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娣和趙衍並肩走着,轎子緊跟在身後,隨時準備伺候。
一個路口,蓮娣忽然停下來問道:“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嗯?”趙衍還沉浸在感嘆世人對名與利的追逐中,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如今你的冤屈已經洗清,想必江湖上很快就會傳遍。那麼,你也就沒有理由繼續跟着我東奔西走了,不是嗎?”蓮娣停下來,看着他的眼睛。
“其實,我也不知道。以前,我不明白皇上爲什麼會賜給父王一杯毒酒,後來我習了武,就想去皇宮裡問個究竟,卻沒想到會在東宮殿遇到清清。看到她遇險,我只想救她,再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爲了所謂的恩恩怨怨,我又把她弄丟了。這段時間我總是在想,這些人所做所爲無非就爲了名、利二字。想當年父王雖是王爺,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們拼勁全力得到名利又有什麼用?我就算見了皇上,又能說什麼呢?”趙衍忽然覺得自己失去了人生的方向。
蓮娣明白,他是太難過了。被恩怨情仇推着走,又不能主宰自己命運的無奈和無助,現在的他,除了一身武功,已經一無所有,無處可去了。曾幾何時,自己也有過這樣的無助,她明白唯有時間可以撫平一切。
“我明白。”蓮娣輕輕的說道:“去過平凡人的生活吧,一間房子兩塊地,不要理會江湖恩怨,朝廷紛爭,爲自己,好好的活着。”
她想起了那個曾經承諾過要一起走過一生一世的男人——太祖皇帝四子趙德芳,當年爲了躲避宮廷內鬥,他們也曾經相約遠離朝廷,去過普通人的生活。一個種地,一個養蠶,門前兩棵樹,堂前兩隻狗,再生一堆孩子,那是多麼令人嚮往的生活!但是一切都結束了,隨着趙德芳的死,她的心也死了,行屍走肉的按照父親的意願活着。直到遇到趙衍,他是多麼的象趙德芳——原來他們是堂兄弟!這讓她有了想要保護他的慾望,既然自己已經無法的到幸福,就讓他能夠代替自己幸福吧。
“就在這裡告別吧,若有緣,相信我們還會再見。”蓮娣收拾了心情,匆匆告別,她是怕趙衍會反悔,又被世間俗事糾纏,畢竟自己前面要走的路,將是萬丈深淵,她真的不希望他又被捲進來。
“是。”趙衍不知道說什麼好。但他清楚,自己是沒有留下的理由了。
“無論到了哪裡,請一定要寫信給我,讓我知道你是幸福的。”
“是。”分離的哀愁涌上心頭,淚水就在眼眶裡打轉,趙衍一鞠躬,兩滴淚偷偷掉在地上,很快不見了。
蓮娣一招手,轎伕立刻將轎子擡過來,小丫頭打起簾子,蓮娣走了進去,轉身坐好的時候,她的神色已經如雕像一般冰冷,簾子放下,趙衍目送着一行人離開,直至不見。
他看了看四周,回頭不行,他不願遇到各門派的人。蓮娣去的方向也不是自己要走的路,於是他向另一邊的樹林裡走去。
剛走了幾步,他就聽到身旁不遠有沙沙的腳步聲,渾濁的喘息聲時有時無。他回頭看了一眼,一塊大石後面飄出粉紅色衣服的一角。趙衍微一思索,便知道這人是誰。
“出來吧,不用躲了,我已經看到你了。”
石頭後的腳步挪動了了一下,又停住了。
趙衍微嘆了口氣,“你不出來,那我就走了。”
這次石頭後面的人屏住呼吸,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響。
趙衍搖了搖頭,大步向前走去。銀娣姑娘見狀顧不得矜持,連忙提着裙子從石頭後面追出來。趙衍在前面走着,看似輕鬆寫意不費力氣,蓮娣卻追的好不辛苦,即便如此,兩人的距離也是越來越遠,很快就連趙衍的背影也看不見了。
銀娣看了看四周,身邊的野草足有一人高,原本她追隨趙衍的腳步,現在才發現地上哪裡有路?被踩到的野草又挺直了腰,她深陷野草叢中,迷路了!
怎麼辦?她想了想,如果決定今生都跟隨趙衍的腳步,這點苦算什麼,咬牙也要堅持下去。於是她用手撥開草叢,一步一步向前挪,太陽在頭頂照着,沒有一口水,雖然她用意志堅持,但終究抵不過現實的殘酷,看着無盡的野草,被劃了好幾道口子的手,終於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不遠處,趙衍看着她。讓她吃這樣的苦,他也不忍心。但是他知道她的心思,他清楚,銀娣不是那個能陪他過日子的人,何況他曾經答應過蓮娣,只當她是妹妹,有什麼比讓她知難而退更好的辦法呢?粗茶淡飯,這就是他以後要過的生活,他要讓銀娣知道,這樣的日子不適合她。
等她哭夠了,開始咒罵趙衍,他才從草叢中鑽出來,“走吧。”
銀娣看到趙衍,立刻火不打一處來“你怎麼纔來,你是不是故意讓我在這吃苦,不管我?”
趙衍不說話,只是在前面不緊不慢的走着。
銀娣怕這次再被丟下,嘴裡雖然沒停,腳下也絲毫不敢耽擱了,緊緊跟在後面,“你看看我這雙手,長這麼大,從沒這麼可憐過呢。”說着自己很委屈,嘴一扁,幾乎要“哇”的一聲哭出來。
“這就是我的生活,砍柴,打獵。”趙衍淡淡的說着,可每個字都像是敲在銀娣的心上,她忍住哭,卻忍不住淚,眼淚簌簌的流了下來。
趙衍知道她難過,也不去打擾她,兩人就這麼默默的走着。直到走出了草地,銀娣才逐漸止住了哭泣,看着馬上就要落山的夕陽,問道:“我們這是去哪?”
趙衍問道:“那麼你想去哪呢?”
銀娣欲言又止,好一會才鼓起勇氣小聲說道:“我......其實我,只是想去你家看看。”
趙衍見她好了傷疤忘了疼,正想罵她兩句,一擡頭看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又忍住了。一轉念,他已經決定將銀娣送回蓮娣身邊,他把頭側向一邊,不讓銀娣看到他說謊的表情:“好吧。”
“真的?”銀娣高興的跳起來。
“嗯。”
銀娣跟在趙衍身後,立刻歡快的象只小鳥。可惜好景不長,很快,她就走不動了。她怕趙衍嫌她嬌氣,一瘸一拐的跟在後面越走越慢。
趙衍也看出她的辛苦,“在這歇一會吧。”他找了些樹枝,拿出火摺子點起了火堆。銀娣看着趙衍認真的樣子,心中又添了幾分好感。
“山裡傍晚寒氣重,你走了半天路,很容易受風寒,坐到火堆邊上來。”趙衍招呼她。
聽着趙衍關心的話語,銀娣心中幸福的感覺盪漾開來。她乖乖地向火堆挪了挪,然後,趁趙衍添柴的時候,又偷偷向趙衍身邊挪了挪。
趙衍卻在心中盤算着,不能在銀娣面前展示自己的武功,那樣小丫頭可能更加不會死心,所以無論如何只能靠她的雙腳走回去了,只是爲了不讓她起疑,故意兜遠的路,按這個速度,明天晚上能回去就不錯了。
被幸福感和疲勞包圍的銀娣很快就睡着了。