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房間,蓮娣帶他走進來之後,他就已經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幾遍。小的如同是一間亭子改建的。木房頂,有門的和門對面的兩面牆是木板的,其他兩面牆和地板都是石頭的。
房間裡只有兩張椅子面對着那面木板牆,再無其他,蓮娣帶他坐下後便一言不發,趙衍不明白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看她凝重的表情,竟也沒有詢問的想法,且坐着靜靜等待,真相自然會出現。
陸續中,房外人聲嘈雜起來,謾罵,粗魯的問候,玩笑聲此起彼伏,蓮娣微閉着雙眼,似乎進入了夢想。但這些聲音一絲不漏的進入了趙衍的耳朵,他仔細聽着,分辨着,這些人中,有少林派,峨眉派,衡山派,華山派,泰山派,當然也有武當派,聽着彼此間作揖問好,竟然是各派的掌門人都到齊了。
這時,一陣爽朗的笑聲打斷了大家的相互寒暄:“呵呵呵......感謝各位掌門應邀前來,今日相聚,足見各位乃是守信之人。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必多說廢話,就請各位按約定入座罷。”
各派掌門立刻開始部署,安排自家弟子遠近防範,部署完畢,幾派掌門才進入了趙衍隔壁的房間落座。
趙衍猜測這就是蓮娣所說的爲他洗清冤屈的方法,但這麼做實在危險,官府從來都是將各大門派視爲眼中釘,肉中刺,各位掌門當然很清楚官府的態度,如今雙方能夠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解決問題,蓮娣不知在當中花費了多少力氣。想到此處,趙衍看了看蓮娣,只見她依舊微閉雙目,面無表情。趙衍心中充滿了感激之情,但大丈夫又如何會將謝字掛在嘴邊,他明白他們的關係,早已經不是朋友那麼簡單,但也絕不是愛,那是什麼?或許用“知己”二字也無法準確的表達。
正在趙衍胡思亂想的時候,木板牆後面跑來了兩個人,聽腳步聲,一個武功三流,一個不懂武功。只聽其中一人說道:“張大哥,不知這麼急叫小弟出來所爲何事?”這人的聲音很熟悉,趙衍吃了一驚,對方一開口,他就聽出正是那誣陷他殺害師傅的明晨師弟。
姓張的忽然很生氣的喝道:“你還敢問?哼!明晨師傅,你可知罪?”
明晨吃了一驚,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腦子裡還在反覆琢磨自己到底是哪裡做錯了:“張左使何出此言?小道實在不明白,還請賜教。”
張左使厲聲問道:“不明白?好,我且問你,當初明鏡道長說只要拿下掌門之位,立刻帶領武當派參與武林盟主的競爭,幫助朝廷穩定江湖勢力,可有此事?”
“不錯......這是小道的功並非是過啊。”明晨還沒弄明白。
“如今清吾已經死去多時,明鏡非但沒有坐上掌門之位,武當派現在還內鬥不斷,以你們如今的實力,還想覬覦武林盟主之位,恐怕只是癡心妄想了吧!”
“這......不瞞張左使,當初師傅有意將掌門之位傳給明風師兄,明鏡師兄只有將師傅之死誣陷於趙衍,逼明風師兄達成協定:爲師傅報仇者才能入主掌門之位。誰曾想趙衍得到大小姐的保護,誰也奈何不了他,所以掌門之位才遲遲無法拿到手。”
“哼,你的意思,這一切都是大小姐的錯?簡直荒謬!明鏡要是真有本事,想坐上掌門之位也不必等到今天。”張左使意味深長的看了明晨一眼“我看,你們何不向對付清吾那樣?”說完,他做了一個“殺了他”的手勢。
明晨吃了一驚,眼睛瞪得溜圓,慌忙搖手,說話也結巴起來:“別別......別。”他的表情簡直比哭還難看,慌張的左右張望了一眼“張左使可千萬別亂說啊,我師傅他老人家事自盡而亡,跟我們沒關係啊,您這簡直是在要我的命啊!”
張左使冷笑到:“咱們面前還裝什麼,依我看明鏡爲了當掌門,什麼事做不出來?”
