滿手都是鮮紅的,然後世界也變成了鮮紅的。他向後倒去,倒地的瞬間,他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