明晨一邊擦汗一邊解釋道:“確實不是左使說的那樣,我們同門師兄弟,只是爲做掌門,又何必趕盡殺絕,至武當派於人才凋零的險境。”
張左使冷眼看他,追問道:“你剛纔所講是否屬實?”
“小道不敢欺瞞,句句屬實!”
“當真?”
“當真!”
明晨話音未落,嘩啦一聲,一面木板牆已被震飛,泰山派掌門玉磯子率先走了出來,後面緊跟着少林、峨眉、衡山、華山各派掌門,最後鐵青着臉走出來的正是武當派明風掌門師兄。
明晨看着這些人向自己走來,徹底癱倒在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明風走上前來,指着明晨問道:“明晨師弟,剛纔你說的話可否屬實?”聲音嚴厲,卻又飽含着微微地顫抖,大家都知道,其實他已然相信,只是他不肯相信。
明晨趴在地上不停的磕頭,嘴裡一個勁的求師兄原諒,正當大家都看着明風,看他打算如何處理的時候,蓮娣姑娘已經繞到隔壁房間,從破牆裡走了出來。
趙衍雖然得以洗脫嫌疑,卻忽然覺得這一切好沒意思,爲了一個掌門之位,就不惜犧牲一個人,甚至很多人的性命,那麼人活着究竟是爲了什麼?父親生前貴爲王爺,死後也就一捧黃土,名和利?呵呵,有什麼意思!
“想求得原諒,就不該求你師兄!你冤枉趙衍,害他被江湖衆人追殺,難道就不該向他請罪麼?”蓮娣站在衆人身後,脆生生的聲音一響起,大家便停止了議論一齊望向她。
趙衍聽到蓮娣說話,擔心她的安全,趕忙破牆而出。衆人經她這麼一提醒,纔想起確實是這麼回事,正想召集弟子在江湖上放話,一轉眼趙衍就出現在蓮娣身後,大家心中有愧,自然對趙衍十分親切,立刻將他圍住噓寒問暖。
趙衍不理會衆人,徑直走到明風身邊,行了個禮,叫了一句:“師兄。”
明風還禮,說道:“趙衍師弟。師兄聽信讒言冤枉你,讓你受苦了,請受師兄一拜。”說罷掀起道袍就要跪拜,趙衍一把接住,說道:“趙衍不怪師兄。”忽然他一伸手,將明風身後一個小道士的長劍握在手中,那小道士的劍鞘仍然背在背上,完全沒有看清趙衍是如何將自己的劍拿走,可見對方武功之高深不可測,想到若是取自己首級就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不禁兩腿漱漱抖個不停。
衆人都愣住了,不知他有何打算。只見趙衍走到明晨面前,明晨早已經面色如土,身子抖的向篩糠的篩子一般,舌頭也攪在一起,道歉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趙衍用劍指着明晨:“當日你冤枉我殺害師傅,讓衆位師兄用天罡北斗陣將我困住,若不是我運氣好僥倖逃脫,今天還有命在聽你說話麼?求饒?我的命,誰來饒我?”
明晨被趙衍一頓指責,忽然腦袋靈光了,立刻磕頭求趙衍饒命,見趙衍不做聲,他立刻爬到明風腳邊,求明風幫自己說話。明風曾冤枉趙衍,尚在自責,一臉羞愧哪還有臉爲他求情。明晨見狀,又爬到少林圓空方丈腳邊。
圓空方丈雖然不齒明晨的所作所爲,但畢竟是一條人命,於是向趙衍說道:“趙施主請手下留情,明風道長雖然做錯,但好在趙施主並無大礙,佛門有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還請施主三思啊。阿彌陀佛。”
趙衍目光堅定,似乎並不爲之所動,仍舊將手中長劍指着明晨,不料卻說道:“我不殺你,可是你必須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說完他手腕輕輕易抖,明晨的髮髻立刻散開,頭髮散落在肩上,頭頂的一片已經被剃光。
趙衍隨手一揮,長劍入鞘。只聽咕咚一聲,那背劍的小道士竟然嚇暈過去。只聽趙衍說道:“走吧,”便與蓮娣兩人又向木牆的破洞走去,也不曾與其他人道別,只是沿來路並肩緩緩地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